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事情可能有些出乎预料。
他沉着脸走进会议室，在他到来的时候，其他几个与会者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了。所有人都皱着眉头，面色阴沉地思考着些什么，如果不是这里严格禁烟，这间屋子可能早已烟雾缭绕了。只不过，不能通过抽烟来放松可能让这里的气氛显得愈发沉重。
有一个位置明显是空给他的，他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坐下。紧接着，坐在排首的人没有等待，立刻从他的座位上直起身来。
“自此，所有与会者都已经到齐了。在会议开始之前，我想给诸位看看这个东西。”
一身白西装的排首从一旁的侍者手里接过透明的塑料软袋，然后一把将它扔到整个会议室中央的圆桌之上。
塑料软袋是刑侦用来保存证物的用具，所有人的目光立刻汇聚。在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个微型的黑色物体，只不过现在已经被破坏了，崩析的塑料碎片被几乎完整地收纳到这个不算大地空间之中，可以想见它被发现时发现者的气急败坏。
“这是......**！在哪里发现的？”一位与会者问出了所有人想问的问题。
白西装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上一次有关孵化场的会议是在哪里召开的？孵化场出事的第一时间，我的部下就立刻开始了查抄，果不其然，在会议室墙根的地板下找到了这个东西。距离上次会议和孵化场遇袭，只经历了短短不到两天的时间。”
紧接着，他嘴角的冷笑凝固了，慎重而又可怖的神情在他脸上浮现出来。
“诸君，站在我们对面的东西，恐怕是相当的棘手。”
一瞬间，整个会场鸦雀无声。随后，最后入座的，穿着红西装的男人第一个开了口。
“如果我没想错，整个穹顶的所有角落都派人搜查过了?”
“全部查过三遍，所有会议室额外彻查了两遍，但是很可惜，我们的敌人没给我们留下更多的惊喜。”
“那还真是遗憾啊。”被称作苏卿的他叹了口气，“怎么样，有什么更多的线索吗?”
“目前还没有，至今还没有办法确认target（目标）的身份，我们掌握的情报甚至连目标的行动人数都没办法确认，不过按照**的安置来说，潜入这里的应该只有一个。”
“内鬼的可能性呢?”苏卿的眼神凛冽起来，狼一般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面颊，不由得让人有些发瘆。
“从逻辑上来说，很大，能够潜入穹顶普通人绝对不可能做得到，但是感性上说，我不认为我们之中会出现叛徒，不是吗?”
白西装没有说谎，也不是温柔一刀，他一改之前分析时的轻嘲，面色沉重地说出了上面这句话。
的确，不可能背叛，穹顶的终极使命人人皆知，在座的诸位更是比一般的人要更加清楚和明白，这也是他们愿意贡献出自己的才能和力量，成为组成这里一员的理由。
为了人类。
为了责任。
为了命运。
汇聚于此。
在所不惜。
沉默持续了一瞬，随后一位与会者发问道:“孵化场的情况，现在怎么样?损失到了什么程度?”
“全灭。真正意义上的全灭。在七百号深渊里面没有发现幸存者，在场的所有守卫，安保警备，实验员，勤杂工人，没有一个幸存下来。另外，所有的实验样本被全部破坏，实验数据被删除，整座实验设施都被烈性炸药给销毁，根本不可能经过简单的修缮就再次投入使用。”负责调查孵化场遇难一事的贵族拿出了手上的调查报告，解释道。
“你刚刚说?破坏?”
“是，没有样本是被掳掠走的，全部都是破坏。最接近成体的样本在培养罐里被子弹打碎了头颅，现场全部都是重武器交火的痕迹，难以想象他们到底携带了多少的杀伤性设备。调查显示，目标在物资转运的必经之路上进行了伏击，运输车坠落到了深渊之中，然后目标再行前往了孵化场。”
“有目击者吗?”
“没有，唯一可能的目击者是一个下层的女孩，但是已经死亡，死因是被7.62毫米的步枪子弹击中眉心。”
“监控摄像呢?守卫和警备呢?难道他们不知道在出事的时候立刻按下警报吗!在孵化场里监控设备数目不会少于两百个，难道连目标的影子都没拍下来?!”
澎湃着怒火的正是七百号深渊的负责研究员之一，这次损失最大的便是他着手进行着的项目。
“没有，目标在进入孵化场之后立刻在下潜通道的监控死角设置了石墨炸弹，所有的监视设备在此之后全部瘫痪，我们意识到七百号深渊发生变故正是因为向穹顶传输的监控画面突然中断。但抵达现场并且了解状况的时候，目标早已离开了。唯一留下的视频是进入下潜通道之前的，视频里显示的是和运输车经过了相同伪装的采石车，从外表根本发现不了区别。”
“嘁。”研究员坐了下去，显然，他完全没有能责怪他人的立场，对手做的准备实在是太精细，完全抓住了穹顶安保和管理中的规律和漏洞，如同附骨之蛆般了解穹顶的每一处，如果没能提前预知对手的行动，根本不可能在现场作出及时有效的行动。
“有备而来吗?”苏卿思考着，不久，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根据事发的情况来看，这很有可能是有组织和预谋的作案，如果不能确定目标的身份和人数，那我们就来思考另一个问题好了。”
所有人等待着他的下文。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想不出这么做的理由，没有劫走里面的资料和样本，只是在破坏，就好像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亦或者，像是在……仇恨着什么。”
没有利益，没有掠夺和占有，仅仅是破坏。
真的，像是在仇恨着什么。
白西装接过话茬：“我赞同苏卿的想法，能够如此清楚地了解穹顶动向的人，不可能不了解穹顶存在的宗旨。站在穹顶的对面，无疑是站在整个人类的对立面。”
“可也有不这么想的人存在，不是么?首长。”
突如其来的发言打断了白西装的慷慨陈词，所有与会者同时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敢如此直接打断第一计划总负责人发言的存在可不多。
“晓博士，愿听闻您的高见。”他紧紧地盯着发言者的眼睛。
“我是第五计划里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在座各位恐怕都知道。”晓说，“首先说明，我宣誓效忠于穹顶，the sky的荣耀即是我们诸君的荣耀，但是您所言穹顶代表整个人类，会不会过于绝对了呢?”
“哦?”
“其实有很多人，背地里都对穹顶的各项计划还有执政模式感到不满，为了凝聚核心科技，为了推动所有计划进行所征敛的财富和人力，以及为了保证上层和穹顶安全所采取的阶级分割，暴力封锁下层，深渊的等等政策，恐怕已经引起了多人的不满和质疑。如果要让穹顶代表全人类的意志，这些问题没理由不解决。”
“晓博士，您的意思是，有个别人在利用穹顶的资源谋取私利?又或者穹顶的行为已经犯了民众乃至组成成员的众怒?”
“仅仅是猜测。”
白西装叹了口气，晓说的这些现象他略有耳闻，没办法不纳入考虑，单纯固执己见他也绝不可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他吸了口气，重新开口道:“即使如此，这也是为了大义所作出的必要牺牲，可忍受之成本，但是穹顶背负着全人类命运这一事实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又是一小段沉默。
“目标已经做了巨大而且详实的准备，诸君，你们觉得目标会就此收手吗?”苏卿的问题化开了会场里有些凝重的气氛。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答案每个人心中都再清楚不过，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又太过恐怖，让人不自觉地不愿相信。
“我们必须得做好准备了，无论从哪个方面上，我们对手的实力不容小觑，他背后可能是一个极其庞大的组织，而这条巨鲸还潜伏在水面之下，但是我们已经暴露在这只巨鲸的视线之中。”
敌暗我明，并且，目标如同背后灵，似乎洞悉了整个穹顶的一切。
“那么，是时候了吧。”
不知是谁开口说出了这句话，但是此言一出，迅速引发了全场的噤声，然后是窃窃私语的讨论。
“晓，汇报一下情况。”
“培养体的状态良好，所有的生化状态完全正常。”
白西装将目光转到苏卿的身上，朝他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瞥:“苏卿，你的意见呢?”
“当全人类的命运受到威胁的时候，总有救世主要站出来不是吗?只不过我们的救世主，年纪稍微轻了一点罢了。再怎么锋利的刀刃，如果不能出鞘杀人，那也仅仅是浪费。”
他的脸失去了表情，存在的只是冷静和理性，“如果给我一把传世的名刀，那么我愿看见鲜血在刃口上流淌，而不是在博物馆里静寂地腐朽。第一计划的初衷之一，不就是这样吗?能给这场人同天命的搏斗尽力，是我至高无上的荣幸。”
“很好，那么请诸君安静。”
白西装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其实大可不必，因为在穿着红色丝绸西装的他发言之时，所有的人就已开始了聆听。
“赞成提议的，请举手。”
面面相觑。
苏卿第一个举起了手，紧接着是七百号深渊的负责研究员，然后，几乎所有的人都从座位上，缓缓举起了他们的右手。如同森林一般，穿着整齐西装的与会者，作出了自己认可的选择。
晓没有举手，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苏卿和首长的目光时不时从他身上扫过，他察觉到了，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无动于衷。
“晓博士，您不赞同吗?身为最重要的实验员，您的意见非常的重要，这涉及到众多事项的处理。”
晓抬起头来，望向同样疑惑的与会者，然后也缓缓举起了右手。
“我的意见着实没有任何参考的价值，我给不出答案，实验体的状态如我所言，已经达到了解放的标准。只是就像那个时候一样，我无法克制自己思考着相同的问题。”
“什么?”苏卿问道。
晓自嘲地笑笑。
“What the life is.（何者才是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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