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葬礼（下）
直升机内共有5名搜救人员，他们将三个深蓝色的尸袋从舱内陆续抬出，运到首相雷尔夫面前，把尸袋的拉链拉开后，这几名士兵敬了一个军礼退到一边。毕维此刻也顾不上礼节，抢先一步驾着轮椅冲到了三个尸袋前，身体一个踉跄就要摔下去，幸好后面的柯罗德及时赶到扶住了他。而在看到尸袋中的情况后，柯罗德坚定的身躯也因悲痛而颤抖，安托万的身体从腰部齐整得断为两截！
凯洛斯稍慢一步和其他人一起来到了毕维身边，当他看清尸袋内的东西时，胃部一阵翻涌，连忙推开众人到一旁大吐特吐，只吃了早餐的他几乎要把昨天的晚饭一起吐出来。他最亲密的叔父，如今就这样冰冷地躺在尸袋中，鲜血从断裂处流淌满身，凯洛斯大声呕吐着、哭泣着，眼泪、鼻涕和口水混杂，到最后也分不清究竟是呕吐声还是哽咽声了。
莱昂瞥了一眼尸体，深吸一口气忍住了自己呕吐的冲动，走到凯洛斯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帮助他缓解了呕吐导致的痉挛，然后和盖尔一起搀扶着凯洛斯到休息室中休息。
“好点了吗？”莱昂坐在凯洛斯身边轻声安慰，接过盖尔递来的水杯转递给凯洛斯。
凯洛斯喝了一口水，暂时把胃中那股呕吐感压了下去，但心中的悲伤无法抑制，安托万断为两截的尸体如在眼前。
当凯洛斯在里面哭泣的时候，外面柯罗德与毕维两人开始整理起安托万的尸体，将身上破烂的军装剥离，裸露的身体上布满了火焰灼烧的焦黑痕迹，以及因爆炸、撞击而导致有些地方血肉模糊。柯罗德拒绝了士兵的帮忙，亲自用浸湿的毛巾擦拭起安托万身上的污渍，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轻柔，仿佛安托万只是睡着了一般，担心自己动作太大会将他惊醒。安托万的尸体上虽然布满了各种伤痕，但还是难以掩盖腰部那一道致命的整齐切口。
柯罗德轻轻擦拭着平整的切口，这道切口和麦格雷脖子上的如出一辙，柯罗德左手紧握成拳，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暗中发誓：“威廉！”
看着自己小儿子悲惨的尸体，毕维脸上的愤怒与震惊已经不再，只留下疲惫与悲哀。
尤妮丝看到毕维这幅样子有些心疼，悄悄把手搭上毕维的肩膀：“大哥，节哀顺变。”
毕维抬头看向尤妮丝，只见一双碧绿色的眼眸盯着他，其中蕴含着万千种自己无法回应的情愫，只能轻叹一声：“我没事。”
当凯洛斯三人从休息室出来的时候，三具尸体已经修补好被分别安置进不同的水晶棺中。米兰达忍住悲痛，轻轻摸了摸凯洛斯的脑袋：“好点了吧？去看看你叔父吧。”
安托万躺在暗红色内衬的透明棺木中，身上覆盖着联邦国旗，露在外面的脸上虽然有多处细小的破损，但俊秀刚毅不减半分。“这就是我的叔父啊！”凯洛斯这样想着，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悲痛似乎随着这个深呼吸被排遣了出去，另有一种名为坚强的东西填满了内心。
安托万的水晶棺被送上专车，三大家族的人紧随其后，如来时一样，离开了这座城郊的军用机场，向着市中心的水晶殿堂而去。
殿堂外，大批记者与接到消息的平民们已经守在了门口，在距离水晶殿堂大门的不远处，运送安托万的车辆停了下来，几位负责接应的士兵抬下水晶棺，三大家族的人跟在这几名士兵后面，缓缓向水晶殿堂走去。
一路上哀哭之声不绝，与默默无闻的平民将领麦格雷不同，安托万作为兰开斯特家族的一员，一直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尤其是近期这位联邦最年轻的中将平定了莱茵堡之围后，更成为全国人民的偶像，如今突然宣布死亡，怎能不让人悲伤？
随着三大家族的人走近，原本躁动的记者们都安分了下来，所有人都已经被提前警告过了，没有人敢在丧子的毕维老将军面前放肆。推开水晶殿堂的大门，管风琴演奏的《永眠之乡》流淌而出，女王玛格丽特二世早已等候在殿堂中央。
“当——”，殿堂外尖塔上的 “终末之钟”被敲响，安托万的遗体进入了殿堂，在“三童子喷泉”的注视下被抬上平台。半年前，他在台下参与了麦格雷的葬礼，如今却换他躺在台上供人瞻仰。平台下方喷泉中那三位稚嫩的孩童依旧满脸欢笑地戏水，他们见证了太多的死别……
等待各方入座后，头戴蔷薇鹿角王冠的女王吟唱起《幽邃之诗》，这是赋予亡者的诗篇，初淡漠幽微，随乐声起落而逐渐转为磅礴，最后融汇于琴乐浩荡之中，引领迷途的灵魂进入永眠的亡者之乡。
没有冗长的沉痛演讲，也无人赘述他生前的事迹，吟唱完毕后，是安托万的授封仪式，这是他生前王室许诺过的东西。安托万已死，所以由他的哥哥柯罗德代为受理。
女王左手持《圣典》，右手执仪礼剑，将剑搭在单膝跪地的柯罗德左肩上，娇声道：“吾乃玛格丽特二世，十二州之共主，万民之领袖！兰开斯特之子，御敌守疆，汝诚成绩斐然！今因汝之功绩而赐予汝万世不易之勋爵，愿汝化身讨贼平乱之利刃，且尽骑士之责。”
玛格丽特二世因年幼而无法长时间举起仪礼剑，剑身的重量大部分都压在柯罗德肩上，感受着自己左肩的沉重，柯罗德低头应诺：“兰开斯特家族愿永世守卫联邦！”
“善！”玛格丽特二世轻轻点头，将手中的圣典与剑递交给跪在地上的柯罗德，又从身侧管家捧着的托盘上取下印有蔷薇、鹿角和雄狮的勋章交给柯罗德。
柯罗德不发一言，捧着女王赏赐的荣耀倒退着走下高台，然后把手中的东西轻轻放在弟弟安托万的遗体旁。
葬礼的最后是金盏花的祝福，凯洛斯将手中的金盏花放入后仍停留在安托万身边不肯离去。众人纷纷上前献上自己的追思与祝福，透明的棺木很快就被鲜花填满，只有安托万安详的面容探出，像是童话中沉眠花丛的山林之子。凯洛斯这样想着，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叔父是不会再醒来了。
殿堂中冷凄寂静，从进门以来就一直回荡的管风琴声停了，葬礼已经结束，参加葬礼的人也都陆续离开。暗淡的灯光在柯罗德脸上打下重重阴影，他伸手摸向外衣口袋，却什么也没有摸到，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戒烟好几年了。
被人瞻仰了一天的安托万终于被人从平台上抬下，连同透明的水晶棺一起被安置到黑色的棺椁中，厚重的棺材盖把安托万沉睡的脸庞遮掩。
毕维看着自己小儿子的脸逐渐消失，干枯的手掌从棺木边缘的蔷薇花纹一路摸索到正中央的狮子浮雕，细细描摹着雄狮的每一根鬃毛，仿佛在抚摸安托万略带胡须的脸颊……
柯罗德示意大家都离开，留自己的父亲一人与弟弟做最后的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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