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和父亲分别的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事情，大多数是关于雪儿的。

雪儿想重返学校生活已经不可能，我也没有能够帮助她的朋友。只是回她的家乡的话，似乎没有问题。

不久前被雅子小姐叫出去单独谈话，我答应陪雪儿一同前往她的家乡，这是我们之前约定好的。

雅子小姐叮嘱不许做奇怪的事然后将一个小盒子递给我。［和雪儿一起时如果觉得有必要就打开喔！一定要当着雪儿的面在一起拆开。］

真是，我有那么让人不放心嘛。

之后和雪儿乘火车出发，按照雅子小姐的要求再三询问雪儿的身体状况。雪儿点头表示没问题。之后需要经历10小时方可抵达目的地。

车厢哐当哐当的晃动。

我和雪儿在同一组座位上面对面坐着。我们的目光都在窗外。窗外的山此起彼伏的蠕动，我突然开始思考上次远足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两小时公交的路程，当时某同学生病大家组团探望他，我还写了贺卡，可我已经把他名字忘了。

现在我陪着雪儿踏上归途。

［哐当哐当］，车子的上下摆动让我停止思考。

突然感觉到身边传来异样的目光，也许是错觉，但我讨厌这种被监视的感觉，于是佯装没发现继续看着窗外的山丘，山丘、树林、铁路像是幻灯片一样不断循环播放。一直盯着这样无聊画面的我睡着了。

雪儿似乎觉得很无聊，一直趴在桌子上发呆。我和她没怎么说话。途中我醒过几次，雪儿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我突然醒来，然后看向雪儿。

她软绵绵的趴在桌子上，软趴趴的看看我。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好险。我松口气继续睡觉。

因为路程比较长，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一直盯着窗外会累死，下意识的摸了摸怀时间正好停在18点钟。

将对面睡着了的雪儿喊醒。［快到了。收拾一下下车。］我干脆摇醒她。

她答应一下却没有要动的样子，继续保持小绵羊的姿势睡觉。于是我拍拍她的脑袋。

她用手捂住脑袋，发出咿咿呀呀的抗议。［唔……好痛。］然后继续睡觉。

［快点醒醒，到站了。］我又摇醒她。

雪儿委屈巴巴的捂着脑袋。［嗯，知道了嘛……］然后继续睡觉。

［别睡了。］我直接把雪儿拎起来，背着书包离开火车站

［喵呜……呼呼］雪儿发出软趴趴的可爱声音。

看着这个样子的雪儿，我的心脏好像失控的云霄飞车，一下子甩出轨道。我于心不忍，最后只能半拉半扯的把她运走。

等她稍微清醒点时，我把双肩包挂在胸前，然后让她趴在我的背后，抱住她的腿关节以防止摔下去。她那对没有存在感的胸贴在脊背居然很柔软，她的体重意外的轻，并不比双肩包重哪去。

沿着指示标志，我向车站出口前进。路过的旅人偶尔会看向显眼的我们，不知道的会把我们当成兄妹吧。就像是哥哥背着睡着的妹妹那样。这样的兄妹感情真好呐。我看向雪儿的侧脸，她不像是睡着的样子。

我已走出车站并截下一辆出租车，把雪儿告诉我的地址递给司机，由司机为我们带路。由于雪儿家乡偏僻，相当一部分路段没有公路，汽车不得不停在一条小路前，再前面的路只能步行。

我背着雪儿下车，前面不远处有一处可以挡风的土墙，我准备在那里休息一下。

司机是个戴墨镜的帅气大叔，他帮我提东西，直到来到挡风土墙前才放心的离开。

我一直看着不像是睡觉的雪儿。

前面只有一条路，雪儿不说我也知道方向。我不打算吵醒雪儿。我躲在土墙后面，用身体护住雪儿，把干净的地方让给她，我一直看着雪儿。直到雪儿醒来。确认雪儿醒来后，我的身体突然不停使唤的瘫软，稍微松懈我一定会倒下来蒙头大睡。

我们彼此呼唤对方的名字，然后互相回应对方。

［雨一（雪儿）］

确认对方的存在，我们沿着柏油路一起前进，走着走着路消失了。

眼前是一片坑坑洼洼的灰褐色的黄泥土。

乡间的道路看起来比城市的公路宽阔许多，大概是没有大车子的缘故。不过这里的路大多没有修过，基本都是铺上一层碎石的石子路和泥巴路。泥巴路的正中间和两边长满了青色的杂草，中间高两边低，看起来像是“三”字。到了雨天这种路会变得寸步难行，甚至可以把鞋子吸进去。习惯了城市化的高速公路，最贴近自然的路反而有更多的独到之处。

抬头望向天空，天黑压压的什么都没，乡村的夜晚没有灯光视野一片模糊，只有星星格外清晰，可今天并没有星星。

一只手拉着雪儿的手，一只手打着手电，即便有手电筒我们也无法看清太远的地方。

虽然不方便，可对我而言这里是再好不过的地方。这里的环境很陌生，不过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再好不过。反正，只要雪儿在，我会喜欢任何地方。

我和雪儿一起前进，我走在前面一点，她跟在后面。我们脚下踩着碎石子铺成的路。石子在手电的照射下闪烁着白色的光，随着光的移动变成暗色。

路的两旁是一望无际的杨树林，当风掠过树叶时会发出嘶拉的声音。树的影子随着手电的移动变长变短，变短变长。有点可怕。

路上能听见很远的村子传来的狗吠，因为村子的分布稀稀疏疏的，所以很难判断狗吠具体的方位。

雪儿突然追上来抓住我的手。

［没事。］

胳膊被抓得更紧了。虽然很疼，但我没说出来。

雪儿的速度越来越慢。我想她可能是累了。

［休息一下吧。］

［我会忍耐的。］

雪儿稍微加快了速度，我也跟了上去。

我们走了很长一段路，因为处于运动状态风掠过时并不冷。

雪儿突然停下，指着前面一片天空，然后看着我“快到了”

我向她指的地方望去，没有东西。

也许是我对这里的环境不熟，所以觉得走了很远的路，实际上走到这儿只用了半个钟头。

我们继续走着，我还是没找到雪儿指的地方。

不知不觉路边多了一片池塘，池塘旁边插满柳树，风呼呼的吹过，枝条诡异的的扭动像是潜伏在黑夜的肉食动物。

我感觉她正在发抖，可能因为累了我和她不约而同在池塘边停下脚步。她为了让冻僵的手恢复知觉对着手哈了一口气然后双手反复摩擦，我同她一样重复这样的动作，她注意到我模仿于是哈哈的笑了，

然后我对着她傻笑。

我们站在原地不动。我又向远处眺望，以寻找雪儿指着的方向。

向着河的对岸张望，远处的延长线那里应该有个村庄；回头望，是我们走来时的路，我们并没有走太远；转过身，雪儿还在我的身边。

雪儿靠近我，她近在咫尺，细心对比才发现比我矮一个头不止，雪儿看起来真的很小。

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于是一直盯着她看，她也一直盯着我。

我感到有点冷于是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给她披上，没想到没多长的外衣在她身上一下子大了几圈，她的脖子和手都埋在大衣里面。

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拒绝吧，不过现在的她有点害羞。

［雅子姐姐常常说雨一是大猪蹄子。］

［雅子小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哈，难怪雅子姐姐说雨一是大猪蹄子。］

［大猪蹄子就大猪蹄子喽。］刚才开始，我一直看着前面的延长线，希望找到一点东西。

突然，雪儿把后脑勺靠在我的胸口，然后把目光投向我正看着的位置。

［雨一在看什么啊。］

［很远的前面，好像有东西。］

［有多远啊。］

［应该走一会就到了，我感觉。］

［你看，在那里。是光，你看，就在前面。］

我循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并没看光。

［在哪里啊。］

［这里就可以看见啊。］

［没有啊，看不见，我真没看见。］

［有的，你看就在前面，最前面的地方，往很远的地方看就看见了。］

她突然不看前面，转而看向我。结果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好在就在我旁边，我马上把她扶起来。

我拉住雪儿的袖子，以防万一，继续向雪儿指着的光的方向前进。

我讨厌看不见东西，比如未来，雅子小姐说的未来我也绝对不去看，雪儿看见的是怎样的光，为什么我看不见。

我们又走了一会儿，雪儿却停下了。

［我累了。］雪儿拽住我的袖口，泄气的说。

［休息一下吧。］我也觉得累了。

［不行，雨一不能休息，你还有必须做的事，我饿了，快把吃的拿出来。］

［好啦好啦，知道了，吃什么，只有面包饼干。］

［面包。］

我把背包扔到地上，从里面翻出食物和水，然后把面包递给她。我真的饿了大口大口啃面包，松软软又甜又酥软，而雪儿似乎没什么胃口，一直看着我吃掉最后一口面包。

我两三下又把背包里的一袋小面包吞进肚子，然后手持水瓶把水咕噜咕噜的灌进胃里。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你不是饿了吗。］

［雨一吃东西的样子太好玩了，和饿犬一样，没吃饱我的这份给你。］雪儿喜滋滋的将咬过一口的面包递给我。

［我看起来那么凶残？］

［不是那个意思哈哈。我说的是饿犬是饿狼的意思。］

我咬了一口她给我的面包，她突然害臊了，我想到了什么，脸变得比她还要红。我们盯着彼此的眼睛，慢慢等待时间的流逝，时间好像快要凝固的烛油，缓慢的冻结，风拂过脸颊的角度都感觉的一清二楚。

糟糕——下雨了。

［愣着干嘛，快到家了。］雪儿向我伸手。

雨开始下。水滴飞溅着泥土，一下，一下，接着一下。池塘荡起一圈圈的水花。

为什么雪儿总能观察到我看不见的东西，真的是因为她比较细心吗。雪儿的内心一定比雅子小姐要强韧的多，软弱的人看不见光是很正常的吧。可是雪儿伸出手的那一刻，我发现眼前这个女孩的手好小好小，我怀疑自己的思考方向错了。

我接过她的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好小，好像一用力就会断掉一样。曾经有个人，以同样的动作握住我的手。

两张画面在脑内不断交叠、重合。

［你在干嘛。笨蛋雨一快点走啦。］

［雪夜！］

［笨蛋，喊那么大声干嘛。］

［你是雪夜！］

［不要那么大声喊我的名字吧。］

［你是雪夜对吧，我一直觉得你和某个人很像，你是雪夜对吧。］

［雨一，你怎么哭了。］

［你是雪夜对吧！］

［笨死了，我都说是了。］

雪夜拉着我，拼命的跑。

我们的头顶是一层一层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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