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日子逐渐过去，冬日的温度逐渐凛冽，雪花也越飘越大，尽管有小屋的温暖庇护，可是还是有身子弱的孩子扛不住寒流的打击，患上了疾病。
花音是其中的一个，并且，病情相当严重。
发烧，原本有的咳嗽停止，变成了呼吸时的喘，有些时候体温会高的可怕，整个人连话都说不出来，脱水也脱的厉害，花音现在就处在这种状态。
除了她之外，有两个孩子也处于相似的症状，只不过病情还没有这么严重。其它的孩子们有些也身体不好受，整个小屋里的气氛充满了恐慌和凝重。
“老师?”
“天河老师，有办法吗?”
“现在可没办法上课了啊。”他苦笑，“不过别担心，所有人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毕宿，你和尾宿心宿照顾好生病的三个人，给他们加被子，过一段时间给换一下毛巾，毛巾温度不要太低，同时一定要注意被子不能漏风，还有，每次换毛巾的时候喂一些温开水。。桐生，你去给大家煮一点粥，放一点蔬菜，蔬菜在哪里你应该清楚的。”
“其他人，身体不舒服的留在屋子里，注意开窗通风，但是注意通风时间，别把屋子里弄的太冷了，感觉自己没问题的人一起，和我一路去外面。我们得去找一点药材。”
“明白了，老师!”
“我会尽快回来的，照顾好他们。”
他看向年纪最大的毕宿，神情严肃地吩咐道。
她点点头，仿佛眼前又出现了在一起训练的那段日子，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神情那么严肃，那么认真，语气那么的郑重其事。
然后，他打开门，和一小帮孩子，身影消失在风雪之中。
要去的地方有很多，在下层，成品药可以说是极为稀缺，特别是能够治风寒疾病的药物，在洛塔尤其昂贵，而且几乎完全断货，哪怕有钱也买不到。别说是在集市，就算是在洛塔的医院里，药品储备也严重不足，而且里面的资源被长期垄断，可以说医院根本就不是给下层人所开设的，除非是红雾感染这类疾病，下层医院几乎就不会收治，即使病情严重能够入院也会住到低等的病房，根本得不到良好的照顾。
下层人，没有能力，身体虚弱，染上疾病的，不知多少只能听天由命，在缺医少药中痛苦地挣扎，死亡或是痊愈。
不可能，让这一切发生在我的学生身上的。
在上课的时候他就说过，保护学生，是每个老师的天职。
成品药他根本买不到，但是，他所掌握浩如烟海的知识能够帮助他解决这些难题，他大概能够清楚花音他们的病情，诊断的结果并不是很乐观。这可能是某种急性重感冒，如果不及时治疗很有可能会丢掉性命。他唯一的选择是自己制药，制药也许不算难，但是在大雪天去找到药方中所需要的十余种药材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我们现在的任务非常重，我会到集市上去收集药材，还有些药材集市上可能没有，我们还必须要去更下层的地方自己去挖掘寻找。崔云，你以前采过不少药材，你带着大家一起去，我把需要的药材写给你，记住，注意安全，安全比一切都要重要，有危险立刻离开，清楚了吗?”
“明白。老师，我绝对会负责好大家的安全的。”
“去吧，所有人，行动起来了，你们的同伴正在和病魔搏斗。我教过你们，无论何时，我们都要为同伴着想，为同伴付出，因为……”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老师!”
“嗯!”
他们兵分两路，跑着，一刻不落。纯白的雪花飘落着，风很大，但是丝毫不能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每个人都在狂奔，他们都明白现在的步伐多快一分，同伴的痛苦就能够少一些。
他们是披着满身的雪花回到屋子的。
所有人都是，毫无例外，他们的头上和肩上都布满了雪花，尽管身为老师的他为所有人准备了防冻手套，但他们的手依旧全部被冻的通红，这是在雪地里寻找和挖掘药材带来的结果，白茫茫的一片，在里面寻找到指定药材的难度可想而知。
可他们终究还是做到了，尽管艰苦。所有人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天河让他们掸干净身上的雪，以免融化了水渗进衣服里冻着。
尽管他是这么说，他自己却没有照做，他立刻进了厨房，开始用简易的厨具对收集到的药材进行处理。
檵木，研碎，红花草，研碎，黄葛根，研碎，混匀备用。
小叶海桐，兰贞，轮菜，打碎，煮沸。
他开始忙碌，一边背诵着各种流程，一边动手操作。外面的孩子们有心帮忙，可是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无能为力。
各种杂七杂八的药材堆放在他的脚下，他抽出其中的一些，用菜刀，用磨杵，打碎切片，一旁的水已经烧上，等到沸腾之后他一股脑地将准备好的药材放进去，加盖熬煮，只可惜他只能用锅来熬药，没有药罐，在下层，总是什么东西都缺，什么东西都要自己动手，什么东西都买不到。
他飞快地忙碌着，等盖上锅盖才有时间歇一歇，不过他没有闲着，立刻就冲到花音他们那里，查看他们的情况。
不容乐观，但是还好，没有恶化。
他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地等待着药熬好，毕宿看见他满身雪花的样子，走过来，帮他掸去肩头和头发上的雪花。
“谢……”
“先生，是个笨蛋。”
没有等他把话说完，毕宿扭头朝花音走了过去，一张扑克脸上竟然写满了生气的表情。他连续唤她唤了好几声，可是她都像没有听到似的，不理睬他。
毕宿生气了，那个向来恭恭敬敬，没什么话的女孩子，也会生气吗?可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他没有做任何应该惹她生气的事情啊?可是为什么，她会这么生气呢?
他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低头沉思，可是完全思考不出结果。再过一会儿，药就要熬好了。
他看看那个刚才骂了他的女孩子，这还是她第一次骂他，之前她都乖乖的，非常听话，可是现在，竟然被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孩子给凶了。
完全，不知道。
他低声问了心宿。
“先生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吗?先生的确是个笨蛋。”
“我……”
“先生觉得，在这里，最重要的人是谁呢?”
“……”
“先生您让我们每个人做好保暖措施，让我们每个人在进门前要掸掉自己身上的雪花，免得因为雪花融化而受寒，可是您自己呢?”
“……”
“先生从来都是这样要求别人，可是却不考虑自己，如果先生受寒，生病倒下了，那我们这么多人又该怎么办呢?我们又应该怎么样来帮助先生呢!先生拥有那么多的知识，却连自己的身体都不懂得爱惜吗!”心宿说着，语气却变得强烈起来，声音里面略微带了一丝哭腔，“先生一个劲地保护好我们，可是却连自己都不保护，您说，毕宿姐姐能不生气吗?她想要的，不是先生道谢的话语，是先生能够在保护好所有人之前，先保护好自己啊!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话，又怎么能够去帮助别人呢?先生!”
他沉默了，眼前心宿眼中已经缓缓渗出了泪水，他知道，是自己的不对，只有真正关心他的人才会因此而感到生气，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自己却还要开口询问。
可是，又该如何说出口，他不这么做的理由呢。
于是，他只能轻轻地说了声抱歉，然后选择继续沉默。
药熬好了，整个屋子里弥漫出药材特有的苦涩味道，他的心也如此，弥漫着苦涩，可是他却感到由衷的幸福，因为他能够感觉到，所有人，大家是理解彼此，关心着彼此的。
药用器皿装好，褐色的汁液滚烫并且有着浓烈的药味，他和尾宿毕宿一起，把药用嘴吹凉，然后一勺一勺地喂给烧的有些糊涂的三个病患，其他人也遵照他的要求喝了一碗下去，以此来做好预防。当然他自己也不例外，他还故意在毕宿的面前大口的喝下去，好像是个小孩子似的，要在家长的面前努力地表现作态。
“先生，有些时候真的很幼稚啊。”毕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下，随即换班，自己去厨房清洗每个人喝完药的碗。
喝下药之后，三个人开始出汗，之后的症状缓解了许多，可是花音还在持续地昏睡着。他摸了摸三个人的额头，随即苦笑一声，叫来了尾宿。
“尾宿，帮我个忙好吗？”
“您说，先生。”
“帮我摸一摸他们几个的额头吧，我的手可能是冻僵了，感觉不出温度。”
“没问题先生！先生在外面忙了这么久，真是辛苦了。”
说着，有些大大咧咧的男孩子走到三个人的病床之前，用手为他们试了试温度。
“别担心，所有人，包括花音的烧都退了，先生。”
“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啊，尾宿。”
“哪儿的话！我这条命就是先生的，先生说啥，我就做啥。先生您可注意休息啊，别惹的心和毕宿姐姐不高兴了。”
“没关系，我会注意的。”
听闻众人的烧已经退下来了，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也许，是时候去弄一只温度计了，这个小玩意自己做起来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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