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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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上斗篷装束的四人步行在已经开始喧闹的上层街道。在从更高的地方移动到这里，城市的奢华已经消散殆尽。上午十一时的日光并不撩人，毕竟有厚厚的云层挡住天空。眼前的一切嘈杂着，不是金属大厦和大理石建筑的奢侈，也不是下层的潦倒和荒芜，更不是深渊的腐朽阴森，这里就像是个旧时代普普通通的乡下小镇，低矮老旧的建筑，没有高耸如云的混凝土楼，地面并不算特别平坦，有些迸裂的水泥凹陷，但要通行采石车，手推车等中小型交通工具没有任何问题。这里就像是个被红雾世界遗忘的角落。没有深渊的恐怖凛冽，没有下层忧愁焦虑的流亡生活，没有上下层交界处的剑拔弩张，没有高层的奢靡享受，也没有穹顶的先进科技，它有的，只是一座乡落的闹腾，热闹但不失宁静。
一行人沉默着，直到心宿疑惑地开口。
“先生，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呢？如果不出任务，现在也该是训练的时间了......”
“春天了呢。”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呢喃般地道出了这句话语。小姑娘噎了一下，因为意料之外的回答而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马上就是清明了，就在明天。你们知道这个节日吗？在旧时代的这一天里，人们会度过这个节日。踏青，还有，为逝去的人扫墓。”
他说着，放松时惯有的冰冷神情，露出怀念的样子。他看向跟在身后的三个孩子，许久没有露出笑容的脸上，划出轻微的幅度。许久没有目视过他们瞳孔的双眼一个一个与他们的目光接轨，仿佛在诉说他身体里寄宿的思念。
是的，也许只是短短的那么一瞬间，但是他们曾经的先生，回来了。
“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讲过旧时代的事情了，如今晚课的时候，也全讲些武器的使用方法，医疗知识，药理这些军事知识。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多久了呢？”
蓦地，他转过身，弯下腰来，突然将三个走在一起的孩子一把揽在一起。
动作很快很快，像是早就预判好了轨道，如张大网一样把三个人都给微微用力地抱住。孩子们怔住，错愕的表情停止了一瞬，然后是惊讶，紧接着，流露出了要哭泣般脆弱的笑容。
他们微微发着抖，颤抖着，两个女孩子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一样，努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每个人的脸紧紧地贴在一起，互相传递着体温和呼吸。
“一定很辛苦吧。”
他没有在意一旁路人有些奇怪的目光，只是努力地保持着拥抱的姿势。怎么可能不辛苦呢？从洛塔离开之后，经历了整整八年的时光。无时无刻，都像是在被梦魇折磨，只能用日复一日魔鬼般沉重的训练让身体疲惫，因为疲惫的时候，就会只想休息，随时都可能因疲倦而入睡的身体和大脑就不会再思考那么多了。
一次又一次的磨砺，像是对待钢铁一般对待自己，完成了不知多少要搏上性命才能完成的任务。在上层，下层和深渊中来回奔波，失去生命的危险就好像是家常便饭一样常伴身边。调查，暗杀，伪装，金钱交涉，一次又一次感到害怕，一次又一次想要逃避，但一次又一次地舍身赴会，又一次又一次出色地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们甚至尝试过在深渊中长时间生存，单凭掌握的求生技能和简易的求生工具在黑暗中顽强地存活下来。
失去笑容的先生，谁都看得出在拼命地勉强自己。一声不响地研究，默默地做好下一步地行程安排，将他们每个都培养成具备几乎全能力的优秀者，教会他们残忍，教会他们力量，教会他们隐藏，教会他们从正面侧面和身后击倒对手。他在下棋，一盘不可能会赢的棋。连同王在内，手中只有四枚棋子，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而远处他们的敌手，却悄无声息地控制着整个世界。
没有流泪，眼泪早在过去的时光里就快要流尽了，无论何时，眼泪只是孤身一人时无法诉说的呐喊和咆哮。而现在，却只是想要流泪，脆弱到连微笑都做不好，只是呆呆的在原地伫立。
他松开了环抱他们的手，紧贴的脸颊从束缚中解开，重新将弯下的腰打直，再一次，在还算平坦的路面上站好。
“先生......”
“训练暂停，从后天起重新恢复。”
“诶...”
“放个假吧，去看一看，被埋在过去的人。”
他转过身去，说。谁都能听出来，在那蹒跚的背影里，掺杂着掩盖不住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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