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２.
現在，我正一個人站在戰場上。
本來斷了的右腳，不知為何再生了。
身穿一身設計高貴、華麗，看上去好像很貴的黑盔，右手拿著一把漆黑的長劍。
明明長劍看上去好像是真劍，而且有很多無謂的裝飾，卻完全感覺不到黑劍的重量。
試著揮一下黑劍……啊，剛才是不是有陣風飛出來？
有個穿著白盔的士兵被那道風，斬成兩半了。
「……」
嗯！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我沒有斬死那個士兵，就這麼決定。
唉啊！今日的天氣真是太好了！
風和日麗，陽光普照。在長滿小草的平原上，白鎧和黑鎧的士兵，正充滿氣勢地互相斬殺，一片片代表健康的紅色血肉橫飛，染紅原來是綠色的青草。
……唔？我剛才說了什麼？
血肉橫飛！？
這不是正常的地方會出現的景象吧？這明顯是在戰場的正中央！
不如說，真虧我身處這種地方，還可以這麼冷靜。不，不！才不是什麼冷靜，這根本是放棄思考了！
因、因為我剛才還在阿二的背上，安全地待著，怎麼下一秒就變成這樣！？
……本以為在斷了右腳，強忍斷肢的痛楚和不知可否活著離開的心理壓力中，辛苦地擺脫薇兒媽媽的夢境陷阱，至到好不容易在怪物大叔手上得到一勝之後，終於可以離開迷宮時，下一秒被傳送至戰場什麼的……
在這種事情下，就算我的大腦出現短線，也不是我的錯吧？
倒不如說，這到底是什麼！？
要我們對付成群的魔獸，用有效的物資生存下去，然後連續對峙兩隻最級魔獸，最後還不肯放我們出去什麼的……
造出這個迷宮的那個混帳賢者，根本沒有想過讓攻略者活著出去吧？
更何況，我和阿二明明只是誤進迷宮，根本連攻略者都稱不上，為什麼我們要糟這樣的難啊……
就在我抱怨期間，一個白盔士兵提劍向我斬過來。
「……啥！……在別人思考期間，別過來打擾啊！」
向斬過來的士兵，用黑劍回敬。
不知為何對方全身冒出火焰，士兵在悲鳴和痛苦中死去，剩下一塊發出燒焦氣味的黑炭。
……怎麼說？
明明這把黑劍只是碰到對方的劍，完全沒有碰到那個士兵的身體，就把對方燒成這樣。
作為武器而言，這不會太凶狠了點？
雖然我總是在說，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戰鬥中，只要考慮好自己的生命就好了。可是把對方變成這麼獵奇的樣子，果然還是對心理健康不好吧？
下次試著不用黑劍，看看可以對抗到哪個地步。
「納命來！」
正好又有一個士兵提劍向我衝過來，這次我把黑劍收回劍鞘，擺出招架姿勢。
當士兵衝到我眼前，四周景色變得很緩慢，腦海出現了自己應該怎麼辦的影像。
首先在士兵手上的白劍，劍身中間打一拳，然後左手抬著士兵的下巴，右手扭動頭顱。
在我注意到的時候，眼前的士兵已經因為頸椎斷裂死去，而他的佩劍也碎得一地都是。
……到底發生什麼事？
明明我沒有戰鬥經驗和天賦，為什麼會半主動地做出這種可怕的對應。
還有剛才那個仿佛時間變慢了的空間，是怎麼一回事？
雖然很利害，但是很可怕！
我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麼毛病！？
就在我煩惱的時候，又有一批白盔士兵，衝過來要殺我。
「現在不是煩惱的時候！既然只有白盔士兵會攻擊我，那就是說白盔的都是敵人！總之先把敵人清理一下，之後再說！」
我很快速地作出了本來自己應該不會作出的決定，然後拔出黑劍，加入戰鬥。
不斷地斬、斬、斬，把出現眼前的每一個白盔士兵全部斬掉。
雖然每個白盔士兵的動作都很清脆利落，完全就是一群菁英士兵，但我的比他們更強，壓倒性地強。
對付每一個白盔士兵只需要一劍，或是一個動作，就足以置之死地。
只是不停地斬，不停地打碎對方的頭骨。死了一個，就接著對付下一個。
不知不覺，自己的身後就堆起一片紅、白色的屍堆。
我冷眼看著這堆屍體，心裡沒有一絲動搖。
此時，我真想問一句，我的身體到底怎麼了？
為什麼我的身體能力會變得這麼強？面對眼前幾十個士兵包圍，只需用一劍，就有十個士兵人頭落地。
為什麼我的精神會變得這麼強韌？可以毫不留情地把士兵的肚子斬開，從還未死的士兵肚中拿出腸子，勒死第二名士兵。
最可怕的是，為什麼每當白盔反射出來的我雙眼變紅時，戰場上各處就會出現火焰、龍捲風、巨大的冰結等魔法？明明人類應該是用不了魔法的……
現在的我簡直就是一個殺戮兵器，把情感撲殺，不斷運用魔法、黑劍和全身的力量殺死戰場上的白盔士兵。
可就算如此，白盔士兵數目仿佛從來沒有減少，一個接著一個的不斷出現在我的眼前。
「到底殺到幾時才殺得完？」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眼前眾多的白盔士兵突然停止攻擊，左右分開，開出一條道路。
路的盡頭有一個同樣身穿白盔的人，可他身上的白盔設計與其他白盔不同。
與一般穿著全身盔的士兵不同，是一套輕盔。
輕盔表面的雕刻了一隻老虎，雙手雙腳被厚重的護手護腿包袱。
面的下半部分被面罩罩著，面罩上一雙充滿怨恨的眼睛直直的盯著我。
「……是嗎？是敵人。」從我嘴裡發出自己難以想法的冰冷聲音。
舉起黑劍，指著對方。
下一刻，對方出現在自己眼前向我揮出一拳，我也在不知何時用黑劍擋著拳頭。
揮拳被擋下的對方沒有慌張，馬上再次揮頭打向我頭的左則，可是再次被我用黑劍擋住。
重複幾次同樣的事情後，對方用力踢向我，在被我擋住的同時拉開距離。
這種攻擊方式讓我想起阿二，可是動作比阿二更利落，更美麗。最重要的是，比起尚未成熟的阿二，更加致命。
對著這樣的對方，我竟然可以不退讓半步。「可對方不是這樣就會輸的人」不知為何腦袋裡傳來一把聲音。
「如果抱著這種態度作戰，到最後一定會是你的失敗。」那把聲音向我說出這句話。
對，如果我再想些有的沒的，就會被眼前這個敵人打倒。
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在戰場化上，就只有輸贏和生死。
如果自己不殺死敵人，敵人就會殺死自己，唯一可以生存下去的方法就是殺。
殺，不斷殺，把前來送死的敵人全部殺死。
為了這裡，我要把自己的情感進一步撲殺，要成為一個只為了揮劍的存在，一個為了殺人而存在的人偶。
此時，那個要與阿二一同步出迷宮，一同活著出去的阿一，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剩下一個為了揮劍而存在的人偶。
左，右，然後掃腳。
擋下這輪攻擊之後，再在對方的著腳點發出火焰……沒有上當，那麼繼續戰鬥。
我和穿著白色輕盔的敵人已經戰鬥了一段很長的時間。
一回又一回的攻防令我大腦變得麻目，現在的我已經完全變成了名副其實的戰鬥人偶。
把對方的攻擊擋開，然後放出魔法，不時乘對方的隙縫還個一、兩劍。
可即使如此，我還是無法打中對方哪怕一擊。
雖然自己也沒有被對方打中，但是時間再繼續拖長的話……可能會有點麻煩。
於是，我決定在對方接近的同時使用火焰造成一幅火牆，當對方看不清楚自己的時候，斬向頭顱……成功！
雖然沒有把對方的頭斬下來，但成功破壞了面罩。
接下來，就讓我見識一下這個面罩之下的真面目吧！
「……！？」
面罩之下，是一個相貌非凡，但帶點稚氣，我很熟悉的，阿二的樣貌。
阿二？為什麼？
對了！我們剛才不是還在迷宮嗎？為什麼我們會……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腦海傳出一聲齒輪咬合的聲音。
「……是嗎？」
是嗎？原本如此。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在這樣互相屠殺也是很正常的。
「只有把阿二殺死，世界才能繼續存活什麼的……」
然後對阿二而言，我是把我倆以外所有兄弟姊妹加上薇薇安媽媽和凱特大哥殺死的原凶什麼的，腦海突然出現這種情報。
把自己最愛的家人殺死，然後毫無悔意地把全世界捲入戰爭的魔王。
那個人就是我。
這些理應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全部湧入腦海。
對了！知道了真相的自己，為了這個世界，不顧阿二的阻止，把自己所有最重要的人都殺死了。
毫無慈悲地殺死了，連魂魄都破壞。
為了自己的目的，把整個國家吞下，然後把一個又一個國家毀滅。
世界因為我一人陷入混亂。
事到如今，就算要我停手，也沒有用了。
只有把眼前的阿二都殺死，這一切就會結束。
在那之後，就算這個世界再發生什麼都不關我事，我想繼續當我的魔王，去隱居，還是自殺也好。都再也沒有關係了。
所以我就要在現在，把眼前的阿二殺死。
於是，我用黑劍指向阿二，內心想像最龐大的魔法。
「……這是最後的攻擊。」
向眼前的阿二下戰書，然後第一次向阿二飛奔。
黑劍完全沒有考慮防制阿二的攻擊，只是直直的向著阿二的心臟直刺。
阿二也同樣，向我的腹部揮出沈重的一拳。
終於來到最後的決戰了，手臂連同黑劍的長度比阿二手臂長的我，攻擊首先接觸到對方的身體。
「得手了！」就在我這麼想的同時。
「阿一。」不知多久以前，阿二稱呼我的名字的影像浮現腦海。
那是一個很清爽的模樣。
當時還很青澀的阿二，彼此沒有背負任何東西的我倆，互相微笑的片段。
「那個時間真的很快樂。」
我一直沈醉在往日的時光中，當我注意到的時候，手中的黑劍已經偏離了攻擊阿二的軌跡。
不，其實我心裡很明白，那是因為……我根本沒有辦法，把阿二殺死。
剛才說那麼多的我，結果都只是在虛張聲勢。
我不知道那段不知屬真屬假的記憶中，我是抱持怎麼樣的心情殺死家人。
可是我從終沒有辦法殺死我最愛的阿二。
阿二的拳頭貫穿我的身體，大量的血液從我口中吐出。
把我身體貫穿的阿二，仍然用那雙充滿怨恨的眼神盯著我。
這也沒辦法，誰叫我把所有的家人殺死了。
他毫無猶豫地殺死了我。
但只要他平安無事就可以了。
或許……他以後我忘記我。
但是阿二不會在我的記憶中消失。就算是死去了，輪迴轉世了，那個溫柔的他，我絕對不會忘記。
到最後死的是我，真的太好了！
因為對我而言，比起自己，比起世界，阿二的性命還要重要。
所以死的是我，真的太好了！
……對了。
「阿二，你還記得以前的事情嗎？」
在你我還未介入這個世界之前，還是兩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的時候，你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
「你問我『你覺得人的本性到底是善，還是惡？』。」
當時我的答案是善。
「你的答案是惡。看來你沒有說錯，因為當時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孩竟然會變成『魔王』什麼的……」
看來我的本性真的是惡。
可是———
「我也沒有說錯。儘管我做了這麼多壞事也好，到最後仍然有你為我斷罪，你真是一個至善的人啊！」
我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把手抬起，最後一次撫摸阿二的臉龐。
「我說呢，阿二。」
因為失血過多，而開始視覺迷糊的我，堅持看著阿二的臉龐。
「如果一開始我們沒有掉入那個礦坑的話，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
他沒有回應我，只是繼續用那雙充滿滿怨恨的眼神盯著我。
是嗎？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是嗎？那就好了。
我在阿二的懷裡不斷流血，意識漸漸變得迷糊，然後慢慢地死去。
能夠死在自己最愛的人懷裡，我果然是一個很幸福的人。
「……是嗎？請你不要忘記自己這一刻的心情。」
一把聲音從腦袋傳來，然後一道強烈的白光掩蓋了一切。
當我再次張開眼睛時———
「恭喜你們，成功踏破試練迷宮。」
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一面仁慈地看著我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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