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nteen.
（一）
“这个字念作‘雪’，笔画是这个样子的，看到了窗外白色的雪花了吗？雪字就是这样写的。”
男人站在简易的，或许不能称之为讲台的地方，那里没有可以放置教具的桌子，有的只是一个简易的自制黑板。他穿着那身清洗过的黑大衣，手里拿着一只白色粉笔，在他那简易的黑板上写出方正而雄浑有力的字体。
连白色粉笔也是他收集材料自制的，工序并不是十分繁琐，在下层里面，哪里会有粉笔这种东西贩卖呢？
因为原本连学校都不存在啊。
而男人，或许也不能称之为老师，他没有教师资格证，也不曾实习过，虽然如今的这个时代，这些东西恐怕都不需要，上层的老师是需要军事政府直接筛选和委派，一切复杂的流程全部被删除。
这个时代没有时间留给那些琐琐碎碎过场和仪式。
“大家有记住了吗？虽然没有纸笔能让大家练习，但是每个人还是用发给你们的小树枝在地上画一画吧。”
“知道了！老师。”
坐在较为平坦的石头上的小孩子们嚷嚷着答应，没有足够的凳子，只能用外面捡回来的石头作为代替。他们用树枝在地上练习着，有的人会在写到一半的时候忘记，转而抬头看看黑板上漂亮的板书以及拿着书不知在看些什么的先生。
“怎么样，桐生，练习好了吗？”男人走到一个男孩子跟前，看着他在地上写字的样子。
“还没呢。”
“心宿？你写好了吗？”
“写好了！先生！哦不......老师！”
一旁的女孩听到他的声音，兴奋地回答道。
“很好，看来大家还有些没太掌握，我给大家讲一讲雪的形成吧，可以让大家加深一下对这个字的了解。所谓的雪呢，是在高空......”
他走回到讲台上去，用粉笔在黑板上再度写写画画起来，他画了云，画了水蒸气，画了低温，他一边讲着，一边画着，白色的粉笔在并不平坦的黑板上游走，碎屑末一点一点地落到地面上。
而在他的面前，十多个孩子有些茫然但却一丝不苟地听着，并且时不时提出些问题。
这些孩子几乎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他们在各个安置点之间流浪，有的靠乞讨和采摘物资度日，整天饥一顿饱一顿，颠沛流离；有的为了生存，当过小偷，做过行窃这样的事情，有的在某个地方做工人，出卖体力来换取生存的口粮。
他们的眼睛都还未曾睁开，即使睁开也没有办法看得见东西。
因为他们缺乏一种名为知识的东西。
来到洛塔已经一个半月，当初还是一片废墟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座还算有序的小屋，虽然设施简陋，但地方算的是宽敞，住人讲课没什么问题。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屋子外面又打扫出了一个小院，在天气条件不算恶劣的时候，讲课就会在院子里进行。
就如同他当初说的，他已经成为了一名老师，而学生就是眼前的这些孩子们。
要找到这些学生们可不是太容易，因为流浪者是最不受这个小镇欢迎的一群人，但即使被讨厌，被欺侮，生活所迫，有些地方，例如集市，依旧是他们的必经之所。最开始是他，心宿，尾宿，毕宿一起去寻找，到后来，有一些孩子会找到他们的同伴，还有些孩子是自己找过来的，不过不论怎么说，现在的学生，连带着最开始的三个小家伙，已经接近有二十个了。
年龄参差不齐，性格和经历也千差万别，要管好这群孩子，并且要让他们乖乖听课真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不过好在他有很多知识，几乎能回答上这群小东西的所有问题，而三个小家伙也在努力地帮着他的忙，所以最后，这所不能称之为学校也不能称之为收容所的地方就这么存在起来。
授课一般会在早上进行。有些孩子要去忙活他们的生计，要干活，所以只是偶尔来听听课，不过有些无处可去，没有双亲的流浪者，他会让他们住下，下午会带着住在小屋里的所有学生们去野外采集物资，到集市上去交换。身为生存到现在的流浪者，他们多多少少也明白，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切都需要自己的劳动来交换。
这也是他教给他的学生们的，他会给大家提供住的地方，他会让大家在一起吃晚餐，他会教大家很多很多的东西，但是，他不会让这一切变成一种施舍和同情，变成浪费般的付出。学生们也需要去劳动，每个人劳动得到的都是自己保管，晚餐大家伙一起去做，想要什么东西也得靠自己的劳动去换，在成为他的学生之时，他就要教会他们这些。
我不是施舍东西给你们的人，而只是最简单的，你们的老师。我会教给你们知识的，如果有什么不懂请随时随地来提问，我会给你们解答的。
他如是说道。
今天也是一如既往地上课啊，他想着，继续解释起水蒸气和云，有小家伙提问，然后，不得不讲起物质的三态变化。课程包罗万象，讲到哪里算哪里，每天教学生们认字，解释字的意思，还会讲各种各样科学和生活中的知识，主要还是以回答学生们的提问为主。下午出门教野外的注意事项，教植物动物的辨认，教植物动物的生活特性，能不能吃，有没有毒，能不能拿到集市上去换钱。
“老师还真是什么都懂啊。”
“就是，老师还真是什么都教啊。”
“怎么，不乐意吗?”
“不不不，我觉得老师这样最好了!”
“希望以后我也能和老师一样博学多才呢。”
每次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原本有些寂寞的心情不知为何也会一扫而光，如果一直这样，待在洛塔的话，好像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啊。
时间过去。
“今天，我们要迎来一位新同学，她的名字是，花音。”他在黑板上写下‘花音’这两个字，粉笔摩擦写出的字体依然是这么漂亮，“她只有八岁，大家要好好照顾她哦。”
坐在下面的学生们有些嘈杂，看起来他们都挺好奇这个新来的孩子。不过在不久之前他们也经历过这个过程，那就是在讲台上做一个不好意思的自我介绍，然后和大家彼此认识，最后慢慢成为这个挺大家庭的一员。
而此刻，站在讲台上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还有在一旁恭恭敬敬站着的毕宿，然后就是大家的新同学了。只不过这个新同学好像有些害怕，她躲在比她高一个头的毕宿身后，迟迟不愿意出来。
这个小家伙是被毕宿带回来的，找到她的时候她躲在郊外的一个隐蔽的废墟里，冻的瑟瑟发抖，身上有不少淤青和擦伤，不知道是因为摔倒磕碰，还是曾被人暴力相向。
那个时候，她蜷在角落里，听到有人的声音显得非常害怕，可是没有力气去躲藏。在发现她的那个时候，毕宿立刻走过去询问道。
“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有回答。
“你......受伤了吗?”
没有回答。她把身子蜷紧了些。
“肯定很疼吧，别害怕，我会帮你的。”
“先生说过，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的。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如此说着，比她大上四岁的女孩子拿出了包里药品，药品她自己用的很省，但是现在她却完全没有吝惜。她仔仔细细地帮眼前这个怕的发抖的小家伙上好了药，向她解释药虽然会让人疼，但是能够治好伤。随后，毕宿从包里拿出了一块包好的面包，这本来是先生拿给她的口粮，但是现在她是撕成小片，一点一点地喂到女孩子嘴里去。
“饿了吧，快吃。别怕，我会带你去找先生的，他肯定会帮助你，你以后就不必受饿受冻了。”
花音一点一点地吃着她递过来的面包片，积蓄着的眼泪一下子涌上，她突然抱住眼前的女孩子，失声痛哭。而毕宿就这么抱着她，拍着她的背，任由她痛哭着，轻轻地安慰着她。
“不怕的，很快，就会过去了。不怕的，我带你去找先生，他一定会帮助你的。”
于是，他的小屋里又多了一位新成员。
只不过花音怕人的毛病一时半会儿好像不太改的过来，能和她亲近的人好像只有毕宿，这也使一向很受更小更小孩子欢迎的心宿尾宿吃了不少苦头。
“是花音吧?我是这里的老师，我叫做天河，你可要叫我老师或者天河老师啦，日后请多多指教咯。”
在讲台上，原本高高的男人蹲了下来，一边说着，一边把手轻轻朝躲在女孩子身后的小女孩伸过去。
她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握住了那只手，然后从毕宿的身后走了出来。
“那个......花音，请多......多多指教。”
“好的，所有人鼓掌欢迎我们的新同学!”
于是坐在下面的学生们鼓起掌来，心宿和尾宿鼓掌格外地用力和大声。花音看了看所有人，他们都向这个新来的小成员表示自己的欢迎，脸庞中都有一丝微笑，她又往后看了看，依旧站在她旁边的毕宿也鼓着掌，微笑着看着她。
每个人都可以理解她心中的感受啊，因为他们的遭遇都是那么的相似，感同身受的人才能够这么深刻地体会到她内心的想法吧。他们曾经也站在花音所在的那个位置，也稍微大声地念出自己的名字，也让这里的所有人对自己多多指教，也怀揣着一丝不安，也怀揣着希望和庆幸，正是因为能够完完全全地彼此理解，融入这个地方的生活才会这么快，相处才会这么融洽吧。
“今天上课之前依旧会点名，虽然每个人的名字，长相，喜欢吃的东西，更喜欢毕宿姐姐还是心宿姐姐我都知道，不过我还是要日常点名，正好让新同学认识一下大家。花音，你和毕宿一起坐到那边吧。”
“我会带花音过去的，......老师。”
“很好。桐生!”
“到!”
“崔云!”
“在这里!”
“慧依!”
“老师，她去面包店那边帮忙了。”
“好的，下一个......”
点名变成了他新养成的习惯，组装和拆卸手枪的习惯已经被他革除了，心宿他们也很久没有动过这些东西，不过晚上睡觉之前经常给住在一起的孩子们讲军事上的一些事情，以往的训练变成了在下午出野外的时候进行，他也会教给不同的孩子不同的知识的。
“好了，下面我们开始上课。今天，我们要来学习的是关于‘能量’的知识……”
“能量这两个字这样写……”
“世界上有很多种能量，比如说太阳，就能够产生热量，热就是能量的一种……”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说过‘电能’，这是在旧时代里被发现的一种能量，它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人们的生活。如今，上层人也在使用这种能量，不过使用的效率并不高。在旧时代的古希腊时期，人们第一次注意到了静电现象……”
上课内容的确全面，无奇不有，很多东西小家伙们都没有听说过，在这之前毕宿也不清楚电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有什么用，但是先生会把这些新奇的东西慢慢地讲给他们听。这些东西不会太过深奥，因为讲深了大家也都不懂，他只会挑最接近生活的，最有用的，能够解答大家心中疑惑的内容给大家讲，让大家明白生活中许许多多的东西，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
所以上课才这么有意思，不至于无聊到不想去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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