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高啊！”“胖子”羡慕地说。
“不知他们吃的是什么东西，”“瘦脸”也感叹地插上一句，“听说外国人喜欢生吃生牛肉和喝牛奶，是不是因为这种血性使他们长得那样高大的？”
“他们都很**的，看他们现在还是资本主义就知道了！”“胖子”接过话来侃侃而谈，“就算我是小学被踢出来，可仍然知道社会主义是比资本主义优越的，可他们发展了那么久还是资本主义；可想而知是没有什么特色的！”“胖子”兴奋地说，仿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国的GDP增长全靠他一个人，“你们想，非洲那么穷肯定就是因为他们的关系。”
“为什么。”“瘦脸”问。
“你看啊！”“胖子”不可一世地说，鼻子仿佛要翘起来了 ，“全世界的社会主义那样少，资本主义那样多。就是说，优越的少，垃圾的多。除了美国之外，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国家是发达的了，他们太概也就停留在我们清朝时代的状态。这真可怜。”
“原来是这样的吗？”等客人走到另一处时，李娴惘然地说，直等到客人和老板走回办公室去时，她才问我：“林辉予，真的是这样的吗？”
“别管予，”“胖子”打断了我的回答，鄙夷地说，“他整天只会看那些老旧书，人早就傻了，哪里会分析这种问题。一个人，连玩都不会玩算什么人？”“胖子”大气凛然地加了个结尾，仿佛他一个人知道的是整个社会里的人一辈子都悟不出来的知识和道理。
我耸耸肩，无兴趣参加这种荒诞的交流会，一面继续强逼“胖子”——这家伙愈加快了。一静下来好好地干，我终于也就记起那个电话的事情，不知谁打来的。
“喂！喂！”“瘦脸”俨然红卫兵对三反分子的态度大喊，“喂，你别只顾低下头来干活啊！抬起头来。”
我没抬起头，以免助长这家伙的表演欲，而且也不确认他“喂”的是谁。新员工竟然敢这样对老员工？
“敲槌子的那个人。”
我知道是叫我了，很不甘心地抬起来头瞧着他，他正不快不慢地按着五金左夹片进插头下盖。
“是这样的，”“瘦脸”见我抬起头，于是清了清喉咙慢吞吞地说，“‘胖子’说你看书，那你看的是什么书？有些人啊，他看过的书很少，却很以为然地拿着看过的一两本书每天想办法让别人知道自己怎样看，有什么看法；除此之还觉得自己很有出息！你是这种人吗？”这话与其说是问我，不如说是屈膝来审我。
“我只是空闲时看看。”我诚惶诚恐地说。我觉得他就是他嘴巴上的那类人。
“什么都看这是不行的！”“瘦脸”挺了挺没有什么肌肉的胸部，装着很随意的样子，威严地驳斥钱钟书的理论说，“一个人的时间有限应该好好珍惜光阴才对。不能什么书都看！民国作家中，大概是一个不值得看的，所以我从来没有去看，在学校读书也是这样。老师在上面讲鲁迅的文章，我在下面画小人。我发现，外国的作品是最好的，特别是托马斯写的《动物庄园》，你看他描绘得多么真实，这真是......”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字眼。可合适的字没有请来，拉长倒站在他身边，一副即将发动闪电战的可怕模样。
“瘦脸”偷偷地向我做了个手势，示意无法再对我进行有益的教授了。
正好，李娴让我把放在吸塑里的插头抬起给她，由于“胖子”速度加快，现在竟然也敲了一千多了。
“你还要听么？”拉长一走过，“瘦脸”又抬起头问我，可不等回答他就自顾自说下去：“是这样的。这作者写了一部《百年孤独》，那部小说据说震撼了北美洲，可想而知程度是多么高。他还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可想而知是很有智慧的！......对了，忘了问你，你看过《动物农庄》吗？”
“没有，”我慌张地说，像被纳粹抓住问是不是犹大人一样。
“是吗？没有吗？”“瘦脸”很开心，毫不吝啬地向我又讲了一段他认为是至理明言的话。
“予，遇到高手了吧？”“胖子”见我不答话，似乎很失望，可能因为我和他是一个宿舍，我的丢脸似乎也扯上他些。他不高兴地说：“要争光。”
“你和他讨论你的色情小说不是更有劲头？”望着“胖子”堆着我的半成品，我烦躁地说，“为什么要我开声？”
“这种高深的东西他是不会懂的，”“胖子”啧啧地说，使劲摇头，双手稍停片刻，“你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整一个凸鼻，实在没有资格让我出手。”“胖子”摆出一副武林高手一出手就会血流成河的表情结束了与我的对话，转而去勾搭坐在斜对面的李娴。她正好也无聊，接二连三吵缠绕拉长让她包数。也许是特以稀为贵吧，厂里的女生比男生能得到更多的尊重，所以她没有受到拉长“吠”。
“你看什么小说？说出为大家研究一下。”当“胖子”弯腰从堆满五金的蓝框里拿出地线，左夹片，右夹片三包五金扔到铺有青胶的桌面，然后和李娴说得喜兴，拉长不知闪到哪去了，我正兴幸没被堆时，“瘦脸”又屈尊搭上我。大概是没人说感到寂寞了（他身边那个“军人头”正昏昏欲睡。）。
“看过——看过《魔山》。”我说，心想这够突兀了吧。
“那，看完之后有什么感觉么？”
“很厚。”我真心实意地说。
他对于我的这样说话非常鄙视，让我再说另一本。他说这种很厚的东西一定是垃圾，只是用来凑字数的，特别是德国人，德国人犹其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要钱。他很生气地哼几下鼻子，似乎德国小说已经抢了他很多钱。他把透明胶袋撕破，倒出黄澄澄的左夹片。
“我试探性地问知道伦茨吗？”
“那什么东西？英国人吗？英国人小说我很少看，当然《动物庄园》是例外的。”他把眉扬起来，眼睛里射出高傲的气焰。
我想，因为《动物庄园》字数比较少所以才例外吧，要是让他看《一九八四》，我看他又有其他理由了。
全体打了一个呵欠。我的注视力再次回到那乏味的工序上去，老实说，第一天做还挺新鲜，做久了，每一个插头似乎成了仇人。我真想把它扔到西伯利亚做北极熊的玩具。抬头望去，除了那些讲话的乐在其中，几乎全紧皱着眉。
“予头，霖来了。”“胖子”笑着说，拉了我一把，犹如他女朋友来了一样开心。
她站在我身边，随便捡起我的插头来检查。
“这些未超声的。”我提醒她。
“我知道。”她黯然地说。
“那检来有什么用？”我继续追问。
她没有说话了，拿着一个插头神情恍然，仿佛在认真地想要不要把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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