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长望着我的眼神比猪望着它的猪食还要可怕。我很迟疑，不知到底应不应该接通电话，拉长应该也在等待我做这个决定。拉长的眼神告诉我，我只要有想把手有伸进裤袋里的冲动，他那鸭嗓子就会为我免费大嚷一场。我本来并没有打算接手机，这样对身心健康和耳朵最有利，可是我不知为什么觉得这个来电很重要，非接不可。要真有什么事怎么办？在坐的人笑眯眯地注视着我即将的举动。我还是拿起电话，写着润东。这个人对我说，还不足以使自己与拉长发生实际性的冲特，我便挂了电话。他见我拿手机出来瞥了一眼，很不平地瞪着我，似乎全家被我宰了。马上骂了我一个狗血淋头。
拉长骂到一半，主管走了过来问发生什么事。拉长向他详述我做案经过。拉长很期待主管也跟着把我痛骂一顿 ，可主管只是对我说声以后不要这样了，然后把气得鼓腮瞪眼的拉长拉走。
“刚才谁打来的电话？”“胖子”马上站起来身问，用眼角瞟着主管和拉长。
“老婆！”我脱口而出。
“你有老婆了？”“胖子”张开能塞进猪的嘴，愕然地说，“怎么我从来不知道——我身位你宿舍的友人这样长时间也一无所知，可想而知你不是什么好人……”
手机又响起，显示又是润东。我左右窥视，发现拉长正和办公室的购料员在向老板老婆讨好，后者则笑得见口不见眼。主管正在办公室研究怎么提高插头组装机巧。于是我下定决心接下这个电话。
“予，快接啊！”“胖子”催促，一面凑过耳朵来，似乎隔着一条河仍然可以听到手机里谁在说话，“让我听听她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我接通后轻声问。
“喂，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和一个叫何润东的通过电话。”电话那头问。
“哗！”“胖子”失神地大喊起来，“予，你老婆说话声未免太粗了！是哪一个民族的高手啊？岁数或许过百了吧？”
“没有的事，”我不理“胖子”的叫嚣，轻声说，“您能告诉我，您是谁吗？”。
“我是他妈，”手机那头咆哮，“那么你是谁？”
“我是他在东莞的一个工友，”我尽量客气地说，一面四处打量，“您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废话！”对方用老虎的气势大吼，“他的工友？怎么他从来没有和我们说过？你叫什么名字？不，还是我们直接去找你吧！”
“找我？”我警惕地说，愣了一阵，“找我干什么？”
拉长还在和老板老婆说话，装着假笑容。
“找你有事就是了，你是不是不敢！”对方继续吼，但是这时手机里又传来一把男人声，“把手机给我说，哪有你这样说话的。”
“你会说个屁，让我说下去。”女声说，“看你的样子，一会对方把手机......”
“胖子”把探过来偷听的身子猛地往回缩，我对此打了一个激灵，赶紧关掉手机，把精力投回桌面那“胖子”堆的那堆插头。“胖子”已经不是玩玩儿了，他认真干的话绝对会把我堆死。这个岗位一个人本来就是应付不过来的。气氛稍微有些紧张。老板在我背后走过。看着他那地中海的头，我忽然感到精神振奋了不少，连忙加速敲击成品，然后放进吸塑里面摆到一边。突然，老板似乎醒悟了什么，把头凑向”胖子”。双方便用家乡话较劲，互相唠叨一阵后，在“胖子”笑容的欢送下他终于走了。
“喂，”老板刚走不远，“胖子”敬佩地说，“你老婆很猛啊！是夜夜难眠熬出来的吗？”
“是啊。”我说，仍埋头死干，“她家里是农村人，在我未出世时就和我订下了婚，一直熬到现在。你羡慕吗？”
“哇！想不到你有这样的好福气！”“胖子”说，“可，对方这会应该成了老黄瓜了吧？你还能咽下去？”
“我就是喜欢又老又古董的，”我声明说，槌子连敲中了我的姆指三下，“我们努力地生下好几胎了！厉害吧？刚才她又打电话来告诉我有了。”
老板走到他老婆那里对拉长说了几句话。拉长猛地点了几下头，使劲之狠仿佛要把头甩掉，吓得老板本能后退几步。
“把桌面整理得干净点，一会会有客户要来——把地面的垃圾捡起来。”拉长很快过来传达命令。
捡到哪里去？丢到你的口去吗？傻冒？
“予，”“胖子”抓住我的手，激动地说，“没想到你有这样的家庭背景，以前一直没有听说过。你一直以来辛苦了。”
我承认我一直以为是很辛苦，和“胖子”住在一起简直伤心到流泪；他却没有因此而感谢我，还每天想问我借钱。
“捡垃圾啊！”拉长大喊，“‘胖子’，你握住他的手干什么？这辈子没有见过男人吗？”拉长向我们靠近，喘着粗气，“你看，这工作台面脏得——你们是在垃圾堆里工作的吗？”他蹲下身，在下面呆了一会后拿着一枚手指甲大小的五金重新露脸，“你们看！我早就说过掉五金一定要捡起来，你们谁肯听！真是屡教不改，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中国才这样！”
我们被拉长突然爆发的爱国热情镇住了。虽然，他拿的那片五金是其它插头的。在拉长的监视下，我们把桌子收拾干净，接着大家一起等待外国客人的到来。
趁着“胖子”失去冲劲，我拼命地敲得了十分钟才终于清完他堆给我的插头。这时姆指已被槌子的胶质面敲了十几下，隐隐作疼，但没被堆还是让我松了一口气。
太概等得大家失去装模作样的劲头时，客人出现了。三个高且胖，满脸胡渣的人和老板并肩而行，完全破坏了一直以来我在书上想象的外国人绅士的模样。听不懂说的是哪国鸟语，这导致我无法向他转述我们的辛酸工作史，我同时也想知道，资本主义到底黑暗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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