第十三章 葬礼（上）
兰开斯特府邸，摆满了佳肴的餐桌上只有柯罗德与毕维父子两人，父与子相互对视，谁也没有开口。正午的阳光穿过窗户上狮子与剑盾的雕饰，斑驳印入室内，气氛有些莫名的凝重。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从内室传来，柯罗德与毕维两人急切地转身看去，一身蔚蓝礼服的克莉丝从二楼卧室匆匆而下。
“怎么样了？”柯罗德无暇关心自己妻子额头因汗水而紧贴的发丝，主座上的毕维老爷子也前倾身体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没事了，朱莉现在已经睡着了，凯洛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给他们一点时间吧。”
时间，现在需要的确实是时间。心中的苦痛会在长久的岁月之中褪去，但是此刻的悲痛却无法消减。
今天是安托万回归的日子，兰开斯特一家特意准备了一桌的美味佳肴，等着迎接得胜归来的安托万。只可惜最后等来的不是安托万，而是飞机失联的消息，接着就是确认飞机失事，无人生还的报告。
已经怀孕6个月的朱莉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感觉一阵眩晕，一个恍惚从座椅上摔了下去，幸好被一旁的凯洛斯及时扶住，但内心巨大的悲痛影响到了腹中的胎儿，引起小腹一阵绞痛。
众人眼见朱莉抱着肚子，神色痛苦，都急得不行，克莉丝与凯洛斯两人赶忙搀扶朱莉回房间休息，毕维虽然同样心急但是腿脚不便，，而柯罗德自知无法帮上忙，留在下面陪着父亲。
这才有了开头的一幕。
克莉丝的加入使得沉默的人数从两人变为了三人，过了很久，柯罗德正欲开口：“那……”
“叮铃铃！”一阵急促的铃声抢先一步刺破了这名为静默的帷幕，在克莉丝与毕维的注视下，柯罗德用他有些颤抖的右手接起了电话。
这通电话并不长，挂完电话的柯罗德面色凝重。
“怎么了？”克莉丝看到自己的丈夫这幅模样，有些紧张地走到柯罗德身边。
柯罗德定了定心神缓缓说道：“安托万的尸体找到了。”
毕维深吸了一口气：“什么时候送回来？”
“下午3点抵达机场。”
“走吧，去换衣服，克莉丝就在家陪着朱莉。”毕维启动自己的轮椅向房间驶去，柯罗德与克莉丝两人也都上楼回房。
一楼房间内，毕维颤巍巍地拿起书桌上亡妻的照片，相框内的人依旧乌发如云，相框外的却已是满头白发、垂老将死了。毕维看着照片中身着素白衣裙，站在橡树下迎风含笑的妻子，哽咽道：“温妮费德，我、我……对不起……”
不可哭泣！身为兰开斯特家家主的毕维在内心这样告诫自己，忍住心中的悲痛，从衣橱中取出墨绿色的军装穿上，对着镜子把领带、肩章穿戴整齐，然后又打开了另一侧的橱柜，里面排满了各式各样的勋章。毕维老将军伸出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摸索着这些勋章，这个柜子是他整个人生的见证者。
柜子最下方末尾的位置上是一枚暗金色的十字形勋章，这是他战胜帝国后王室特别颁发的“胜利勋章”，上面印刻着代表兰开斯特家族的雄狮，外围是一圈缠绕着野蔷薇的杜鹿角，这是王室与人民的象征。这枚勋章是毕维一生中最沉重的勋章，其中既包含着他战胜帝国的伟大功绩，也饱含着他失去妻子的巨大悲伤。十字形的勋章静静悬挂在那里，是和平的象征，更是对亡妻的哀悼。
毕维打开里层的玻璃门，小心捧出了这枚勋章，这枚勋章出乎意料的沉重，毕维的双手因为这份重量而有些颤抖，佩戴上这枚胜利勋章后，毕维又抬手伸向了第二排右数第三枚的勋章。
湛蓝色的星型勋章，是毕维年轻时在一场会战中击毁了帝国的两辆坦克而授予的“卫国勋章”。这枚勋章所代表的功绩在这一厨的勋章中并不突出，但毕维还是将它取出，抚摸了一下勋章上狮鹫的浮雕，佩戴在胜利勋章的左侧。
戴上这两枚勋章后，毕维把柜门合上，最后照了一下镜子。
毕维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柯罗德已经穿戴整齐等在客厅里了，身边站着克莉丝与凯洛斯两人。
看见父亲身上佩戴的“湛蓝之星”，柯罗德的视线瞬间模糊了，这枚勋章是他与安托万小时候最喜欢的一枚，“湛蓝之星”这个名字也是两人暗地里取的。曾经为了这枚勋章的归属问题，兄弟两人还起过争执。这些往事还历历在目，但那个拽着自己衣角不放的弟弟却是不在了。
“走吧，去把安托万接回来。”毕维驾驶着轮椅来到柯罗德身边。
“嗯。”柯罗德闷声应了一下，推着毕维向外走去，司机早已接到命令等在门口了。
目送父子三人上车离开后，克莉丝反身回屋。
黑色的汽车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周边的车辆与树木在飞速后退，毕维对着车外的这些浮光掠影想入了迷思，恍惚间他看见外面有一抹车辆或是树木的影子变化成了安托万的模样，从他的眼皮底下飞速掠过。毕维精神一振，想要伸手抓住这一抹余光，却被车窗阻隔，“啪”的一声轻响，如同幻梦破碎。
毕维从恍惚中回神，感觉自己的右手被温暖包裹，转头一看，凯洛斯正紧抓着自己的手，满脸关切地看着自己。毕维从自己孙子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悲戚，而在这份悲伤深处，更有兰开斯特家族永不言败的坚强意志！兰开斯特家的意志会永远传承，毕维想到这里，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车内是静默的悲伤与肃穆。
一个小时后，毕维等人到达了城郊的军用机场，大批的记者已经聚集在了这里，政府方面也派出了警卫接应，同时维持现场秩序。
面对外围大量的记者，车辆没有停留，径直驶进了机场。兰开斯特家并不是第一个到场的，首相夫妇雷尔夫与葛瑞丝在一批警卫的保护下并肩站在机场边，盖尔站在雷尔夫的侧后方，爱德蒙家族的当代家主奥斯顿、安格斯兄弟也来到了现场。
“对于安托万的遭遇我感到万分悲痛……”雷尔夫上前弯腰握住毕维的手，神情悲痛地说道。
毕维听着雷尔夫的话，虽然只是官方的台词，但他的内心还是掀起了波澜，不过这一切并没有显现在他紧绷的脸上。
奥斯顿、安格斯兄弟虽然与毕维在年轻时有些摩擦，但此时此刻相见还是互相唏嘘感叹了一番。
不多久，哈罗德家的人也赶到了，领头的尤妮丝老太太一身黑色英姿飒爽而来，虽然金发暗淡，皮肤也有些松弛起皱，但还是可以看出几分昔日“联邦之花”的风韵。后面跟着她的女儿米兰达、侄子帝摩斯，以及侄孙莱昂三人。
爱德蒙家的两兄弟虽然早已成婚，如今已是爷爷一辈的人物了，但是看到自己过去热恋追求的对象，且依旧是那么光彩照人，内心不免有些触动，目光灼灼盯着尤妮丝，踌躇着是否要上前搭话。
尤妮丝却像是没有注意到那两道热烈的目光一般，径直走向一旁的毕维，看着毕维老将军满脸的沧桑与悲痛，未及开口却已是泪盈眼眶：“毕维大哥……”
这一声大哥包含了太多的情愫，有久别重逢的唏嘘，又有感同身受的悲痛，更有多年来的嗔怨。过去种种，现今思念都蕴含在这声
“大哥”中……
毕维闻声楞了一下，抬头看向来人，两位阔别多年的老人互相对视，万千言语压在心头，却归于沉默。
柯罗德和米兰达站在两位老人身后，悄悄对视一眼相互点头示意。关于老一辈的故事在场之人都有耳闻，但却是不便说破。
“尤妮丝……”毕维见状轻叹一声，似在打招呼又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他从来都把尤妮丝当做自己的妹妹，也只能是妹妹。距离毕维结婚之日已经过去了40多年，两人也是40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尤妮丝好久不见。”安格斯关切地看向哭泣的尤妮丝，忍不住上前开口，一旁的奥斯顿也紧跟了上来。
尤妮丝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抬头看向奥斯顿与安格斯，又看了一眼轮椅上的毕维，轻叹一声：“两位也是很久不见，我们都老了……”
“是啊，都老了”奥斯顿看着尤妮丝淡色的头发，也不像当初太阳般的耀眼了。
毕维定了定神，坐在轮椅上挤出一个笑容：“尤妮丝，好久不见！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好！”尤妮丝轻轻点了点头，微笑地看着毕维。
就在此时，又有一批人赶到，同样是哈罗德家族之人，为首的是培迪，玛格丽特二世的外公，后面是他的儿子斐瑞与侄女奥罗拉。
哈罗德家族因上一辈的矛盾纠纷而分化成葛兰与艾薇拉两脉，先前的尤妮丝几人隶属于葛兰一脉，而现在来的三人则是艾薇拉一脉，两脉现在虽不像以前那样势同水火，但相互之间还是存在一些摩擦。
培迪走到尤妮丝身边，看到她微红的眼睛，无奈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自己妹妹与毕维之间的纠葛，暗中叹息一声转向轮椅上的毕维：“安托万是个好孩子，和他的母亲一样。但你不要太过伤心了，逝者已去，珍惜眼前人。”说着更意味深长地瞥向一旁的尤妮丝。
尤妮丝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平常能言善辩的她竟也有些支支吾吾了起来，羞恼地打断了培迪的话：“说、说什么呢！”
培迪抿了抿嘴不再多言。
而毕维只能在心中叹息一声，他这一生亏欠尤妮丝太多了，并且是无法偿还的亏欠。
沉默中一阵巨大的轰鸣从天上传来，安托万的尸体被运回来了。黑色的双旋翼直升机降落在机场中央，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舱门缓缓打开，毕维紧紧抓住身下轮椅的把手，身体微微向前倾，迫切地看向机舱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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