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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维莱娜-同胞

第二十三章 维莱娜-同胞

维莱娜从没打算过隐瞒这件事。

哈金的出卖是一系列事件中缺失的那部分,这解释了为什么穆西司如此准备充分,在引来狮面人的同时又叫来了城邦守卫队,那壶含有镇静成分的茶确保了迦纳森众人在此事件之中无法作为,即卖给了狮面人一个情报,又把城邦人的所求交到了他们的手上。

虽说哈金没有害死任何人,但他的所为却是对同伴和家族的背弃,他将会面对伟大母亲理事会的审判。她让狮面人逼迫他在众人面前说出真相,这是对她的同伴的公正,她不允许对方有任何瞒天过海的企图。

看着皱着眉头的埃德蒙,无奈笑着的席埃拉,茫然的伍德兰和一脸的厌恶的伊拉,维莱娜觉得自己达成了目的,无论之后的审判中哈金是否会被惩罚,她行使了自己的正义。哈金已经无法影响她同伴的安危,也无法从她身边抢走伊拉了。

等在哈金身后的三个类蜥人已经迫不及待地绕过了他。

她迎了上去。

“你知道,这样是多此一举的……”当她与哈金擦身而过时,哈金的低语飘进她的耳朵。

她不管,她只是不能忍气吞声。

五年来首次见到类蜥人,她激动得像只刚刚学会飞行的小鸟。谨慎又兴奋地尝试着接近她的同胞。

同样共鸣颤音的嗓音,传达着喜怒哀乐的纺锤形双瞳,她感到又陌生又熟悉。即使母语不同,瞳色、发色和鳞色不同,当爪子互相握住,鳞片与鳞片摩擦便会传来同样令人愉悦的粗糙感。对她来说这就是父母的触感,亲人的触感。

那三个类蜥人分别名叫费内、莫列和克莱桑,他们是一家人——长得比较高的克莱桑是母亲,鳞片干裂的费内是父亲,而那天和维莱娜对战的则是儿子莫列。虽说从人类看来他们的年龄相仿,其实费内和克莱桑的爪子都已经发黄变脆,这是类蜥人衰老的表现。他们都三十多岁,已经是快要可以做祖父母的年龄了。

队伍开始向着内陆进发,他们要躲过可能有人耳目的商道,然后从荒漠中绕到曼苏尔南方靠近。

伽纳森同伴很自然地和海盗走在一起,被夹在队伍的正中,而她和三个同族走在最后面,像失散已久的家人一般交谈着。

相互问过基本境况后,话题很自然地转向了各自的过去。

费内他们的佩先语有很明显的安卡口音。他们曾经有过一个位于安卡周边的百年村落,受安卡城邦的庇护,然而十多年前的一次外来入侵毁掉了一切。

“那时候我们和你差不多年纪,莫列还在我肚子里。”克莱桑在侧颈蹭着自己的手背,老旧的黄色碎鳞落下,在阳光下仿佛金沙,“那时候开始真是如同掉进九层地狱一般的经历,到现在我都还会做那时的噩梦。”

“父母说,在欧罗巴我们的村落从六七十年前就开始被变种骚扰,攻击你们的……是变种吗?”维莱娜捕捉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变种?对于‘他们’来说,我们也是变种啊。”莫列摇头,指着走在前面的狮面人们悲观地说:“只不过比起城邦人,我们和他们在生活上更为相似……”

“小莫。”说话声音更低沉的费内打断了相对年轻的类蜥人,“我们已经有容身之所了,你还想怎么样?”

“嗯,咱们得理解他,对他来说……人就是那样的。我们好歹还见过友善的城邦人,可是他呢?”克莱桑打圆场把话题拉了回来,作为母亲的她明显在三人中更有权威:“所以说,是的,我们的村落被变种袭击过,但是最后毁掉村子的却是人。”

“是一群邪灵附体的人。”克莱桑补充,“他们没有杀人,我们却失去了所有族人。”

邪灵?虽然她不知道佩先语和欧罗巴通用语之间两个词是否为同源同义,但这番话还是让不信鬼神的维莱娜背脊一凉。小时候父母也讲过“邪魂”的故事,那是他们的祖辈传下来的恐怖传说。

“他们把所有人抓起来,无论男女老少,每天、每时每刻对我们念邪恶的咒语。”克莱桑藏在卷曲棕发后的金色双瞳缩成了一条线,对她来说回忆都是一种痛苦:“那咒语即使你不想听它也会钻进你的脑子里,烧断你的思绪,让抵抗变得徒劳……”

“有些孩子一开始就疯了,他们被那些人招来的邪灵附体了,他们开始说我们听不懂的语言,就像那些咒语。我们的话也只撑了几天,但那感觉太疼了,到后来,我们都放弃了。”费内补充。

“因为那是真的邪灵!你能感受到那咒语在侵蚀你,头疼得仿佛被搅烂,脊椎里像是插了一根烧红的铁柱!只要你抵抗那咒语,那痛感就会持续下去,直到你像一条死鱼一样倒下,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为止……”克莱桑紧紧抓住自己的袍裙,“然后‘它’就来了!邪灵!它在你耳边低语,一开始你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但后来它的语言你就自然懂了,因为它已深入你的脑髓。”

他们所说的邪灵就是欧罗巴类蜥人口耳相传的“邪魂”!用痛苦折磨人,然后侵入精神的荒野传说。

“它会告诉你要做什么,听那些人类的话,侍奉他们;教你怎么和那些面目可憎的变种交谈;让你操纵人类手里的奇怪机械怪物……”

“机械怪物?”维莱娜想到了留在光荣号上的“大块头”。

“三四米高的金属巨人,腿和人一样长的蜘蛛,还有长着钻头的巨型蚯蚓……我都不确定那些是我疯了后的想象还是真实。”

“我…迦纳森的船上就有一个那样的巨人。”她说。

“不不,那不是真的……”克莱桑低下眼逃避现实:“我们那时候只是疯了,只是被邪灵附体了。”

两个年长的类蜥人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莫列则伸手制止维莱娜追问。

“母亲,你应该休息一会。”他握住了克莱桑的手臂。

但克莱桑换回了原来的话题,继续讲述:“你能感受到你的躯壳被别的什么东西占据,你只能束手旁观,看着自己做着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我和费内能感受到这外来的‘邪灵’,我们无时无刻尝试抵抗它的命令,仅仅凭着对方眼中仅存的一点自我确认希望和真实。”

“起初他们还每天晚上给我们念一遍那道咒语,而后来我的族人都失去了自我,他们便不再重复。但你能看出来,理智再没回到过我其他的族人身上。从那时开始我们才有力抵抗那个邪灵……直到我们恢复了足够的意识,我们逃跑了。”

之后他们一路向西南跑,横穿死光地杰鲁,莫列在路上出生。他们在靠近西列亚森城时被奴隶贩子抓住,带到曼苏尔做了十年奴隶,直到有了足够的钱给自己赎身。维莱娜听得毛骨悚然,她在布哥涅受过的**对于十年为奴的他们来说只是凤毛麟角,人形变种落为奴隶的生活简直不如家畜。

她的喉咙被噎住,完全说不出话来。三十多年的人生中经历了那么多悲剧和屈辱,她无法表达自己的同情,因为那种苦痛她也只尝到失去亲人的那一半。

“我知道你也有着类似的经历,不然你不会流落到海上,孩子。”克莱桑低沉的嗓音令人倍感温柔,“我们说了自己的,如果你不介意,也告诉我们你的故事吧。”

出生在逃难的双亲怀抱里,在布列顿度过了相对安稳的童年,因为频发的变种袭击而被人类村落排挤再度向南迁徙,在欧罗巴中南部的山区中失去了双亲,复仇,遇见伽纳森,在海上和伊拉一起度过了四年。

相比之下她很幸运。

“你有一群接受你,不,爱着你的同伴。”克莱桑抬眼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海盗和伽纳森们。伊拉不停地回望着,和初上岸时那紧张而不安的脸不同,伊拉看起来有些欣慰却带着一点寂寥。

从这个地方走到曼苏尔还需要五天。由于荒原的阻隔,海岸边少有变种袭击,许多小型村落散布在商道靠海的那一侧,所以他们白天时穿越商道以躲进荒原,绕过其中的一大片不毛之地,而后才向城邦的方向全速前进。

夜深时分队伍才停在几座高高沙丘之间的谷地中。狮面人和海盗只带了干果,干肉作为补给,他们只能就着泛着淡淡咸涩的半蒸馏淡水咽下当天的唯一一顿饭。

饭后伊拉就凑了过来,似乎很在意维莱娜和她的族人的对话内容,克莱桑和费内都没有表示反对,莫列则挪了挪地方,浑身不自在的样子。

伊拉很小心地措辞打听他们的经历,费内把他们的故事简短地重新讲了一遍,在讲述中,埃德蒙带着伍德兰一起加入了他们的小圈子。

“我想说我很同情,但你们的过去实在太苦了…如果你们早遇到伽纳森的话,我们一定会帮助你们的。”伊拉的目光闪烁着,看起来在努力控制着情绪。她的同情决不是只存在于言语中,这也是为什么维莱娜那么喜欢她。

维莱娜喜欢伊拉设身处地的关心,那大女孩总能敏感地发现他人的处境,尽全力地理解,为对方付出她的努力。即使伊拉的所为不一定能改变无奈的现实,只要身边有一个这样为自己牵挂的身影对维莱娜来说就已经足够。

下弦月从沙海上升起,但他们的对话还在继续,听不太进去的伍德兰早已就地躺下睡着。埃德蒙不动声色地为少年披上自己的外套,用缠头给对方做了个简单的枕头。

埃德蒙照顾好了伍德兰后抬起头来,换上了一个严肃的表情:“那些劫走你们的人,还记得有什么特征吗?他们有自称属于什么城邦吗?那些袭击你们村子的变种,是什么种类的?之后你们和哪种变种交流过?”

维莱娜也早已察觉其中的蹊跷,只是不想更深地触碰他们的伤口没有继续追问。

费内和克莱桑对视了一眼,前者敏锐地发现了埃德蒙提问背后藏着的含义,恐惧爬上了他的脸:“你们……难道知道那些人?”

而克莱桑低头思索了很久才抬头说道:“变种都是立蜥,就是那种会站着的大型蜥蜴,和我们毫无共同之处的‘近亲’。”

变种蜥蜴。

“至于那些人类,没什么明显特征,也没有自称,他们从未回答过我们的问题。我记不清楚了……但是他们在我们被邪灵附体时提到过它的名字。”

费内打了个激灵,眼睛不安地扫视四周,仿佛那个邪灵就在他们之中。

“不,不,别提那个名字……”他请求着。

“戛兆。”如同耳语一般轻的名字几乎淹没在了篝火的噪声里,克莱桑的金瞳中映着火。

戛兆,佩先语方言的发音,还原为标准佩先语即为“迦兹朗”。

伊拉和埃德蒙互相对视了一眼,维莱娜懂了——他们都知道——从北部欧罗巴到中南部的山区,从焦炎地安卡到内斯堡高原,哪里都有变种蜥蜴的踪影,迦兹朗也是。

“天哪……”费内掩面,类蜥人细瘦的手指遮不住他绝望的双眼,更遮不住变成黄绿色的鳞片。

“我们什么都做不到。”克莱桑也满面愁容,“如果你们碰到那些已经失去了自我的族人,请从那些邪灵手里救救他们。如果你们能打败那些崇拜邪灵的人,请替我…和维莱娜的族人报仇。”

“……很抱歉,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也没什么头绪。”埃德蒙作出思考的样子沉吟片刻后断然说道,“我们回船上去问问。”

“别,别…我不想知道,你们离那些人远点!”费内手脚并用地往后挪了一步的距离,脱离了篝火周围的圈子。

埃德蒙明显对那老类蜥人的恐惧感到讶异,他望向克莱桑而后答应道:“明白了,我们不会自找麻烦的。”

一时间气氛因为费内而变得十分尴尬,沉在回忆、悲伤和恐惧中的类蜥人们缄口不语,伊拉和埃德蒙也很识趣地没有再碰触他们的伤口,他们谢过三个类蜥人后便离开了这小堆篝火,带着伍德兰到海盗的篝火边休息去了。

“你的同伴,虽然友善,却不是识相的人。”待埃德他们走后,莫列凑近过来和维莱娜与克莱桑坐在一起。他指的是造成费内陷入混乱的事。

“埃德不了解你们,也不了解我们。”除了少数阿西乌斯和图书管理员斯蒂耶特,很多人对类蜥人的了解仅是“有这个种族”的认识而已。

“他们大概永远不会了解我们,他们和我们不一样。”莫列摇摇头。

“伊拉就很了解我。”她否定对方的断论,“她就像我的姐姐。”

莫列盯着她的眼神中有一丝惊讶和同情:“但她会像我们一样了解你吗?无微不至?你和她……他们在一起开心吗?”

“当然。”她不假思索地答道,心里却思忖起来:伊拉能做到吗?自己开心吗?

那已经渐渐能称得上女人的大女孩和她一起生活了四年,她能讲的故事对方都一清二楚。也许她们无法时刻了解互相的想法,但伊拉从未让自己感受到真正的隔阂。只要伊拉在她身边,她也愿意一直陪伴对方。

“可是她,她不能让你……给你……你知道她做不到的。人类做不到的,你知道的。”

莫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侧脸泛起紧张的黄色,让原本土棕的鳞片显得闪闪发亮。

她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只好转向一旁的克莱桑求助。

老类蜥人有些犹豫,想了几秒才开口,却是其他的话题:

“在以前,我们衣食无忧的时候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说,眼睛盯着篝火,仿佛那跳动的熔金可以穿越时间。

“我十二岁的时候结婚,比你还小一点。我先生叫梅辛,他曾是个好男人。”

克莱桑的配偶不是费内,维莱娜有些惊讶,但出于礼貌她回道“愿他安息。”

“十五岁的时候,我们才决定要一个孩子。”她继续说着,“我们的寿命比人类短一些,但成长得快得多,所以我那时觉得——安稳的生活还长着呢——我想天天和他一起在安卡的丘陵上晒太阳,钻山洞,收集难看却好吃的果子,钓鱼,唱着山歌回村…我们那时候能做的事情太多了,数都数不完,生孩子只是在享受完了所有快乐后的突发奇想。”

维莱娜突然懂了莫列的所指。

“我以为我会有一个孩子,他会和我一样度过快乐的一生,但‘幸福’不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东西。”她的声音沉了下去。

之后的就是她和费内,还有儿子莫列的辛酸过去。

“当我失去了所有族人,失去了我先生,时刻面对着生命危险,我这才知道自己有多渴望莫列的出生,渴望做母亲。”克莱桑倾诉着:“我想要把自己的生命延续下去。我终归会死,但我想让孩子们能看到比我更多的希望。”

“莫列出生后我们却成了奴隶。我曾经绝望过,想要亲手了结了他的生命,让他少受这世界的苦难……我下不了手。”克莱桑悲伤的声音都沙哑了。

“妈妈。”莫列坐回他母亲的身旁。

“即使每天都在被人类虐待,他还是每天都在长高,每天都比前一天更有活力;他只有几个月大,眼神却比成年人类还坚毅;我从他身上看到了我们类蜥人的顽强,他的眼睛就是我们的希望,我下不了手。”

“所以那时我们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让莫列活下来。”克莱桑是一个坚强的母亲,她做出了选择并实现了她对自己的承诺。

“等到我们自由后,我和费内尝试过,但我们已经老了。”

维莱娜知道这已经不关乎克莱桑的婚姻,她只是为了“繁衍”而和费内结合。她看到得苦难越多就越恐惧死亡、恐惧孤独,她需要给自己生命寻找更多的寄托。

“所以……”克莱桑抬起头来,请求似地看着她的眼睛:“你想不想留下来,和我们一起?莫列是个好孩子,他会好好待你的,你们俩可以把我们族的种子传下去……”

当每年一次的**期越来越强烈地到来时,维莱娜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面对这件事。她也要像每一个女人、雌性动物一样怀孕,为了爱、繁衍、生命的延续而生下自己的孩子?

她不是很确定。纵使身体渴求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胜任这艰巨的使命。她感受不到种族延续重任的实感,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让自己的下一代降生在充满不确定的未来中。

望向莫列,那双黄色双瞳中渴望和迷茫共存。

但她无法回应他们的期望,因为自己背后一定会有双热切而焦急的眼睛祈求她“别走”,那是未来的迷雾中唯一能够穿透一切、如同灯塔般指引着她的双眼。

“不,我不想离开伽纳森们,他们也是我的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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