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enty-four
（一）
被奢华装点着的房间。
丝绒的窗帘，精美丝缎铺成的暗红色地毯，二者绘着金色的装饰纹，青铜烛台在摇曳着微光。楠木质地的床足有一般而言的两倍有余，看起来可以睡下三四个人。丝缎被非常轻盈，但保暖效果毋庸置疑。檀木书柜，各色的书填充着，有些残破，反而显得与这间如同国王寝宫的房间有那么些格格不入。
长发的少女乖乖地盘坐。她有些像瓷实却精致的人偶。她粉嫩的小脸上，眼睛的地方缠着白色的布条，跨过耳后系住，被瀑布般柔顺的银发遮挡住了后面的部分。红色的丝织洋裙给她柔柔的身体增添了一抹尊贵的气息，纯手工的金色蕾丝将裙的百褶和衣边缀的耀眼，白色蕾丝则装点在她的袖口和领口，让这个瓷娃娃一般的女孩子多了一丝生气。
男人站在她身前，手里拿着一本有些陈旧的线装书，身着黑色礼服的他正在不断地翻动那有些泛黄的纸张，然后朗读着写在上面的内容。
富有磁性，不时变化着感情的声音在宽敞的房间里此起彼伏，只是在房间一隅封锁着整个空间的金属机械门，与这个类似于封建皇室陈设的地方比起来，显得有些超现代了。
“为了让公主不受到恶龙的威胁，国王让工人们造了很高很高的石塔，公主就住在这座塔的塔顶。但果然，公主是应该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外面的世界有野花，有小溪，有小鸟。重病的王子派人给公主送去了大法师调制的药剂和仆人穿的脏衣服，喝下药之后公主的头发变得很长很长。于是她换上了脏衣服，趁看守在半夜睡着的时候，把头发当作绳子，从高塔上溜了出去。”
衰老的眼睛依旧反射出睿智的目光，他看向眼睛一眨不眨的少女。她乖乖地点点头，表示这部分的故事已经完完全全记好了。于是，他继续念了下去。
“逃到外面去的公主遇到了一个劈柴的农夫，他以为公主是一个迷路的小姑娘，于是就好心收留了她。农夫非常温柔，并且非常善良。他经常帮助危难中的人们，为弱者打抱不平，并且对公主也很好。他带公主去了很多很多的地方，公主也见识了不少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的景色。可是最后，农夫知道了公主的身份，在把公主送回皇宫的路上，他们遇到了恶龙。恶龙吐着火焰，杀掉了保护公主的农夫。这个时候闻讯而来的骑士团才终于赶到，所有人冒着生命危险，拼死地与恶龙对抗，整个骑士团损伤惨重，人死去了大半，才把公主救了回去......”
他在此停了下来。皱着眉头思索着。见他不再说话，少女歪了歪头，询问道。
“然后呢？”
“回到皇宫的公主才知道，重病的王子已经去世了，至此，世界上最关心公主的两个人都已经不在。农夫和王子都是正义的人，邪恶的恶龙却杀了很多无辜的百姓。为了守护正义，为了打倒邪恶，公主拿起了国王的宝剑，率领王国的军队杀向了恶龙。最后，恶龙被公主亲手斩掉了头颅，整个王国再次恢复了安宁与和平。公主也成为了正义的伙伴，所有百姓的守护神，大家又一起幸福快乐地生活了下去。”
故事讲完了，他合上书，有些疲惫地长出了一口气。她意犹未尽地嘟起了嘴。愉快的听故事时间结束了，如果想要了解更多事情的话，只有用手指去阅读架子上陈列的盲文书籍，这显然要比听故事朗读要费劲多了。
仅仅是给小孩子看的童话，但这个故事委实太过沉重，让那双衰老的眼睛里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悲哀。他屏息凝神，像是在回忆，但又突然醒转，温柔地看向眼前的少女。
她没有过多的神色，看不出悲伤，也看不出难过。她只是好奇地看着盯着为她念完了一长段故事的他，也许，她心里面不多的感情，只是听完故事的满足，和不再有故事听的苦恼吧。
不过是无可奈何的事实，此刻才刚刚从长眠中苏醒的她，对于情感的理解，是零。
在短暂的沉寂中，正当他想嗫嚅嘴唇开口的时候，银发的她捏着红色的丝织洋裙，率先发问道:“那个，有不懂的事情。”
“嗯。”
“为什么，公主要去杀掉恶龙呢?明明为了保护她，国王为她建了高塔，农夫为了保护她丢掉了生命，骑士团也冒着生命危险才把公主救了回来，这样的公主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反而要亲自去和恶龙交战?。”
很容易明白的问题，可他却止住了立刻就要说出来的话语，在考虑了一小下之后才开口道；“因为公主是正义的伙伴，为了不让正义被邪恶压倒，为了让百姓不再被恶龙侵害，她才挺身而出与恶龙搏斗的吧。”
“真的只是这样吗?”
“不，还有一种很深很深的情感，不过现在，你可能还理解不了。”
他没有说出仇恨这一个词，只是将手轻轻地放在少女的头顶，慢慢慢慢地揉着她相当柔软的头发，紧接着，他开口道:
“薇薇莎啊，要成为正义的伙伴哦。”
“正义的，伙伴？”
“是，就像童话里的公主一样，要勇敢地去承担属于你的，正义的责任。只要你是正义的，那么整个穹顶，整个人类都是正义的。那么无论做什么，无论作出怎样的牺牲，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那么收获的一切就都是美好的，至高无上的。”
“唔，不是太懂。”
“哈哈哈，没关系，很快就能够明白的。”
“我听陪护我的护士说，您是这里最厉害的人，是这样吗？”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也很快就不是了。”男人笑了笑，面对银发女孩的问话，这张有些沧桑，被时间雕刻上皱纹的面颊上，不似之前在下属面前的狂傲不羁，盛气凌人，在被白色布条蒙住眼睛的少女面前，焕发出特别的温柔和怜爱。
少女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依旧不太明白，我能明白很多事情，可是没办法听懂您说话。”
“你才醒来不是吗？之前的事情可能已经全部忘记了吧。”
“嗯，明白知识，但是因为没有见过，所以不清楚。还有，那个，眼睛上的东西，可以取下来吗？挡住了视线，没办法看清东西的话，也很难读书，会觉得很困扰。”
“不能看清，至少能够看见才对。你可以取下布条试试，不过我不太建议你这么做，用你大脑里的知识来思考，不能这么做的原因应该不是太难懂，是吧，薇薇莎。”看着这个想要试图摆弄白色布条的家伙，他没有阻止，只是轻和地问答她的问话。
“嗯唔，嗯，为什么其它人都要叫我殿下，您却叫我薇薇莎呢？另外，好像其他人也叫你殿下吧？在我短暂的记忆之中，所有和您有过对话的人有三个，都是这么称呼你来着。”
“和那些所谓的敬称比起来，我倒是觉得你原来的名字要可爱的多。”
正当银发少女想要继续进行她无休无尽的问话之时，男人胸前的联络装置震动了一下，他向她做了个手势，示意他马上就要离开，紧接着，他向她鞠了一躬，准备向这一尘不染的奢靡房间外走去，不过，却立刻被一声问话打断了。
“您!请问要怎么称呼您!”
在苏醒的时候，还保留着认真称呼别人的习惯吗?他想着。
“叫我老师吧，以后，我会教给你更多东西的。虽然可能你比我还要明白更多就是了。”
他微微回头，朝少女微笑。
被孤零零留下的她手撑在身后，坐在天鹅绒羽的软床上。长发垂落，晶莹盘绕，被遮挡不清的视线，遥遥地看向刚才和自己交谈了许久的男人的背影，却丝毫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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