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机械门打开又合上，将少女和面容有些苍老的男人隔开。在门外，已经有一个人候着了，他穿着实验用的白大褂，手里是笔和实验记录用纸，薄片眼镜因为低头的缘故，反射着稍显凛冽的白光。
“正义的伙伴吗？”
“晓，她才刚刚醒过来，这是我们首先就要教会她的东西。二世的教育已经交由我全权负责。可能议会判断我已经快要走到头，这副衰老身体的衰老的大脑已经不适合再做一些其它方面的工作。并且，谁叫我和这个孩子有着相同的经历呢？可能经历过相同事情的人，比较容易引起共鸣。”穿着黑色礼服的他有些自嘲的笑笑。“我已经快要忘记我被给予的代号了，毕竟你们总是叫我殿下，从来不会把我称做，‘一世’。”
晓沉默了一下，随即他将拿着实验记录的左手放在心口，向这个衰老的男人鞠了一躬。一世看着这个同样不再年轻，不能称之为青年的研究者，一眼望穿蕴含在这一躬里的尊崇和敬意。
“感激您所承担的一切。”
“没有什么需要感谢的，只不过是责任之内的付出，这也是我自己真正的意志。”
“另外，殿下。二世她没有给予授权绝不能摘掉护眼，这您应该清楚。”
男人点点头：“她的视觉已经彻底进化了，窥伺物体的能力上升到全无仅有的高度，她甚至能在脑中还原瞬间捕捉到物体的构型和所有细节，甚至是物体表面的皱褶和凹陷。这种能力在不必要的时候会给大脑造成极其严重的负担，所以必须通过遮蔽的方式降低她看见物体的清晰程度。”
“知道了，您还......”
“不去尝试的话，无论怎么说都不会明白，这点恐怕只有知识的获取是通过灌输而非感知的人，了解得才最清楚。”男人神色严肃起来。他的眼中藏着一抹悲伤，只不过一瞬间这抹悲伤就变成了捉摸不到的无奈。
“抱歉，但是这是新人类在培养时必须要经过的环节。清除原有的记忆，灌输知识，最后构建成独立思考的新人格。正因为如此，她的教育才如此的重要，和议会一样，我认为您是担任二世导师的最恰当人选。因为，您的存在，原本就象征着正义。”晓道。这番话如果从他人口中说出，恐怕难掩恭维之意，只是在这个神情里流露着孤独的学者那里，显得流畅而自然。
“说起教育的人选，不是还有苏卿吗？毕竟，他是薇薇莎的父亲，我觉得由他来教育的话，也是完全合适的选择。”
“议会考虑过这件事，但是他给的答复是‘我是薇薇莎的父辈，但，不是二世。’”
晓将他的目光迎向这个外表衰老的男人的双眸。
“他是个好父亲。不是吗？”
“但是，他本人却不可能这么认为。对于苏卿而言，他的行为背叛了自己的女儿。为了计划的进行，用谎言哄骗，亲手将女儿送上了实验台，而这一切，是为了穹顶。”晓神情没有丝毫改变，只是保持一贯的语气平缓地回应。
“正义总是需要付出代价，为了更多人的幸福，该牺牲的总归不可避免，我们能做的，只是向为正义拼搏的生者和亡者献上敬意罢了。虽然有些代价，对于被牺牲的人而言，昂贵得支付不起。”
一世没有踌躇，虽然这原本不是该讨论的问题，但他却没能将它从干涩的喉咙里咽下去。紧接着，他逆着晓的目光，笑着发问道。
“晓博士，您是正义的伙伴吗？”
听到问题后，这个总显得有些孤独的学者也笑了，只是那笑容里的苦涩不可能被任何东西遮挡下去。
“我想是呢，毕竟，我可为它支付了不少的代价，并且，绝对不想再来第二次了。您说呢？”
“抱歉，只是玩笑。”
在笑容里，一世也向眼前的晓微微鞠躬，相同的敬意无声地传递。他贵为穹顶名义上的最高权力者，却向他的属下卑躬，恐怕是为了验证他所言，对正义之人的尊敬不分等级，也无需谢意。只不过晓却将他的肩头给轻轻扶住，旋即道：“闲聊的时间恐怕不充裕，我记得您马上要去做定期的生理检查。”
“啊。我已经能够看到死神了，只不过这个黑色天使离我还有不少的距离。作为新人类计划的第一个成功者，身为残次品还真是惭愧。绝无仅有的才能，支付的代价是消耗常人数倍的寿命吗？按照正常人的年岁来比较，我比您年轻呢，博士。”
“您还是比我更加优秀的生物学者，以及，可能各个领域的顶尖专家。”
“奉承的话就不必了。再会，晓博士。”穿着黑色礼服的男人不再停留，大步向前走去，不回头地挥了挥手。明亮的走廊里传来了他的声音。
“仅仅是有得必有失罢了。不过，我们的公主得到的，远比我要多得多。”
晓一个人站在原地，握住他刚刚做好的观察记录。他的目光紧紧地追逐着前面那个男人挺拔的背影，直到它消失不见。他扶了扶眼镜，轻声地呢喃道。
“没有奉承，不过是实话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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