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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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过厮杀和噩梦之后，此刻，他们正在休息。
体力和精神上的煎熬，已经快要将这三个孩子折磨得死去活来。
身体渴望着睡眠，可一旦闭上眼，黑暗中就会出现飞溅的肉块，流淌的内脏和死者死亡后空洞而骇人的眼神。惊恐，让他们再度睁开眼睛。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杀人，但是却是他们第一次杀死如此恐怖数量的人。更何况，之前杀死的，都穷凶极恶，除之后快；可如今，他们已经对惊惶无备的无辜之人，痛下了毒手。
死，全部都，死去了。
是谁说过那句话呢，死神总是平等地敲开穷人和国王家的大门。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了。
在远离孵化场的废墟里，四个人紧紧地靠在一块。天河在三个孩子面前坐着，面色阴沉着沉默，毕宿坐在他和另外两人之间，也是不说话，呆呆地看着心宿和尾宿。心宿蜷缩着，害怕地发着抖，尾宿轻轻地抱住她，时而因为困倦合上双眼，下一刻又因为惊恐而猛地睁开眼睛。
现在的他们，就像是回到了初次相遇的时候，都是那么的恐惧，却又都是那么的茫然。
所有人的身上都残留着血污，从七百号深渊逃离，他们还没有闲暇去处理身上的污渍，要逃得越远越好，这样才不至于在穹顶的地毯式搜索中露出马脚。
所有人的状况都糟糕透了，陨落在每个人手中的人命都是两位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逃出来了，并且只是受了些轻伤，这要归功于天河详实具体的准备，可这场战斗给他们蒙上的阴影，如同洛塔的圣诞节般挥之不去。
尖叫，惊恐，诅咒，血花和浆液，被机枪子弹贯穿的胸膛和头颅，皮肤被子弹撕裂和烧烂的伤痕。没有人能够逃脱，在进入之后天河就关闭了所有的出口，躲起来的人不可能压抑的住自己因恐慌而加速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所有的这一切都无法逃过天河令人发指的听觉，迎接他们的只有被找到，然后被杀死。
最开始三人如同训练时那般坦然地开枪，可真正目睹死亡的时候，他们扣下扳机的手就不由得迟钝了，可手却没办法停下来，因为停下来就只会遭到被屠杀者们的疯狂反击，之前杀死的生命，他们的死去就将毫无意义。
然后，麻木。
再然后，当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从采石车上下来，互相搀扶着呕吐了。
鼻腔里是没有办法抹掉的腥味，视野也被猩红填满，还有怪诞着破碎的防护服。绝大多数人的死亡还不是因为被子弹命中，而是防护服的破损，哪怕只是用小刀划开防护服的一角，充斥在空气中的红雾，也会瞬间侵入，将没有红雾抗性的人瞬间吞噬。深渊之中，红雾的纯度是不可比拟的，没有抗性的人连成为嗜睡者的机会都没有，就将在混乱中狰狞地死去。
这座规模庞大的实验室，竟然建立在深红之中，工作人员要长时间穿戴防护服进行工作和休息，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更让三个孩子惊讶的是在这个名叫孵化场的地方，看到的，无法想象的画面。
孵化场。
终于，大概能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
最深处，天河是一个人走进去的，他给出的理由是要在里面设置爆破用的炸药，需要他们在外面的安全带防止剩余生者的反击。
然后传来了，那把被改装过的银色手枪，发出嘶吼的声音。
“不该看的……不该看的……”
如今，颤抖这的心宿在心中无声地重复着，她在一时间没办法振作起来，害怕的像是一只饥寒交迫被追逐扭打，丧失了所有力气的小猫。疑惑，惊慌和恐惧全部交缠在她的脑海之中，混乱和疼痛已经让她逼近了精神的极限。
她蜷缩着，在那片血海之中，在天河设置好炸药，从最深处的房间打开大门出来的时候，她看见了。
仅仅是因为听到声响的下意识一瞥，短短的一瞬间，她看见了。
她看见了不该被窥视的秘密，就在孵化场的最深处。
在大脑理解看到画面的那个瞬间，她就明白了，为什么先生要独自进入最深处的理由。
她看见了秘密。
害怕到让人窒息。
在天河将视线汇聚到她身上之前，她移开了双眼。但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她最最尊敬的老师，会不会冲过来将她杀死，就像是那些穿着防护服的实验员那样。
先生……到底是谁?
她不愿相信，这个拯救了自己无数次的，像是父亲一样严厉但却亲切的人，会如同恶鬼一般恐怖。他一定在承担着很多，那些不能被我们知道的事情，这些，肯定都是先生在背负着的。那个曾经会笑，是那么温柔的先生……可是，如今呢……
这是不对的!
这些藏在背后的东西，害死了洛塔中宛如手足的兄弟姐妹，为了这些东西，先生就可以像如今这般，机械和冷漠地杀人吗?
不能再想了。
她抽噎着，无法倾诉，只能一个人，反反复复地在噩梦中，思考着这些问题。
“还得赶路，我们得赶紧清洗自己的身体，忍耐一下吧，等清洗完毕之后，再休息。”
天河艰难的吐出这句话，紧接着他背过身去，在三人看不见的方向，表情是那么的痛苦和难受。毕宿看着他的背影，咬着唇，却依旧没办法开口。
赤染的天空，火烧的夕阳，将四人和车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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