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侧馆的书房囘中,菲尔蒙德正毫无顾忌地大笑着,但是在他的面前,穆娜瑟和波尔文沙却都拉长了脸,瞪着他和坐在书桌后的冯渊,刚刚吃完早餐就被叫过来的纳库米斯则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
冯渊用力敲了敲书桌,想把对峙的众人拉回正题,但是他脸上的笑容明显让这几下声响失去了力道。
“菲尔蒙德大人……殿下也是,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瞒着我们呢!”
穆娜瑟怒不可遏地诘问菲尔蒙德,波尔文沙虽然因为司马的身份不好这么明显的发怒,但是也同样用不以为然的表情瞪着菲尔蒙德。
“告诉你们的话,你们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殿下才和我商议……”
“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你知道我看见那情景的时候有多害怕吗?”穆娜瑟依然不依不饶。
“我知道,我知道。”菲尔蒙德认真地回答。
菲尔蒙德没有说谎,他跑进冯渊的卧室时,惊慌失措的穆娜瑟还用剑指着冯渊。虽然是女性将领,但菲尔蒙德还是很少见到穆娜瑟如此惊恐的表情,说是“天塌了”一点都不为过。
“但是殿下坚持要这样做,我也无法拒绝。”菲尔蒙德如是说,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表情。
“殿下也是,你知不知道自己对魔界有多重要,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的!”穆娜瑟的矛头立刻又转向了冯渊。
然而冯渊的脸上还是在微笑,对穆娜瑟的怒气毫不在意。他竖起右手拇指在鼻尖上擦了擦,这才开口说道:“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哪里好?要是对方没有被骗过该怎么办……”
霎时间,穆娜瑟愣住了,因为她想起了赤环山脚下那个红色的土丘,还有那时在冯渊身边飘飞的幽灵……
“你不是想死吧?”
听到穆娜瑟的话,冯渊哈哈大笑了起来,但他的笑声却只让穆娜瑟感到一阵毛囘骨囘悚囘然。
“放心吧,”冯渊止住了笑说道,“就算我想死,我现在还不能死……我答应了爷爷和你们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看见穆娜瑟想插话,冯渊伸出手阻止了她。
“虽然昨天抓到了两个刺客,而且从他们嘴里我们也知道那两个三脚猫只不过是‘保险’,而真正的刺客还在侧馆之中,可我们还是没有办法探明对方的情况,就算让你待着我身边,波尔文沙阁下派兵守在门口也不能保证有用。”
穆娜瑟刚要反驳,冯渊又继续说了下去:“先说魔王护卫军的卫士,我说到底不过是个……”冯渊做了一个“冒牌货”的口型。
“殿下……”穆娜瑟看着冯渊,一时无言以对。
“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也不想多说。要他们为了我牺牲性命,不是太冤了吗?”
“殿下……”
穆娜瑟脸上的愤怒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她咬着嘴唇,心里充满了莫名的伤感。
“而且你不能受伤,特别是绝对不能为我受伤。”
“啊?”穆娜瑟惊讶地看着冯渊,“我是殿下的护卫,殿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不能向我保证这一点,就不能再当我的护卫。”冯渊斩钉截铁地说到。
“这到底是为什么?殿下的话完全不合逻辑!”
“穆娜瑟你就别再问了,殿下有他的考虑。”菲尔蒙德赶忙为冯渊打圆场。
“不行,殿下请把话说清楚!”穆娜瑟还是紧囘咬不放。
冯渊心说:“我们接下来是要去说服这位宰相大人,可不能再给她更多恨我的理由了。”不过他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经过几日的相处,冯渊已经渐渐了解了穆娜瑟的为人,知道再给她多余的刺囘激可能会让她做出傻事来。为了强迫穆娜瑟就范,冯渊用威严的目光逼视着她,但是穆娜瑟也毫不示弱地和他对视,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很久。
最后,首先开口的还是冯渊:“如果你不能给我保证的话,我就只能让波尔文沙阁下把你调开!”
冯渊的语气非常坚决,而且他的神情似乎在明白地告诉穆娜瑟“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穆娜瑟一下愣住了,她还没见过冯渊这么严肃,这么坚决过,她印象中的冯渊是一个始终微笑着,不管遇到怎样的困境也还在开玩笑的人,能让他这么认真的事情一定极其重要。可是,这样一想,穆娜瑟又觉得非常地不甘心,为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以和菲尔蒙德商量,却连原因都不能告诉自己呢?
看着穆娜瑟怏怏不乐的脸,冯渊也没有催促她答应,便转过脸来和波尔文沙商量:“宰相大人肯定已经知道我没死的消息了。我本来以为故意把传言宣扬出去,搞得满城皆知,这样宰相大人应该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派出刺客。结果,没想到我刚到没有一天就遇了两拨,看来这位宰相大人不但明目张胆,而且还是个急性子。”
说到这儿,冯渊也不禁苦笑起来:“说来也是,魔界已经九年没有魔王了,而你们三司甚至落魄到被赶出紫宫的地步。如今整个紫宫都在公爵的掌控之下,她当然可以肆无忌惮了……我都奇怪为什么她到现在都还没有自称‘魔王’。”
众人面面相觑,都知道冯渊所言非虚。
“从今天开始,我会加强侧馆的守卫,如果殿下同意,我也会担任晚上的护卫。”波尔文沙提议道。
“不行,”冯渊摇了摇头,“阁下的剑术我很清楚,但是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且阁下白天还要处理政务,对我们的计划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
“臣下明白。但是这样一来,殿下的安全又该怎么保证呢?”
冯渊转过脸去和菲尔蒙德对视了一眼,说道:“对外大事宣扬刺杀事件,就说‘日前由于魔王护卫军的保护不力,导致刺客潜入侧馆。为保护王子殿下的安全,从即日起,全城实行宵禁,夜间任何人不得进出侧馆,违者格杀勿论。’”
“潜入?不是说……”
波尔文沙刚想询问,菲尔蒙德已经把食指竖在嘴前,不让他再说下去。
“对外就这样说。”冯渊也不再解释。然后,他再次转过脸去对穆娜瑟问道:“刚才我提的条件你能接受吗?”
穆娜瑟虽然还是不大乐意,但是也只好回答:“殿下有命,臣自当遵从。”
虽然听出了穆娜瑟话里的酸味,冯渊还是满意地笑着点点头,说道:“很好。从今天起,你也担任晚上的护卫,但是请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这时候,一直没有机会说话的纳库米斯突然开口询问:“殿下,虽然臣知道自己对防务一窍不通,但是臣还是希望可以为殿下分忧,不知道有没有臣力所能及的事。”
“啊,纳库米斯阁下不用担心,我正好有非常重要的事需要劳烦阁下。”冯渊安慰纳库米斯道,“我希望阁下能帮我搜集所有关于罗佛卡尔公爵的资料,不管是文件记录还是流言传闻都没关系,最好不要漏掉任何细节。阁下乃是细心之人,我能放心地交托此事的,只有阁下。”
“臣下自当竭尽全力。”
“嗯,那就有劳了。”说着,冯渊又竖起拇指擦了擦鼻尖,“接下来十几天会比较忙碌,但是事关成败,请一定全力以赴,同心协力,我先在这里谢谢诸位。”
………………
…………
……
当天午后,冯渊在菲尔蒙德的陪同下前往主城面见罗佛卡尔公爵。
“一宰三府”的办事机构位于王宫正殿的两侧,东侧的是宰相府,西侧的是三司。冯渊随着菲尔蒙德绕过王宫向宰相府走去,一路上见到了大队的卫士在巡逻,这阵仗让不知道的人看见,恐怕会以为哪里又起了战事吧。冯渊在心里冷笑:看来这个公爵大人也很清楚,在她狙击冯渊的同时,她自己也很可能变成被狙击的目标。
虽然戒备森严,但是菲尔蒙德和冯渊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就直接进入了宰相府的深处。看来,虽然“王位继承人”和公爵暗地里势成水火,但是下层卫士对这种敌对关系知之甚少,王子和三司的权威必要时还是可以派上用场的。
来到宰相办公室的门前,冯渊和菲尔蒙德让卫士先通报了他们的到来。作为“王位继承人”,冯渊本可以畅行无阻,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等待罗佛卡尔公爵的召见。冯渊有意忍受这种麻烦的理由,除了礼貌之外,还因为这里是“敌阵”,要说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也不为过,他当然不会随便给别人兴师问罪的借口。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办公室的大门才终于在冯渊的面前打开了。走进这个杀机四伏的地方,冯渊本能地打量起四周的环境。宰相办公室很大,但四面墙上却没有任何装饰物,取而代之的是挂满了各种地图和图表。墙角的书架里书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然而这可能只是因为那些书不过是装饰品,因为就在房间的正中间,一张本来很宽大书桌上堆满了书籍和文件,乱得连个茶杯都放不下。书桌的正后方坐着一位美丽的中年女性,虽然岁月的痕迹损害了她脸上的光彩,但是仔细辨认的话仍然可以窥见她青春岁月的一鳞半爪。那位女性现在正埋头在一堆文件后面,对站在她面前的冯渊和菲尔蒙德不理不睬。
过了好久,罗佛卡尔·尼娜玛才终于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然后她立刻便从半月形眼镜的上方发现冯渊正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你们怎么还在啊?”
尼娜玛讽刺地说道,一面把手中的笔重重地**了一旁的墨水瓶里。墨水瓶在桌沿上危险地晃动了几下,让人不禁为它的命运捏一把汗,然而最后它终于还是稳稳地留在书桌上,逃过了粉身碎骨的厄运。尼娜玛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把冯渊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冯渊却对此毫不在意,泰然自若地接受对方审视的目光。
“菲尔蒙德,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等三司陪同殿下昨日晚间刚到。”
虽然菲尔蒙德明知道尼娜玛对他们的行踪早就了如指掌了,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尼娜玛的提问。本来想说让他们厌烦自己走掉就好了,却没想到这两个人这么死皮赖脸,尼娜玛也觉得非常无趣。
“那这位就是施德那比王子了。”
“小子施德那比见过罗佛卡尔公。”冯渊礼貌地回话。
尼娜玛不禁扬起了眉毛:“殿下过谦了。小女穆娜瑟现在似乎是殿下的护卫,不知道小女为什么没有跟来?”
“穆娜瑟将军好像有事和波尔文沙阁下商议,现在在司马府,是否少时让她来见您一面?”冯渊答道。
“不必了。殿下才是,该不会是专程来看我这张老脸的吧。”
尼娜玛说着,向后深深地躺进宽大的扶手椅里,审视的目光直逼向冯渊。
冯渊毫不退缩地迎着尼娜玛的视线,脸上的微笑丝毫没变:“因为最近我的行馆里出了点意外,波尔文沙阁下觉得需要加强行馆的保卫,所以我们特地来请示一下罗佛卡尔公,奉启之前的十几天能不能在全城实行宵禁。”
尼娜玛的眉头稍稍皱了一下,但是她毕竟是久历宦海的宰相,马上就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治安之事由司马府依制处理即可,不必事事向我请示。”
“那么罗佛卡尔公的意思是?”冯渊问。
“就按你们的意思办吧。”
“感谢公爵阁下,那我们就不打扰您处理公务了。”
“那么,我也不便挽留了。来人,送殿下和司徒大人。”
说完,尼娜玛直了直身子,又把头埋进了那堆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文件中。冯渊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尼娜玛额头上的“堕天”,跟着卫士和菲尔蒙德一道离开了宰相府。
回侧馆的路上,菲尔蒙德向冯渊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就像尼娜玛所说的,治安之事不需要向宰相请示,殿下又何必要亲自来一趟呢?”
“不好吗?”冯渊反问道,“既然是对手,我当然想要一睹这位宰相大人的尊容了……说起来,宰相大人真是个相当有魅力的女性,古力欧魔王很有眼光呢!”
“这……”菲尔蒙德对冯渊的回答显然有些不以为然,“殿下为了这种事情而犯险,太不值得了吧?”
“犯险?难道罗佛卡尔公还会在宰相府里杀了我不成?”
“可是这里毕竟是敌阵……”
“就是因为是敌阵,所以我才一定要亲自来。”冯渊回答道。
“这是为什么?”
“听了你们的介绍就能明白,这位宰相大人可不是对她以礼相待就会回应的人。”冯渊解释道,“动之以情是说服不了她的,所以我要诱之以利,让她知道与我合作不是坏事。”
“啊……”菲尔蒙德似乎有点明白了。
冯渊继续说道:“要是罗佛卡尔公以为我遇到刺杀就只会抱着脑袋躲起来,那之后就不用谈了。所以我首先要让她知道,我并不惧怕她,我们是平等的对手。然后,”冯渊看了看菲尔蒙德,“我要赢她,让她了解我的力量,让她知道与我合作有利可图。”
听了冯渊的解释,菲尔蒙德点点头,说道:“殿下果然聪慧过人。”
“说这话还太早了。”冯渊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得意的感觉,“能不能赢她,我现在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搞不好我真会死在她手上也说不定。”
“臣等就算拼上性命也绝不会让殿下有任何闪失的。”菲尔蒙德坚决地回答道。
冯渊宽慰地笑了笑,说道:“那就有劳了。”
这时,冯渊突然问了菲尔蒙德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菲尔蒙德阁下,同一个家族的人额上的‘堕天’都是一样的吗?”
“并不是,应该说每个人的‘堕天’都不一样。您想一个人的父母双方一般都来自不同的家族,自然殿下所说的情况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虽然不知道冯渊的用意,菲尔蒙德还是认真地做出回答。
“喔……”冯渊陷入了沉思。
“啊,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菲尔蒙德突然又补充道。
“怎么?”
“虽然没有什么确实的理论,但是一般子女的‘堕天’会和父母双方的都很相似。”菲尔蒙德继续说。
“都很相似?”冯渊疑惑地问。
“怎么说呢……就像是,某些部分和父亲的相像,另一些部分和母亲的相像,比如说左边和父亲的一模一样,右边和母亲的一模一样之类的。不过这些也可能只是心理作用就是了。”
“是这样……”冯渊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
…………
……
之后的十天里,冯渊几乎整天待在书房,饭菜都是由女仆送到书房里来。穆娜瑟现在简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冯渊,不但对每道端到冯渊面前的饭菜都要先试毒才让冯渊吃,甚至晚上也就在冯渊的卧室里守夜。先不说几天下来穆娜瑟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就是冯渊晚上偶尔睁眼看见她像根木棍一样立在自己床边,也难免被吓一大跳。
这天午后,冯渊坐在书桌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冯渊的身边,穆娜瑟正蜷缩在一张椅子里呼呼大睡。因为知道她这几天的辛苦,冯渊没有叫醒她,即使她的姿势看上去非常古怪而且肯定不太舒服。
十天下来,冯渊的书桌上已经堆满了纳库米斯搜集来的各种资料。对于纳库米斯的细心和一丝不苟的个性,冯渊是彻底地领教了,而且也深深地感到有这样一个“后勤部囘长”的自己是多么幸囘运。经过了十天的研究,冯渊对自己的对手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但是却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说服她支持自己。然而时间不等人,七天之后就要举行奉启仪式,如果不能在此之前说服尼娜玛,冯渊他们的一切计划都将会化为泡影。
形势如此紧急,冯渊却还是悠然自得地在纸上胡乱涂鸦,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咚咚咚……”
午后三囘点左右,房门被毫无预兆地敲响了。说时迟那时快,冯渊就像装了弹簧一样,身子猛地向后一仰,瘫坐在椅子里,而且还不忘顺手将自己涂鸦的纸张推到了一边。
“进来。”
冯渊有气无力地叫道,他的双眼朦胧地半闭着,夹在手指缝里的笔危险地晃晃悠悠,似乎马上就要掉在地上一样。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女仆,她很高,一张瓜子脸显得非常清秀。女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杯红茶、几块方糖和一小碟点心。
“殿下,是下午茶的时间了。”
“啊,我正好有点渴。”
冯渊无力地冲着她笑笑。因为桌子上太乱,根本没有可以放下托盘的空间,女仆优雅地走到冯渊的身边,半跪在地上,把托盘伸向冯渊。冯渊费力地转过身,用空着的左手颤颤巍巍地端起了那杯红茶,因为实在抖得太厉害了,很多茶水洒在了地上。
“如果殿下不方便,可否由奴婢代劳?”女仆关切地问。
冯渊又无力地笑笑,摇了摇头。他稍稍用力稳住了茶杯,端到嘴边喝了一大口。然后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又把茶杯放在了托盘里。
“这几天总是觉得特别疲倦,不知道为什么。”冯渊满足地坐回到椅子里,自嘲地说。
“不日就要举行奉启,殿下囘身体不适的话,是否请太医来看看?”
“不必了,可能是因为这几天都没有睡好吧。穆娜瑟这个家伙每天晚上都站在我屋里,搞得我有点神经衰弱。”冯渊满不在乎地回绝了女仆的提议,虽然他的声音已经相当虚弱了。
这时,冯渊看见女仆仍然跪在地上,便用手势告诉她站起来,一边吩咐道:“我想休息一下,你先出去吧。”
“是。”
女仆领命端着托盘走出了房间,随着房门吱呀一声关上,书房里安静了下来。
几乎就在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冯渊突然从椅子里跳了起来,刚才虚弱无力的他就好像是别人一样。只见冯渊迅速跑到书房的角落,从书柜的背后拉出了一个皮革的袋子来。说时迟那时快,冯渊猛地把手指伸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一阵激烈的呕吐之后,冯渊瘫坐在书柜前,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时冯渊斜眼看了看睡在一旁的穆娜瑟,发现她居然没有醒。看来穆娜瑟这几天是真的累坏了,冯渊笑着想道。
把皮袋子塞回到书柜背后,冯渊又坐回到书桌后面。他把自己的涂鸦重新展开在书桌上,仔细端详着。
“对……对不起,殿下,我……我怎么睡着了!”
冯渊抬起头,正好看见穆娜瑟焦急地梳理着乱掉的头发。看来她对自己的失职感到非常羞愧,因为她的耳朵根都全红了。
“殿下怎么不叫醒我呢?”
“看你睡得那么香,我也舍不得叫醒你啊。”冯渊轻描淡写地回答。
穆娜瑟露出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好的表情,这些全被冯渊看在眼里。
“你已经十天没睡了,不能保持精神振作,做为护卫可是失职行为。”
“殿下!”穆娜瑟不服气地反驳道。
“难道不是吗?”冯渊抬起眼,盯着穆娜瑟恼怒的脸,“今天你不就在任务中打瞌睡了吗?而且刚才送下午茶的人来了你也没有发现吧?你以为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就是护卫的工作吗?像你这样的状态,如果真的有刺客你还能应对吗?”
穆娜瑟一下被冯渊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垂头丧气地站到一边生闷气。
“你给自己太多压力了,我的护卫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不用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我也会剑术,多少还是能够保护自己的。”
发现自己的话说重了,冯渊赶忙柔声安慰穆娜瑟。但是穆娜瑟的情绪还是没有得到多少改善。对着这个怪怪的大小姐,冯渊也感到束手无策。只好选择不再管她,毕竟冯渊自己现在还有更加紧急的事。
穆娜瑟自知理亏,也明白自己最近一直都很疲倦,但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实在不想就这么半途而废。为了让昏昏欲睡的头脑清醒一下,穆娜瑟开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走到书桌前的时候,穆娜瑟一眼看见了冯渊面前的那张涂鸦。
“殿下在画自己的‘堕天’吗?”
“嗯?”
穆娜瑟突然冒出的话让冯渊吃了一惊,但是紧接着,吃惊变成了狂喜,冯渊激动地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画的图形。
“这里也没有镜子……”
穆娜瑟转头看了看四周,最后终于还是只能放弃了。
“这里不太像,还有这里,这里也是……”穆娜瑟用手指着纸上的图形,告诉冯渊。
冯渊迅速在穆娜瑟指出的每个地方画上一个圈。接着,冯渊把图形拿起来仔细观看,脸上不知不觉绽开了笑容。
“如果殿下愿意的话,可否让臣下……”
穆娜瑟本想说代冯渊画的,但是她的话被冯渊的笑声打断了。
“穆娜瑟你真是天才,你帮了我大忙啊!哈哈哈……”
“殿下,这个……”
穆娜瑟莫名其妙地看着大笑的冯渊,却不知道自己对冯渊的计划起到了多么重要的作用。
………………
…………
……
夕阳的余晖中,一个穿着黑斗篷的身影穿过侧馆前的空地向侧城的正门快步走去。因为还没有到宵禁的时间,城门口的卫士看了“他”出示的令牌,立刻就放行了。出了侧城之后,“他”走过连接侧城和主城的天桥,然后毫不迟疑地穿过王宫背后错综复杂的林道,来到了宰相府后面。在宰相府的东侧,黑斗篷在一扇小门前停下了脚步。门前的两个卫士看了看“他”的令牌,都没有让“他”放下兜帽就放行了。
虽然已经是傍晚时分,尼娜玛仍然埋头在大堆的文件后面。这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尼娜玛抬头看了看,发现是黑斗篷站在门口。
“菲啊,怎么这个时候到这儿来?”
随口问了句,尼娜玛立刻又埋下了头。但是过了一会儿,尼娜玛渐渐发现了一丝异样,因为黑斗篷始终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一直沉默地站在门口。
“菲,怎么了?”
尼娜玛又一次抬起头,但是她立刻发现自己的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站在她面前的是放下了兜帽的冯渊。
已经被发现的冯渊还是没有开口,也没有走近尼娜玛的书桌。
“原来是殿下啊。我听说殿下最近身体不适……殿下的演技真是让人佩服。”
尼娜玛立刻就了解了眼前的状况。她丢下手中的笔,又一次深深地倚进了扶手椅里。尼娜玛的两眼就像老鹰一样闪着寒光,直勾勾地盯着冯渊微笑的脸。
“让穆娜瑟试毒守夜,断了我两条路,再加上你们控制了菲,殿下还假装中毒,我自然不会再从其他地方下手。好计策,菲尔蒙德也大有长进啊。”
“我只是觉得与其等着公爵大人的手段,不如直接把穆娜瑟放在明处,这样穆娜瑟和我的卫士们也比较不容易受伤。”冯渊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我们知道刺客在侧馆中,只要稍加监视就不难找出您的部下,也不难知道您打算用什么手段。虽然我们知道茶里有毒,不过既然穆娜瑟会先喝,那就肯定不会是剧毒。只要不会一下毒死我,就总有办法可以应付,倒不如将计就计……我猜想这种毒是要累积到一定量才会致命,所以穆娜瑟只喝一点不会有事,而久而久之我就会被毒死,对吗?”
“不错,不错……”尼娜玛拍了拍双手,就仿佛是在称赞自己聪明的学生一样,“那菲还活着吗?”
“不必担心,她很好。”冯渊微笑着回答。
“怎么?殿下来这儿不是向我这个老太婆宣战的吗?”尼娜玛冷笑着问道,“还是说,殿下不打算告诉我,现在外面我的卫士都已经被摆平了,你囘的囘人就等着给我这个老太婆剖囘腹挖心了?”
“来的就只有我一个,没有别人。”冯渊轻松地说,“您的卫士还在门外,您随时可以叫他们进来,把我……”冯渊微笑着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尼娜玛脸上的冷笑消失了,她审视着眼前这个男人,暗自琢磨这个只有自己一半年纪的小子的用意。
“既然是这样,那殿下又是来做什么的呢?”
“正确地说,应该是公爵大人叫我来的吧。”冯渊说。
“嗯?我什么时候叫你来了?”尼娜玛冰冷地说。
冯渊的拇指在鼻尖擦了擦。
“公爵大人如果不毒死王囘后和小王子的话,又怎么会轮得到我现在站在这儿呢?”
“哼,你有什么证据?道听途说,诽谤宰相,可别期望我会善罢甘休喔。”
尼娜玛冷笑着说,听上去完全没有一点动摇,然而她的手指不知不觉间已经绞在了一起。
“我当然没有证据,”冯渊摊开双手,用一个灿烂的微笑回应了尼娜玛,“而且我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老实说我还应该感谢公爵大人呢。”
尼娜玛的手指捏紧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桌下藏着的宝剑,又看了看冯渊——看上去冯渊没有带武器。
“殿下此行不是专程来向我表示谢意的吧?”
“当然,我是来谈判的。”冯渊认真地回答道。
“谈判?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我倒是觉得我们之间大有可谈。”冯渊的笑容比刚才更加热烈了一些,“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立场,不是吗?”
尼娜玛的眉头皱了皱,“殿下的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就是说我们可以互惠互利,做成一笔交易。”
“怎么个交易法?”
冯渊的拇指在鼻尖擦了擦,清楚地说道:“按魔族的规矩,订契约如何?”
尼娜玛笑了笑,老谋深算地说:“七天后的‘奉启’,知道真相的只有我一个人,我说你没有得到王启你就没有得到王启。到时候你充其量不过是个王子,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冯渊早料到对方会打出这张牌,镇定自若地答道:“因为我当不了魔王对我们大家都没有好处。”
“喔?我怎么看不出来?”尼娜玛冷笑着说。
“当然是……”冯渊讽刺地说,“因为你眼睛已经被嫉妒蒙住了呗。”
尼娜玛猛地站起身,从桌案下抽囘出了暗藏的剑。没想到冯渊不但不躲开,反而趋前几步,反而把尼娜玛吓得连连后退,她急忙仗剑护住胸前,冯渊却再没有更多的动作。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过了,我想和你订契约。”冯渊重复道。
“哼,开口闭口就是契约,你可知道违反契约的代价……”
“死。”冯渊郑重其事地说道,“而且灵魂将堕入深渊永不得解脱。”
尼娜玛愣了一愣,冯渊便继续说了下去:“虽然‘堕入深渊’什么的我是不相信啦,不过‘死’肯定是真的吧。”
“你就这么想当魔王?”
“不是‘想’,而是‘必须’。”冯渊坚决地回答,“我有死也要当魔王的理由。”
尼娜玛一下被冯渊的气势镇住了,过了好久都没有说话。冯渊也不着急,站在原地等着尼娜玛的反应。
“那么,”尼娜玛终于回过了劲,“你又能给我什么呢?”
冯渊毫不迟疑地答道:“统一魔界。”
片刻的沉默之后,尼娜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能给我什么条件呢,就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这还不是对你有利吗?”
“难道公爵大人打算把这个烂摊子直接丢给穆娜瑟吗?”
毫无预警地,冯渊突然抛出了这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尼娜玛一惊,已经垂下的剑又一下提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公爵大人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吧?”冯渊镇定地回答。
刷!尼娜玛的剑一下架在了冯渊的脖子上。尼娜玛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着,而冯渊却如泰山一样巍然不动。
“是谁叫你来说这种话的?”
冯渊斜眼看了看尼娜玛闪着寒光的剑尖。
“纳库米斯阁下找到了你的最近见过的太医,然后菲尔蒙德阁下使了点手段让他把话全招了。”
尼娜玛的剑尖更加贴近了冯渊的脖子,而且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你的病最多再撑五年时间,”冯渊丝毫不为所动,“到时候自然是由穆娜瑟继承爵位和相位。你打算让她接手你现在面对的这个烂摊子吗?”
“那和统一魔界有什么关系?”
“现在四分五裂的魔界中,紫宫完全没有权威可言,你这个宰相根本是个空架子。”冯渊冷笑着说,“而且你应该也很明白,以你的力量是不可能在五年内统一魔界的。但是我就可以,只要我能够成为魔王。只要统一魔界,宰相的权威就能恢复,这对你可是有利无害啊。”
“哼,”尼娜玛对冯渊的话嗤之以鼻,“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你就能统一魔界?”
“不是肯定,而是我没有退路不是吗?”冯渊真诚地说,“五年之内统一魔界,这就是我提出的第一个条件,否则我和你的命就都只有五年了。”
尼娜玛似乎在掂量要不要相信这个毛头小子,冯渊趁机继续说了下去:“我的第二个条件就是照顾穆娜瑟。”
听到冯渊的话,尼娜玛的手抖了一下,剑尖在冯渊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就算穆娜瑟是我的养女,我也没有义务为了她让一个小毛孩子爬到我头上去。你这个条件可没什么用啊。”尼娜玛嗤笑道。
“如果穆娜瑟真的只是‘养女’的话……”冯渊淡淡地说。
尼娜玛的眼睛一下睁得滚囘圆,为了掩饰自己的惊讶,她用力咬了咬嘴唇。
“什么意思?”
“我是说,穆娜瑟应该是你的亲生女儿才对。而且是你和你最爱的人——古力欧魔王的女儿。”
“你凭什么……”尼娜玛咬牙切齿地说,“是菲尔蒙德那帮家伙告诉你的?”
“不是,菲尔蒙德阁下他们并不知情,穆娜瑟也还不知道。”冯渊肯定地说。
“那你凭什么这么说?”
冯渊伸手轻轻地拨开了贴着自己脖子的剑刃,因为它颤抖得太厉害了,冯渊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在当场。尼娜玛看来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就这么任由自己的剑尖指向了地面。
“穆娜瑟今年二十二岁。二囘十囘二囘年前,公爵大人曾经突然告病休养了一年之久,而穆娜瑟的生日恰好就在公爵大人休养的这段时间内。而且,公爵大人虽然对外宣称穆娜瑟是养女,可是却没人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谁。”
冯渊看着眼睛越睁越大的尼娜玛,满意地继续说下去:“听说每个人的‘堕天’都会和父母双方的相似。如果从穆娜瑟的‘堕天’上,剔除与你相似的地方,剩下的部分就……”冯渊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和我头上的这个毫无二致。这说明穆娜瑟有王族的血统。”
尼娜玛用力地咬着牙,她想提起剑,却没有力气。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保守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以为将永远不会被别人知晓的秘密,居然被这个毛头小子当着她的面娓娓道来。
“这样就清楚了。十二年前,你真正想毒死的并不是王囘后,否则你根本不用等这么久才动手。”冯渊毫不留情地继续穷追猛打,“你真正想毒死的是她腹中的王子。你真正嫉妒的,是他可以以王子的身份出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你的孩子却只能偷偷地出生,被当做养女养大。这么一看,你想杀我的理由也不是不想让我‘爬到你的头上’,而是嫉妒我虽然在人类世界长大,却可以得到你的女儿永远不可能得到的名分。”
被冯渊嘴里如雨点般的字句砸中,尼娜玛几乎快要虚脱了,但她毕竟是罗佛卡尔公爵,魔界的宰相,多年的政治斗争都没有把她打囘倒,这个小子更不能!
尼娜玛本来已经垂下了的剑又举了起来,而且这次她的剑尖直直地指向了冯渊的心脏。
“哼,你知道的还真多啊!”尼娜玛恶狠狠地说道,嘴角带着强装出的冷笑,“但是王子殿下,你不要忘了,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就凭你知道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事,我就不会让你活着从这儿走出去!”
冯渊低头盯着尼娜玛的剑尖看了好久,突然大笑起来。尼娜玛的牙咬得更紧了,因为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泄漏了心底的怯意。
“可是公爵大人,穆娜瑟可是还在我的地盘上呢。”
“你想威胁我!”
“请别误会,”冯渊坚决地说,“我只是害怕公爵大人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穆娜瑟是个忠诚的战友,我是绝对不会让她的性命受到威胁的。而且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办到。”
看着冯渊坚决的眼神,尼娜玛举着剑呆立了好久。终于,她把剑收回桌下的剑鞘中,又重新坐进自己的椅子里。她看上去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心力交瘁地陷在椅子的扶手之间。
“我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在努力呢?”尼娜玛自嘲地说,她的声音充满了倦意,“为了保护他的国家吗?为什么?我为什么要保护这个令我们无法在一起的该死的国家!”
尼娜玛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单纯的发泄。
“说到底,我说不定其实是为了女儿才对。可我根本不是个好母亲。我努力工作,疏远她,让她寂寞了这么多年,结果到头来却还是只能给她留下一个烂摊子,还是没有办法让她的处境好过一点。”
冯渊看着这个疲惫的母亲,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禁感到深深的同情。
“至少你还有五年的时间不是吗?”冯渊温柔地微笑着说,“现在开始还来得及。”
尼娜玛疲惫地笑笑,黯然地说:“她恐怕已经恨死我这个‘养母’了。”
“绝对不是。”冯渊斩钉截铁地说。
迎着尼娜玛询问的目光,冯渊肯定地说道:“当菲尔蒙德阁下他们说起你的事情的时候,穆娜瑟的表情……我看得出来,她绝对不恨你。而且,其实穆娜瑟会选择帮助菲尔蒙德阁下他们,很大程度上大概是为了能替您‘恕罪’。”
听到冯渊的话,尼娜玛终于露出了宽慰的微笑,她稍稍坐直了身子,推开了面前堆得乱七八糟的文件。
“就算是安慰我这个老太婆的话,我也很感谢了。”尼娜玛抬眼看着这个比她小一半的男人,突然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强大感,让她身上的汗毛都不禁竖了起来,“你提了两个条件,那你要什么作为交换呢?”
“服从我,直到你生命的尽头。”冯渊一字一句清楚地说。
“很合理,五年时间不算特别贵。”尼娜玛闭上眼睛笑了笑,她不明白刚才的感觉是什么,但是也不打算去深究,“那么,我接受你提出的契约。”
说完,尼娜玛站起身,向冯渊伸出了右手,冯渊也毫不迟疑地伸出右手和那只手握在一起。霎时间,一股强光从交握的两只手中迸发出来,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了一片炫目的纯白之中。片刻之后,强光消失,冯渊和尼娜玛的手背上都被印上了一个奇怪的图案——一条缠绕在十字架上的蛇。
松开了尼娜玛的手,冯渊将手背举到眼前饶有兴味地细细查看。
“这个就是‘古蛇之印’?”
“对,”尼娜玛肯定的回答道,一面又坐回到了椅子里,“这就是用灵魂作为代价所签订契约的证明。”
“那么,”冯渊放下了自己的手,好奇地问,“如果有一方的这只手被砍掉了呢?”
“这是烙在灵魂上的印记,除非你的灵魂离开身体,否则契约是不会解除的。”尼娜玛白了冯渊一眼,说道。
冯渊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我想也是。”
这时,尼娜玛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殿下,臣有个请求,希望殿下能……”
“您的病情和穆娜瑟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包括穆娜瑟,请放心。”冯渊善解人意地说。
“谢谢殿下。”
“既然我们已经订了契约,那我也没有什么必要隐瞒您了。”
“嗯?”尼娜玛茫然地看着冯渊。
“我是个人类。”
刷!尼娜玛的剑又被猛地抽了出来。
“我允许你用剑指着我!”
冯渊大叫着,他的话音刚落,尼娜玛的剑尖已经又指向了他的心脏。
“这是怎么回事?”尼娜玛恶狠狠地诘问道。
“别紧张,这件事穆娜瑟和三司都知道,我头上的‘堕天’还是菲尔蒙德阁下印上去的。”
“啊?”尼娜玛莫名其妙。
“请别着急,听我慢慢说。”冯渊慢条斯理地说着,“是我的‘爷爷’,也就是你们的萨尔巴布萨前魔王让我带着‘王冠的证明’来魔界继承王位的。”
“什么?”尼娜玛感到自己刚刚似乎被骗上了贼船,“萨尔巴布萨那个老家伙?”
“嗯,恐怕就是这样,”冯渊微微一笑,“他提的条件就是统一魔界,除此之外我可以按我的想法做。”
尼娜玛好像被棍子打蒙了一样,愣了好久,才终于又把剑收回了鞘里。她虚弱地苦笑着,觉得自己的头好像打了一倍。
“那个老头子可真是有趣啊!”但是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我也这么觉得。”冯渊打趣地说。
尼娜玛又白了冯渊一眼,忧心忡忡地说:“如果你连魔族都不是,奉启的时候要怎么办啊?”
“啊?”这次换成冯渊莫名其妙了,“既然宰相和三司都是我的人,奉启还能有什么问题?”
听到冯渊的疑问,尼娜玛苦笑着说:“我们都是你囘的囘人有什么用?关键是那个‘老家伙’怎么想。”
“哪个‘老家伙’?”冯渊茫然地看着头痛的尼娜玛。
“算了,”尼娜玛无可奈何地说,“既然萨尔巴布萨那个老鬼这么安排,说不定真的没问题呢。哈哈,只要别见血就好了。”
“啊?”
冯渊怔怔地愣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尼娜玛在一旁絮絮叨叨。
………………
…………
……
终于,十四日到了,月圆的日子到了,奉启的日子到了。
冯渊从早上就开始坐立不安。就连穆娜瑟都忍不住说了冯渊两句,因为他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但是冯渊也没有办法,平时他总是很悠闲的样子,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完全可以左右事情的进展,但是现在,他却觉得说不出的无力和不安。
关于奉启的事尼娜玛之后一直不肯好好说清楚,而冯渊对于自己是人类这件事实在是想不到任何办法可以补救,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理解到了“尽人事,听天命”这句话的真意。
然而时间还是在飞快地流逝,看着看着火红的夕阳就已经完全落到山的那边去了。
冯渊忐忑不安地用完了晚膳,在女仆们的帮助下换上了一身华丽得过头的衣服,然后便出门前往主城了。他需要在午夜之前赶到王宫地下的“祭祀之间”,而且必须用走的穿过都城赫尔的几条主要街道,然后才能回到王城。一路上,都城的百姓们夹道欢呼着,却没人知道冯渊现在心中的恐惧,因为尼娜玛的那句“只要别见血就好了”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其实这条路并不是很远,但是冯渊身上的这身行头又重又紧,让他迈不开步子,他现在突然非常怀疑,那些养尊处优的少爷们是怎么穿起这身东西从东宫走到那里去的?不过,出门早的好处就在这儿了,虽然走得非常缓慢,冯渊还是在十点左右就到达了祭祀之间门前的大厅。
等待的时间不但漫长而且枯燥。因为三司和宰相都还要做些准备,而其他人不允许靠近祭祀之间,所以等在这里的只剩下冯渊一个人。祭祀之间门外是一个方形的大厅,大厅空空荡荡的,只有四个角上立着四根粗大的石柱。冯渊有点怀疑大厅是不是故意被设计成山洞的样子,因为大厅的四壁和地板非但没有打磨,反而特别地凹凸不平,一点都不像是关系到一国政囘权归属的重要地方。虽然已是深秋,地底下却闷热得很,更何况冯渊还穿着这些厚重的衣物,他不断地扯开领口往里面扇风,可是这样也没有让他的感觉好多少。
突然,本来炎热的空气仿佛一瞬间冻结了,刚才还汗如雨下的冯渊顿时寒毛倒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慌忙向四周查看,可是身边什么都没有,只有安静的石柱立在黑暗空旷的大厅之中。稍稍集中了一下精神,冯渊终于发现这冰冷的感觉是从祭祀之间的门上传来的,可就在他刚打算要一探究竟的时候,那种冰冷的感觉突然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燥热的空气又再次把他裹得严严实实了。
“殿下。”
冯渊转过头去,发现原来是尼娜玛领着三司走了进来。
“罗佛卡尔公你们来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尼娜玛说。
纳库米斯看着冯渊惊慌的脸,露出担忧的神色。
“殿下囘身体有不适吗?”
“啊,”冯渊赶快换上宽心的笑容,“没事,我们进去吧。”
五个人推开门进了祭祀之间。祭祀之间是一个小房间,里面没有什么装饰,只有四面墙壁上挂着一些火把,淡蓝色的火焰在火把头上优雅地舞动着,让人感到莫名的诡异。祭祀之间的正中央是一个高台,高台上有一个方形的祭坛,一把带鞘的剑端正地摆放在祭坛的顶上,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真王囘剑了。
根据他今天被教育了一整天的仪式进程,冯渊将“王冠的证明”捧在手中缓缓地走上高台,来到了祭坛的正面。三司和尼娜玛都屏住了呼吸,因为他们都不知道今天的仪式中究竟会发生什么。
冯渊首先将“王冠的证明”举过头顶,然后将它恭敬地挂在祭坛前方的一个钩子上。接着,他站在原地,向真王囘剑鞠了一躬,这才战战兢兢地将真王囘剑从祭坛上拿了起来。
毫无来由的,冯渊突然又感觉到了刚才在祭祀之间外所遭遇的寒气。然而这股寒意却没有让他感到丝毫不快,即使此时他清楚地知道寒气就来自他手中的真王囘剑。
台下的三司和尼娜玛也都显出了惊恐的神色,因为他们也感觉到了那刺骨的寒冷,也看见了冯渊眼中惊异的光芒。但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一股刺眼的蓝光已经从真王囘剑中发散了出来,将整个祭祀之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殿下——”
纳库米斯失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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