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忘不了的,忘不了的啦。绝不会忘记你的,哪怕是与所有的一切都敌对也好。因为我……”
我说过的话,我记得。但是对谁说的,我确实一点也不记得了。
那里一定有我不该忘的事。
可是,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忘记倒也算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此无动于衷?每一个人都和我一样,每一个人都是正确的,可是我却……总是在考虑着毫无根据的事情,每天每夜。
我一定疯了。
没有证据,没有破绽,什么都没有。我一直沉浸之中的,似乎只是是一场幻梦——大段的空白,无逻辑的接线,不该存在的存在。
即便如此,我……
我,找不到让我停止这么想的理由。走路时会想,做事情时会想,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也会想,这样根本就停不下来——因为这是矛盾的,我最无法忍受的,就是矛盾的存在。
而且我隐约感觉,在这矛盾之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
“‘策划者’,给我一点时间吧。”
……真是不巧啊。如果现在提出这种请求……估计在这边会很吃紧呢,对付像莱利斯或是克雷蒂这样的对手,我是不会有任何的松懈的。一点点的失误,都有可能让死亡来临,这可不是什么玩笑话……
老实说,我经常劝别人忘记自己的过去,那是永远不能回去的地方。虽然,或许只是对我而言,但是,如果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会来到这个地方——这正是连我的未来都献上,也不会让我安然死去的地方。
“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不不,只是今天,是我的妻子的生日。即使我已经永远不能和她再见面,我还是想要庆祝一下的。”
“是么?不需要别人和你一起?”
“不,只要我一个人就好。这段时间,托雷斯之刃的事情搞得我焦头烂额的。我自以为没有人能比自己更了解自己了,可是啊,我还是感到了恐惧。”
“没错,他所做的事太可怕了。我也不会想到,他可以那么做。”
“我也想不到。”
对面传来了难过的叹息声。没有人愿意让自己的阴暗显现于别人眼前,我也一样。那种感觉就像,被人彻底看穿一般。我明白这种感觉,我们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人类本身带给我们的恐惧。
因为我们都能看到,某种意义上被藏起来的,真正的自己。
“我可怜的玛塔啊。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呢?”
“如果你先遇到了纤羽,就会这样了吧?”
“倒不如说,是我先遇见了托雷斯之刃。‘命运给了我一扇门,我选择了前进’,没有错吧?我现在才发现,玛塔对我实在是太重要了。”
“玛塔的灵魂已经所剩无几了,阻止他么?或是不阻止呢?”
“嗯,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做出这种事来的!所以啊,‘策划者’,我想,明天我就参与其中,可以吧?”
“不,让我来做。”
“你?你确定,‘你’能胜任吗?”
“我信任自己,正如你曾经的态度。我不会让自己失望的,至少,我一定要做出一些事情,不管我所想的是什么。”
“你是在讽刺我吧?”
“不,不是哦,我没有讽刺你。我在讽刺的,是这个扭曲的世界,你明白的吧?——弗伦·维卡尔德啊。”
“……我已经没有名字了吧,你也一样……”
我满意地听到,我的名字在这空旷的世界上,从冰冷的电子通讯工具中响起。多么凄凉啊,已经,没有人知道我们真正的存在。
可是,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我这个人,还有人记得——
这就够了。
奢求太多,反而得不到什么。
经过千辛万苦以及一些奇怪的事情之后,我们这一行人总算是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也就是现在我们面前所见的游乐场了。从外观上看起来很宏大,在这无月之城,似乎什么设施也不能落后的样子。据说外国的很多游乐园撑死也就这个的一半而已。
场内人影十分稀疏,基本上都是大人带着小孩子在玩的,我们这样的一群学生样子的人确实比较引人注目。我估计学校的男生都去了电玩店,至于女生那我就不太了解了。今天貌似会有一些活动,老实说我也想参加的,毕竟奖品可是可以抵得上一个星期生活费的超市抵用劵,但是因为现在这个事情,我的计划告吹了。
要是实际作战执行系的学生,估计现在都在为自己小队的事务或是自主锻炼而操劳吧?我在初级中学时的小队早就解散了,不办个手续的话连渣都不留,云端上的空间也关闭了,也就是说,以前的小队已经完全是过去的东西了。
极目所至,基本上都是看起来就十分高级的游乐设施,不过这些基本上都是浪费了,现在是淡季,来的大多都是小孩子,小孩子应该玩不了那么可怕的项目吧?比如说是可以杀人的旋转太空舱啊之类的……果然这里就只是追求排场的呢。据说这是为了让政府拨给更多经费来应付突发事件的对策?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这不太好,对于我这样勤俭节约的人就更敏感了些。
其实说了这么多,问题根本不在这上面。
“真的不错?你指什么?”
“当然是这些游乐设施啦,没想到这里会有这样的设施呢。在日本的侦探学校边,是不允许存在这种东西的。如果想要到游乐设施的话,必须搭电车到东京去。”
“啊啊,是啊……”
红凌和天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不知所以的话,当然,这种国际交流比我正在做的事有意义大约一千万倍吧?我是不怎么关心这样的话题,因为平时我也没有研究游乐园的兴趣。
“那个……”
所谓的售票系统,其实也只是一台机器而已,把能够识别的钱币(什么样的钱不能识别请自己判断吧)投入,就可以拿到一张可怜的纸片。
这张纸可是什么都能做,只要你记得在存在于这里每一个角落的投币机上花点钱就成。要我自己说,这样的系统是垃圾而没效率的,不过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很少有人到这里来玩,大多是很无聊的时候才来的。高科技?至少,我们每个人的行踪都可以被这机器记录得死死的。
重新说一次,随便出去旅游什么的不现实。如果能随便出去的话,我说不定会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开始亡命天涯的生活呢,虽然也完全没有生活能力,只是想想而已……
“所以说,这里住着的都是相关人士呢……真是遗憾啊,在我们那里是可以进行参观的哦。据说这个和信息透明法规有关……”
我不关心这个问题。
我的情况更为糟糕。
“哎呀,明远你在害怕什么?不过是……过山车而已吧?”
秋月一只手拍在了我的肩上,即使没有用力也让我感到了寒意。我回过头去就迎上了她那恶鬼罗刹般的表情。
微笑,专业的微笑。
能让人如此肝颤的笑容,这一定不科学。
嗯,今天来的人意外的多呢……谁来救救我吧?就算是声援一下也好,至少能让她收敛一点……
“在听我说话吗?”
“嗯嗯……在。”
我为什么怕过山车?啊,这或许是一般人的通病,我也是。我是只要经历那种类似高空坠落的感觉,就会十分难受的人。这是很正常的一种病,比起喜欢睡觉这还算是正常的。
只不过,别人都是脸色苍白,然后将刚刚运到肚子里的集装货散装出口。而我所感受到的,是另一种可怕的感情。
恐惧。
我害怕这种感觉。
好像下一秒就会失去什么,又好像我真的已经失去了什么。如此往复的感觉让人绝对不会再想要第二次。总会有虚幻的感觉,好像那时的我,已经不再是活着的人一般……
无数的针穿过我的身体,尽管在现实中它们只是身边的风,可我还是会感觉到畏缩和分不清真假的疼痛感。
然后我就会想到一些可怕的东西。
和我无关的东西。
是什么味道呢,刺鼻而令人作呕。
我站在一片光芒中——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那样可怕,我绝对不要。
虽然是这样,只可惜,这个特点被秋月发现了。那也许是不到两年前的事情,但是因为过程太过痛苦所以我没有尝试过去回忆。
(“真的,今天一起玩很开心啊,所以我们去坐过山车吧!”
“嗯,随便你了,不给我惹麻烦就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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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啊啊啊啊啊!!!!!”
“很有趣呢!明远?你怎么了?”
“………………”
“怎么一份那么可怕的表情?明远你怎么了?回答我啊!”
“……没问题……我要下去……”
“很矛盾哎……这样好了!明远你最喜欢的水果是?”
“……草莓……”
“这样啊!那,最喜欢的学科是?”
“……一样也不喜欢……”
“真听话呢……呵呵,这样的话……”)
具体会发生什么事情,请参考我这段无能的记忆。
秋月之所以问我爱吃什么,只是对于我的精神感觉程度做判断而已。但是正因为如此,在上述记忆的最后,她进行了更为邪恶的实验,证实了我在这种状态下,是说不了谎话的。
能维持意识就不错了,要知道就算电脑这样的运算能力说谎也会自爆的,何况是失去了理智的人脑。
我总是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有点像是心理阴影什么的。从高空坠落么……我做过这种事么?那样的话我一定是死了吧,真是无聊的推断。
当然,也有人是会天生对这类事物恐惧的,不过几率就不大了。恐高症什么的我大概是没有,只是对于在空中运动……
“听别人说话是一种美德哦,明远?”
“啊!痛死了,你干什么……”
“只是想说,我们到了哦。”
………………
在我面前呈现的,就是现代最有效的高科技审问工具,时长2分30秒的过山车之旅。我确定我的目光是呆滞而无神的,尽管我看不到自己的眼睛。
啊,是这样啊,到了。
秋月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从我麻木的手中拿过那张验证纸片,进行了准备工作。她的动作十分熟练,老实说我一次也没见过她做这种事情,难道说今天的一切她已经预谋到了这样的细节?
“我总觉得,你在生气啊。”
“没有……怎么会呢?就算会……也不会当着大家的面,是吧?”
没错,或许你会为红凌和天川的出现而感到些许惊讶。不必担心,这只不过是事故而已……即便如此,来了那么多人,还是让我够吃惊的。
“就是说……我还有机会啊。”
只要秋月的行动受到干预,我就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逃走。在临走之前,也就是事故发生的时候,我就悄悄留下了一张底牌。虽然弱智到了极点,可是至少我认为那很有效。
拜托了,这可是我亲自用物质利益换来的……!
“不会的,不信你看?”
她并没有任何动摇,只是指了指某个方向。
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心中涌现出不祥的预感,怎么可能?这样一个白痴到不会有人实行的计划,居然也会被看穿?秋月,如果这都被你识破,我的大脑……
我开始了自己的确认,并在一瞬间绝望了。
红凌愉快地与天川交谈的同时,正在以周期为5秒左右的速度对我进行暗示,那恬淡的表情告诉我:“对不起了……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他口袋里那是什么玩意,鼓得快要爆开了!谁是你兄弟啊!
天川则是完全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对我报以一笑。那笑容就像是天使一般,不,在天使中也明显是最高阶的六翼炽天使吧……
“结束了么……”
难道我就不能逃脱这绝望的旅程了么?难道我一定要被莫名其妙地刑讯逼供么?从一开始就很奇怪啊,难道不是么?
看来天意至此,我已经是逃不掉了。不过说到这里……我把视线移向红凌与天川,他们似乎仍然在进行一些专业性很强的对话,游乐园专业。
“说到底为什么我要遭到这种待遇呢!”
没办法了,只能使用最后的悲情攻势了,我转身面对秋月,大义凛然。
“因为我要追逐真相。”
秋月则是环抱起双臂,硬生生接下了我的攻势,话说这是什么啊?
“你还对那个过意不去啊!”
我自己都不记得的东西你为什么比我还要执着啊。
“嗯,因为在那之后纤羽和明远之间的气氛变得奇怪了呢。”
秋月的说法让我心里一惊,她这都能看得出来……不过事实上,这是由过去的事件产生的连带结果,而纤羽把它重新提出来的时候,正好和任务的结束相距无几,秋月该不会把这个误认为是那个时候……
“啊,是有点来着……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啊。”
总感觉身后有谁在鬼鬼祟祟的,不过用余光瞄了下似乎没人。该不会是被秋月的气势压到这个程度了吧……当然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和现在的秋月对话,心脏跳动得相当厉害。
“凭我作为女生的直觉,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吧!”
秋月扔出一颗核弹。
“什么!”
我还没说话,突然一个人冲到我面前把我揪了起来,这不是维卡尔德吗!
看这样子像是直接要把我埋起来的样子,秋月你不会看看气氛啊——话说刚才一直在我身后的是他?
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才接受天川的邀约的,这家伙?
“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我连忙辩解起来,不仅仅是为清白,更是为了生命。
“我一早就觉得很不对劲,纤羽本来就不喜欢和别人说话,也总是一个人承担所有,是不是你用什么来威胁她?”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邪恶吗!”
虽然暂时处于你一句我一句的状态,我的领子还是被维卡尔德揪住的。总感觉这样下去气势就要输掉一截,难道会被逼得口不择言然后埋葬吗,我不要啊!
“哎?”
我侧过头看看,秋月反倒是被维卡尔德吓了一跳,完全说不出话的样子。
似乎是因为维卡尔德突然来这么一套搞乱了她的计划。
这样下去就没得玩了。
“弗伦,放手。”
就在我快要放弃抵抗的时候,终于有人过来帮我了。而这个人正是我们一直在讨论的纤羽,要是刚才的对话被听到了,她大概也会发火的。
“纤羽……可是这个人……”
“好了,他没对我做什么,相反还救过我的命。”
纤羽的语气很坚决,湖光一般的双瞳里,闪烁着仿佛利剑的光影。她伸出手来,把维卡尔德的手拉了回去。
维卡尔德也很听话地松手了,只是他被握住的手不知为何已经把纤羽伸来的手给紧紧包住了,这反应,不会快了点吧……我特意看了看纤羽的表情,虽然不是特别明显,但是,那果然是抗拒的神色。
她看着我,但是,也没有任何求助的意思,那眼神和平时一模一样。
“下次你小心点!”
最后我还被恶言相向,维卡尔德完全不知道反省地被纤羽拽走了。
这我该说些什么好。
“嗯,果然是我想多了么,他们亲密得无法插足呢。”
秋月这个时候才来总结,你倒是先把我从维卡尔德的魔爪里救出来啊。
“那不算是亲密吧。”
虽然不是确定,只是他们两个,怎么看都是维卡尔德的单相思。以纤羽的性格,这样的家伙应该是没办法靠近的才是,不管维卡尔德是谁——这样的话,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了。
“哦,明远你看到了插足的希望吗?”
“谁这么说了,谁!”
我不得不从物理上和精神上全力辩驳,刚才那句话还可以这样解释啊?
“就是因为这样才有调教的必要啊,明远,必须定时修剪才能让小草长成参天大树呢,这个道理我姑且还是懂的。”
秋月点点头,似乎已经做出了什么结论。
“你要干什么,不要过来!”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秋月不知不觉已经握住了我的双手,在我的视角这两双手就像是紧紧缠在了一起一样无法挣断开来。而秋月恶魔般的微笑也离我越来越近,这表情近看虽然更加漂亮,但是死亡的气息是成倍浓厚的。
“让我们一起享受约会吧,明远……”
渐渐迷离的眼神,让我感受到真切的绝望。
“啊啊啊!!!”
我发出了不太像人类的叫声。
好像,已经晚了。
“嗯嗯,我完全没意见哦。那么就这样吧,明远君?”
感情全部崩溃的教室里,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留意着我的言行,似乎只要抓住一个机会,就可以把我立刻消灭。刚才已经进行过一轮集体轰炸后,所有人的精神都处于不稳定状态,在我看来极为可怕。
天川热情地第一个向我伸手,我很将就地和他握了握。话说我的称呼已经完全日本化了啊……至于另一位,实在是只能完全无视掉。否则的话说不定我会被打穿的还是算了吧……
“明远,现在……”
“这不是正好吗,既然是这样的话,就该把红凌一起叫来啊,就这样吧。”
我的内心还存有一点希望,既然机会来了,就不要错过为好。
我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另一边,令我感到有些意外的事情却发生了。那个来自英国的转学生,不,交换生,正在以一种令人迷惑的表情看着那个地方。
纤羽?
我大脑中的琴弦一瞬间绷紧——“不行,绝对不能再想下去”。想下去的话,又会头痛,然后看到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仿佛哭喊,又在我的耳边响起了。
因为,那个场景,梦魇般挥之不去。
我,做了些什么,才会想到这样的事情啊……难道这意味着我和纤羽在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那个时候,我完全把她当成别人了,那个附在她身上挥之不去的影子。
维卡尔德想了想什么似的,然后,他走了过去。
“喂喂,明远你有什么事啊?我这正准备回去玩……”
“嘘,小声点啊。是这样的……”
我做了合情合理的解说,尽量不流露自己的真正心态。秋月可是在旁边听着呢,不小心一点就是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另一方面,弗伦·维卡尔德走到了纤羽的身边。纤羽一点也没有动,好像天生就是冰雕一样,和之前我所见到的那个奇怪的她完全不同。
现在她,完全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冷得要命,只看现在的她完全想象不了,其实她是对自己的妹妹那么在乎的,称职的姐姐。
维卡尔德愣了一下,然后,他做出了让全班人惊讶的事情。
他笑了。
温柔地笑了。
幸亏我没有喝水,否则现在教室里就会多一道彩虹,事实上在这一刻各种各样的饮料被喷出来已经组成很多道了,既成观念的影响真是不可小看啊。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发展……我突然后悔没有听从那邮件的指示,纤羽的魅力已经到了可以让人一见钟情的地步了吗?我觉得应该不至于,除非维卡尔德只是个标准的外貌协会会员。
“哇啊,好帅……”
“我要晕倒了……”
“怎么办,妈妈,我的白马王子……”
似乎连班长也有意无意地看了一下。,手上的书也轻轻颤抖了起来。
能让那个女人动摇,看来维卡尔德绝非善类。
毕竟,他给我们所有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独狼一样冷厉而独立于世的。这种温柔,在他的脸上太牵强了。但是,也正是因为平时不善于表达感情,在这样难能可贵的机会下,才想挑战这样的……
这两个人,一定有什么错综复杂爱恨情仇的关系吧——大概就是那么一回事。而且,从维卡尔德的角度,可能是真心的。
“明远,他们……”
秋月略带疑惑地看着他们,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纤羽……”
他的声音也缓和了不少,平稳有力的声音中似乎还有一种颤抖。完全失去了他本来的音色,维卡尔德正以这种别扭的方式,进行着交流。
想要表达什么,但是,明明是那么炽热的视线,纤羽眼瞳中的冰霜,却丝毫没有熔化的迹象,她的眼中,似乎完全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我……”
他想说什么。
“对不起,现在请不要和我说话。”
纤羽高傲地回绝了他,无论是声调还是气质上。仿佛这就是不能逾越的真理一般。这才像她啊,我觉得,这样才像所有人眼中的她。
维卡尔德一瞬间受到了很大的打击,那可是一点尊严也没给他留下,换做是我地下没坑也要自己挖一个躲进去了,可是他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把他那锐利的眼神转向了我。
我?我愣住了。我做了些什么吗?我很无辜的哦?
可是回过神来,发现纤羽走到了我的身边,我暂时放下手中的手机,那玩意现在根本都不太重要了。
“最近你会有空吗?我有事情想和你谈一下。”
冷落了维卡尔德反过来找我,纤羽难道不知道她把仇恨拉到我这边来了?只不过,还欠着她许多东西的我,大概是没有资格在这里挑三拣四的。
“这个……有是有的。”
“那么约个时间吧,是关于小歌的事情,很重要。回去再联系。”
小歌……记得那是纤羽的妹妹来着,对于我来说,这就直接可以归类为触及核心的问题了。因为正是我的举动,导致了纤羽的妹妹休学很久,连人生轨迹都被我改变的情况。
她的眼神很认真纯净,在那里看不到一点尘埃。
我不从的话,那双眼中可能会当即燃起炽烈的火焰也说不定。
“嗯……哎?”
纤羽说完这些就转头走了,说要约个时间……没有下文了么?我叹了口气,谁叫她占据了道德的高地呢,我也只能委屈一下自己……想着这些的我,竟然在一时间忘记了仇恨已经全部被丢到我身上这件事情。
维卡尔德,他也在向我走过来。
那气势威武得吓人,我想了想,现在还真不是继续和红凌说明情况的时机了,我按掉了手机,把它放回自己的衣袋里。
他从长桌间的过道走了过来,腰间的金属撞到被抬起的座椅发出可怕的摩擦声。他的手已经开始伸向那块金属——
距离在靠近着。
我想动起来,但是不能动?为什么没有反应?我的手,动起来啊!
他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但是,那是冲着我来绝对没错。纤羽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但是对于自己是产生这个现状的原因似乎完全没有自觉,而是只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在看着。
“真是的,一刻也大意不得……”
他嘴里说了些什么,不过我更在意他把手伸向了腰间的枪。
喂,要不要这样……
我或许有些明白自己刚才动不了的原因了,与那样恐怖的视线相遇,没有当场被吓到倒地已经很坚强了——甚至连他眉毛弯曲的角度,都在散发着浓烈的怨恨。
就在我还没完全了解现状的情况下,我的手突然动了。
这个感觉……
“喂!谁叫你出来的……”
虽然我是被吓到了,可是我还没……
“先停止吵闹,这里你只要做旁观者就好。”
他轻轻的声音让我顿时清醒了起来,没错,这不是恐惧的时候。我不应该恐惧,应该相信“他能帮我度过这个难关”……
等等,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想法?
就像是自己给自己打了一支镇定剂一样,心中逐渐恢复了平静。
“做出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为什么还要缠着她,你这个废物!”
一上来毫无留情,我都惊呆了。
“你在说什么,我……是废物。是啊,这样说,也不错呢。”
完了,这么说着的我一定是完了,再怎么说,我也不会这样自己贬低自己。不过,“他”倒完全是个局外人。他在扮演我,可他终究也只是个旁观者,就像是在操纵游戏里的角色一样。
手已经碰到了枪。
“等等,明远你在干什么?”
不是我干的啊,秋月小姐。你误会了。
“什么?”
我的气势改变了,他立刻看了出来。那种气势,足以与他分庭抗礼。一抹难以言喻的微笑在我的嘴边浮现,那是自信,绝对的把握。
能够战胜,眼前的这个人。
“与其纠结这些,不如继续你的追求如何?”
“他”故意问道,这个问题在我看来也是超损的,这不是在讽刺刚刚被纤羽搞得很没面子的维卡尔德吗。
“说得好像事不关己?像你这样的人……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就不该让纤羽回到这里……”
他的话很轻,是为了不让纤羽听到吧?但是语言中的那份杀意,却丝毫未减,如同游蛇的吐舌声般的声音令人胆寒。
他恨我哪一点?
又为什么要现在挑起事端?
“我这样的人?你很有趣,那么说来看看,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笑了出来,我看到对方扭曲的愤怒。
我或许能理解,因为现在“他”的态度,简直可称得上是目中无人。
周围的安静让这一切被无限扩大,最后,达到临界的瞬间——
“还在装什么?!”
他的左手动作坚决,我的身体也动了起来。错不了,他要拔枪。违反校规,违反法律,但他依然要……还真是不一般的执念啊!
“咔嚓!”
可怕的保险解除声,在教室里响起。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这边。
前几秒钟的和平被瞬间打破。
同时,遵从主人意志的两把手枪的子弹,在空中猛烈地撞击了。没有火花,没有背景乐,这是随时都会出局的……死亡与生存的世界!只有那一瞬间的爆炸,可以提醒人们,我们之间的矛盾到了如此地步……
水火不容。
目光相交之处,如有雷火嘶鸣。
两把枪的枪口都没有对准对方,被弹开的我和维卡尔德的身体都半蹲了下来。准备出击。我们的眼神在空中交接,空气顿时凝结了一般。
“你想干什么,这里不是战场。”
“看来你还真是有点叫嚣的资本啊,这样的话!”
他完全没听进去啊,真是的……
那就让这一切,结束吧……
然后他简单的做出了一个动作——把枪抬起来。
时间,突然慢了下来。
“什……”
我和“他”都彻底地呆住了。
我的眼睛,没有捕捉到他的动作!简单的,抬起了枪,可是我却没来得及反应……为什么会这样?
何等的速度!
甚至能超越现在的我的反应?!对于现在的我,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这可是……足以让我死亡的疏忽啊!我居然……
他的手明明抬起来了,枪口……漆黑的枪口已经对准了我!为什么我的手没有动?我不是应该……就算是本能也应该反应过来了啊!能够注意到枪口的指向,恐怕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原来如此啊。”
“他”这样想着。似乎他明白什么,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可能问的吧。维卡尔德看起来不像是能克制住自己的样子。
完全不知所云,再说,我已经被枪口瞄准了啊。
我的手终于动了起来,因为在准备进攻的条件下,右手会放在身体的前方刚刚脱离大约30度视角左右的位置,所以对于飞驰而来的子弹,反应过来的话还是可以挡上一下的。
不过时间差距已经很大了,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看着对方枪口的指向吧?
然后,命令自己的身体,动起来。
正对眉心,倒也真是没创意——
“砰!”
他开枪了。虽然我并不意外,但是足以让其他的人大吃一惊吧。
子弹击碎了格洛克的枪口,准确来讲是上半部分。在最后一刻,我的枪身才勉强封锁了子弹的来路。
是真正的子弹,所以没有爆炸。
我摇了摇头。
“他还是有一点点自制力的吧……如果想杀你的话,再用那个速度开上一枪可是谁也挡不了的。至少,我没把握。第一枚子弹,恐怕是他认为以安全弹头就可以让你吃点苦头才故意推上去的,之后的子弹……全是真的。”
“他”的思维中流露出一丝恐惧。枪这东西,绝对是一种罪恶。假使我的手刚刚偏离了一点,我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的权利。面对死亡,没有人可以高傲地扬起自己的头颅。
“不过这边也有点准备,不会死的那么难看就是了。”
我的左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枪。
“秋月的?”
“是啊,一直没还,估计她也没心情计较了吧。你也真是有心计,居然留有这一手。”
“不,我只是忘了而已。”
“……笨蛋啊。”
“算了,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现在是你在活着,好好努力。交换。”
“哎?”
我的眼睛猛地睁大了,这是我的反应,也就是说……
“交给你了……我可没什么心情了。”
“喂……”
这就像是快冲到终点线的运动员忽然把接力棒丢给了观众,何等缺德啊。不过就算我再怎么骂这小子也是不会回应了。
那么,我也只好看看眼前的景象了。
至少有三个人正在准备介入,但是他们显然没有跟上维卡尔德的速度。
海河老师,秋月。两个人都已经把枪口对准了维卡尔德,随时准备着制止他下一步的举动。秋月甚至已经差点扣下了扳机,看来海河老师保护男性学生的意识还相当不足……
“……总之我做错了什么?”
我尽量模仿着刚刚的那种事不关己的语气,同时开始主动收起自己持枪的手。他没有选择,三把枪正在指着他。
我握紧了左手,随时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
“看来你,还有点本事。不得不承认……”
他没有任何的表示就转过身去了,甚至完全没有把我放在眼中。
“你是个强敌。”
“维卡尔德同学,我要提醒你,这学校里不准斗殴,不准持枪伤人,请你记住!刚刚的事情是有可能闹出人命的,也请你记住!”
海河老师也放下了武器,所有人,都放了下来。可是老师在生气,生气时的海河老师,眼中仿佛有奇异的光芒闪过。他的手在极力克制着颤抖,但是,已经不能再忍得住了,所以才会被我看出来。
于是他把枪收了回去。
“我记住了,对不起。”
他面向海河老师鞠了一躬,但是那双眼瞳中,完全没有任何倒影,就好像在他眼前,一切都不存在——
我想,应该没有人可以处分他,凭他的身份,这只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强者就是可以如此,将对弱者的践踏,简单地,一笔勾销。
然后。
那双锐利如剑的眼睛,再一次转向了我。
“不许你,继续伤害纤羽。给我道歉。”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所有人都读不懂。
我是读不懂唇语,但是我的脑袋里还有一位超级专家正在读给我听。
“什么意思?”
他的眼中闪现出惊奇的光芒,然后,嘴角缓缓勾了起来。
“就是字面的意思。”
“哦?原来是想要这样啊,那不如……”
“嗯,没错。”
我和他确认了彼此的意见,虽然不是我这种程度所能确认的,但是,“他”把那种本能留给了我。只是一点时间也好,能够让我……跟上节奏。
到这里,这件事算是画上句号了……但是,从这件事开始,我和维卡尔德之间的关系就必须商榷一番了。
“这样啊!那我也要一起去啊。这个不是老师的命令,是我自愿的哦,怎么样?”
一个轻松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这在平时没什么,可是到了现在这种情形,反而令人毛骨悚然起来。
天川流衡。
他的右臂狠狠地压在我的肩上,一瞬间我紧张了起来。精神紧绷的状态下,绝对不能发生这种事情,否则在一瞬间,意识就有可能崩溃。
对于现在的我,这……还算可以吧。
“当然啦,我们很欢迎的哦!对吧,明远?”
秋月试探性的确认着我的精神状态。
“嗯,对啊,完全可以。”
“你呢,维卡尔德君?”
跨越了两种语言的称呼总是令人无力的。
“当然了,天川先生。”
维卡尔德的眼中燃起了火焰,那并不是刚刚的杀意,而只是单纯的……战意么?有点像是,棋逢对手时爆发出的那种战意吧。
“那就这样咯。”
天川的微笑看起来也别有深意,这种局面,实在是很混乱啊。他们两个之间不会就这么结下梁子了吧?
“纤羽,和我一起去好吗?”
维卡尔德凭借着自信的余波,重新挑战刚刚的滑铁卢。了不起,真是勇士。
虽然纤羽还是对她爱理不理的样子。
“……嗯。”
总觉得这不过是敷衍而已,纤羽看上去对什么都没兴趣。连头都没有转到这边来,她是有多轻慢维卡尔德啊。
“那就这样子咯,明远君,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稍稍过来谈谈吧,反正女士们……需要些装扮的时间。”
“唉?”
天川流衡,他想干什么?
他的脸靠近我的耳边,然后……
“不是想吃掉你啊,只是……稍稍过来下,仅此而已。”
“那么开始抽签了哦!这些纸条的两端连接着两个人的手,连到一起的坐一排好吗?这可是最公平的办法哦?”
秋月随手抽出一些纸条,然后决定用这个方法决定如何排座。似乎到临死前,她都准备戏耍我的智商和尊严,罢了,我不抵抗了。
“嗯嗯,真是有建设性的方法。”
“说的没错,那么开始吧!”
天川和红凌都很有兴趣的样子,这么说可怜的只有我……对吗?这东西很明显被做了手脚的事恐怕直到现在都只有我一个人发觉吗?
维卡尔德有意无意地和纤羽靠在一起,尽管纤羽的表情仍旧是平淡的——我想,如果不是出自本意,那大概就只能是家族擅自做的安排。如同落入命运的蛛网无法挣脱,为自己所不曾知晓的原因而奉上了自己的一生,这样的人生或许很凄凉也说不定。
家族……这样的制度如同不散的亡魂,在我们的头顶嘲笑着这一切。
嘲笑着我们对命运的挣扎。
我开始同情起纤羽来,至少我还能够稍稍掌握自己的未来。
——好的回到处刑现场。
三张纸条混乱地缠在一起,显然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结成的。只要轻轻用力,整团纸条就会散开。按照秋月说好的规则,拿到同一张纸条两端的话,在过山车上就是并排了。
秋月一定用了什么的方法让我和她并排坐,随后就要开始进行那种可怕的刑罚了,这对我来说简直比自白剂还要无情——我绝望地选了纸条的一端握住,而秋月随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看起来就像大灰狼等待着小绵羊上钩。
她随后伸出了手,目标意料之中地很明确。
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我完了……
“哎呀,我选这个好了。”
秋月的动作戛然而止。
一只光洁的手迅速地握住了纸条的一端,速度之快让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解围?在这个时候我居然被拯救?何等幸运啊!
我好奇地向着手的主人看去——
天川……流衡?
“呃……我该不是……真对不起……”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看起来还是和刚才一样,毫无变化。如同预料到了什么一般,他的微笑优雅而自然。
“不……没关系,这不是运气的……问题么?”
他似乎正好拿到了秋月想要的纸条,因为秋月的表情十分阴暗,阴暗的要命。天川也只好对秋月报以歉意地一笑。
看来这根梁子,他们算是结下了。
我对这种情况,也只能笑一下了。秋月的动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即将走上过山车——这一事实。
秋月看了看我,无奈地选中了另一张。
而我开始考虑,自己更根本的处境问题。不管我旁边坐的是谁,是秋月也好维卡尔德也罢,这都是过山车啊。
“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啊……”
我正在试图将自己缩进木椅的狭缝中,太可怕了,那种高速疾驶的感觉,完全喊不出来的的压迫感,都是我绝对不愿意再经历一次的东西。俯冲而下的时候,总感觉整个灵魂都已经飘到天空中了。
“真的没问题?明远……”
秋月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又仔细看了看我已经不成人色的脸。不知为何,我觉得她担忧的表情中,还存有暗暗的阴郁。一定是为不能亲手惩戒我而感到失落吧,是这样的吧……!
虽然我真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善于猜测别人心思的她也善于隐藏自己。
“很有问题吧?”
“只要能找个窄缝缩起来就没问题……”
“脑袋坏掉了啊,变得比我更笨了呢。”
红凌哈哈大笑。
我觉得,你能承认原先比我笨倒是一种进步啊。
“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大家随便玩一下吧,好吗?”
秋月果然还是没有放弃,接下来的时间恐怕会变成群魔的盛宴。我的心脏和胃都缩紧了,今天就不能来点好事吗?
“哦。”
维卡尔德最快地反应过来,拉着纤羽向其他地方走去。纤羽虽然一瞬间有不情愿的表情,但是随后就变成了和原来一样,她的忍耐能力也超乎我的想象了。
“那我和流衡就……”
红凌似乎准备继续进行导游工作,他已经适应了?
这家伙,该不会是平时和别人做些见不得人的交易,连带着锻炼了交际水平?
“不,我留下来好了,秋月小姐和红凌你们先走吧。反正我也不是很热衷这样的事情,你们倒是一定要抓住假期的机会。我们稍后就跟过来。”
天川再一次让人出乎意料。
就连我也感到有些奇怪,初来异国,不应该好好享受一下人生么?毕竟可是和同学们打好关系的时机。不过照他的话说,似乎他并不是很喜欢玩。
“可以么?”
秋月怀疑地问。
“我们日本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医学知识的,这点请不必担心。”
“这样……么?”
秋月虽然不是日本人,可是她的急救知识不会比任何人差,而且实际操作起来也肯定比任何人都糟糕。她再次确认了一下,清澈的眼瞳将唯一的焦点锁定在天川身上。
好像在搜索着什么一样,有些可怕。
“那就走吧,明远,记得来找我们哦。”
秋月想了一下以后,就那么干脆准备走了……算了算了,反正我一个人也行,何况天川也在身边。
“那,我们就先走了……对了。”
秋月的眼瞳迅速地靠近了我,脸上浮现出神秘的微笑。
“记住了啊。”
那种微笑,在我看来更像是梦魇吧。
“这么简单就走了,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啊。”
天川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个阴谋家。确实,其他人离开以后,空旷的园区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看起来相当凄凉。
可是他并没有露出一丝落寞的表情。
“怎么你一副大坏蛋的样子,好像你是为了劫杀我而来的?”
我没好气地说。
“不是啦,玩笑而已。话说,真的需要治疗么?”
“哦……不用……”
老实说,回到地面上以后我就好多了。
天川买了两个巧克力蛋筒,于是我们两位男性同学就这么坐在情侣专座上悠然自得地吃着蛋筒聊天。这里有不少的小店,似乎是因为久无客人的原因,店主们都很悠闲的样子,货柜也全是空的……毕竟是政府福利,这就相当于坐班工作一样呢。硬要说的话,这就是我梦想的职业的形态之一吧,很没出息呢。
“话说回来,你说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因为我实在忍受不了那样的气氛——明明只隔着最后一层面纱的真实,我却怎么也看不清。
“我的心意是很真诚的,虽然后台是总局,但是我很乐意多帮助一些人。”
这样说起来更没诚意。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突然靠了过来。
“你认为,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他问的问题很严肃,就连表情也是一样的沉重。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一上来谈的竟然是这种人生问题,不过这种事情我也早已经想过很多次了。毕竟我并不是很积极地想要加入这个社会,所以总要让自己心安理得……
“我不认为这个世界有多好。”
毕竟是个让自己不舒服了四年的地方。
“是呢,这个世界在一点点变坏着。”
他说出了不像是侦探的话。
也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这个世界已经陷入了困境。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不能碰的秘密,也有许多不能做的事情——但是,只要有人能够集合其他的资源,便不是不可能。
借由到手的庞大的权力,无论什么事情,都有达成的可能。侦探们或许本身并不邪恶,但是一旦拥有了权力……恐怕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自古以来,圣人就不存在,所谓侦探这样看似高尚的职业,只要从家族内部看来,在心思方面大概和那些恐怖组织没什么区别……
“伦敦的那起如同战争一般的恐怖袭击,就是这么来的吧。内外勾结和串通,带来的后果就是……那么惨烈。”
他看向远方,似乎那里正投影着过去的惨状。
“你说的是,伦敦的袭击事件?”
死了很多人,官方统计是三千多人,这已经达到了战争的水平。如果就现在来看,很可能是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是科技时代死伤最多的恐怖事件吧。据说当初那座城市已经变成一片火海。
“是啊,虽然对外封锁了消息,但是侦探管理制度的落后是不争的事实。家族的介入,方方面面,限制了侦探这一职业本身的发展。”
“家族的介入……”
“就像……他们。”
他指的是,维卡尔德和纤羽。像个侦探一样,他自顾自地分析起来。
“你知道,林家已经是这个城市里最强大的势力,其影响甚至达到了城市的每一个细节,甚至可以不需要太多伙伴——可是他们,却让纤羽小姐去接近维卡尔德,你能理解他的身后,究竟是多么可怕的存在吗?可怕到,连作为这个国家最强势力的无月之城的领导者,都要仰视。那就是力量,是权力决定的一切。”
维卡尔德,尽管这个姓氏我没什么印象,但是我可以直接断言,他的背后,他的家族,恐怕是与林家同等的,不,应该更为强大。若非如此,这样的事情就不会有发生的理由。
“可以……可是我真是不明白,对权与力的追求,可以达到这个程度吗?林家的话,不是已经足够厉害了吗?”
这对我来说,是不可理喻的。我要是有林家那样的权力,早就过上我想要的随心所欲的安逸生活了。我要到统治别人的权力,根本就没有使用的意义啊。
“你知道,有了权力,也就可以触及一些你想都不曾想过的,甚至是可以颠覆世界的现实——权力的纷争,没有尽头。”
天川故意停顿了一下。
“那种事实,你一定会想看到。那是如同潘多拉的盒子一样,永远不能打开,却使得所有人都想打开的东西啊。”
那是什么,核弹发射器?
“什么样的事情会颠覆世界啊。再说,现在反恐战争打得风生水起,哪里来的颠覆势力啊。该打的照打,恐怖分子就不会占领世界。”
大部分照顾恐怖分子的是各国的军队,只要他们有序推进,恐怖分子想要存活下去会非常艰难。很多的恐怖分子,都是借助和国家机器的关系才得以幸免,这样的例子不能算少。
“谁都想活着。”
“那当然。”
这不是显然的吗,就算是我也不想死。
“可是你知道么?这个世界,就要毁灭了。”
我的心脏忽然猛地跳动了一下,这句话,我听到过。和那个诡异的声音,那个家伙一样的话语——
天川看到我的样子,笑意变得越来越浓。好像他就要让我看到什么绝对会令人震惊的事实一般,握有我所不知道的知识的他——
在笑着。
“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当我为你推开了一扇入口的门——你会不会一头扎进去呢?会不会因此而一意孤行,永远不回头?”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警戒心骤然提升。
“如果你知道世界快要毁灭,而权与力会给你带来生存的希望,你也一定会这样做的,我相信。你会不计代价地取得,然后,踏平阻拦在你面前的一切。不管是曾经多么亲近的人,你都会毫不留情地毁灭。”
“为什么,会提到这个?难道说……”
我的思路有些混乱,他至今为止想说的是什么……莫非他想说,这一切所影射的,是这个现实的世界?
“看来,终于……”
我大脑中,想起了那个令人厌恶的声音。
“我只为一个目的而来,当然,这个目的你也一定有,但是不像我这么成型罢了,因为你未曾了解足够多的信息。我相信你会和我走上同样的路,是因为你与我作出了‘同样的选择’。我们联手,或许就可以改变。”
“什么……目的啊。”
我的右手握紧了,手中的蛋筒发出“咔嗒”的响声。
如果说最近的我有什么目的的话……
“你知道的。”
他拿出一张餐巾纸,然后,伸向我的右手。
“冰淇淋洒出来了啊。”
他轻轻的擦拭着,那种触感只让我头皮发麻,我的手迅速地缩了回去。
“两个男人?真是没想到……”
“嗯嗯,真是没想到……还害羞那……”
“你们乱说什么!爱是不分性别的……”
“不如说性别不都是男性那不可能谈恋爱!”
我无视着许多流言蜚语,心里却已经落下了滚烫的男儿泪。
“看来我们的关系值得商榷呢。”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紧张的空气顿时被驱散了。我被这莫名其妙的话语打得晕头转向。
“哈?”
“不不,如果你有意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种东西需要从根本上改变才行啊。”
“如果你曾经是我的朋友,那么现在就绝交吧。”
“啊哈哈哈哈……真是有趣啊,明远君。”
“有什么有趣的。”
“你们的人际关系啊,刚才啊,我可是看到了呢。那个漂亮的女生,是叫做秋月吧……秋月小姐似乎对你有意呢。”
他露出了试探性的微笑,我说,你该不会认为……一想到秋月的阴险和无意识中产生的强大破坏力,我就只有颤抖的权利。
“啊哈,我也这么认为。”
“哦?那你们为什么不进一步发展关系呢?”
“发展那样的关系?你觉得绵羊和狮子之间的关系值得继续发展?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吧?”
在我的心里完全恶魔化的秋月还在哈哈大笑着。
“那不是‘喜欢’的感情么?虽然看起来不是那么强烈。”
他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认真地想要向我确认什么……不过如果你会有误会的话,最多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因为我和秋月还有红凌一路这样走来,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别的什么,就算我和秋月产生了这样的感情,也绝对会被家族左右的。
我们都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是。”
…………………
“看来,你与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联系。即使现在就失去这个世界,或许你也不会多么后悔?”
他的声音微微高昂起来。
“……可能,吧。”
我想了很久,终于还是这么说了。
我知道这里有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友情,可是,我受到更多的是痛苦和折磨。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不公平的起跑线,或许,也根本没有公平的结局——我并不想让别人太多担心我什么,可正是这样,我在自己的纠结中越陷越深。
想要把若世从那个地方解放出来,不想让她被我所拖累——可是就连这样的想法,若世也不支持我。她是不知道我的决心,还是仅仅在劝我不要勉强自己?我一直在自己思考着。
我当时做的决定对不对呢?直到现在,我也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牺牲自己与别人究竟哪一个才是正确的?没有力量的我,只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根本就找不到任何解决的办法。
说到底,有些事情只有我自己背负着,我是孤独一人的。
“【托雷斯之刃】。就我之前所说,你与我是处于同一境遇的话,那这个东西就是我们要搜寻的第一目标。我想,这一点应该有人给你解说过了才对。”
他的笑意越来越浓,好像这就是进入什么入口的暗号一样。那声音如同磁石一般,吸去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可是啊……
“你在说什么,难道是什么游戏里的神器么?”
这是什么?我可从来不玩电子游戏。玩多的话……总觉得有点奇怪的感觉,比起来还是游戏机台比较好,说不定得到什么实际的奖励都可以。如果可以,我觉得这样混日子也不错。
“什么……!”
他几乎跳了起来,刚刚温文尔雅的气质一瞬间消失了大半。他的失态,在我看来是很奇怪的。惊奇,不理解,如同真理被打破,地球瞬间反转一样。
“你不知道吗?”
他的表情满是迷惑和惊讶,好像我是个独立于世的白痴一样,站在世界的最低点。而他只是无数个俯视我的人之一,正用和别人一样的好奇眼神打量着我。
“知道什么啊,我不玩电脑的。以后也别提什么……”
我刚想继续说下去。
“……原来如此,呵呵,我明白了。”
他坐了回去,但笑意不再。他环视四周,似乎确认了什么。然后,他拿出了藏在腰间的枪,巧妙地藏在手和衣服的褶皱之中。
“这里没有人监视,那么我只好开门见山的说了。我的时间不多。”
“说什么?”
我完全没有跟上他的思路。
而他并不理会,只是这样说着——
“你想要,解放一直沉睡在你梦里的那个人么?”
“什……”
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若世的事情啊!
可是你……
“看来你忘得一干二净,连梦境的来历,都不记得了呢——尽管如此,你的梦境看起来,却拥有能让你放弃现实的魔力,那里沉睡着的,想必是个相当有趣的人呢。”
“等等,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我的脑子完全乱了。
如果还有别人知道,就意味着他意识到若世的存在?
若世存在着,存在于这个世界?可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把她的存在展露过一分一毫,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他的眼中充满了喜悦。他的拳头,握得更紧。整个人像是失去理智一般地颤抖着,但是那表情,扭曲却又分明是喜悦——就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那样的疯狂。
“那么,请允许我重新向你自我介绍。”
我站了起来,退后一步。左手的枪早已握在手心。
“我的名字是,天川流衡。而沉睡在我梦中的,我的恋人……”
我的心脏被复杂的感情充盈着,我不知道该是喜悦,或是感到危险。我只能感觉到那种可怕的震颤。
那这么说的话……
“她的名字叫做,椎名,爱。”
“你……”
我的思维几乎彻底停止了,那真的是……最让人欣喜若狂的瞬间吧。
因为我看到了。
我看到有人愿意承认若世的存在。
她不再只被我禁锢在自己的梦里,而是能够被人所承认。
——她不是什么梦境,她,是真正存在的【人】啊!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的话的我,内心却在不断的向他的方向倾斜,再倾斜。那双眼中……是满溢的孤独和绝望,如同四年前,镜中的我一般。我获得的唯一的奇迹,就在那时,在我的梦中展开。
让我从那样的境遇中走了出来。
我为之欢欣,为之绝望,然后,几乎放弃了作为现实的自己。在那样的孤独中,唯有梦境才能让人活下去的孤独中,我几乎就要放弃了。
“那么在你梦里,又会存在着怎样的人呢?”
他继续说着。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不是重要的事情吧?你的承诺在哪里?又为什么要提到……”
可是我知道这不重要,我所问的问题只不过是在缓解我的震惊与渴望。我那么想知道答案,而今,答案的线索就在我的面前。
“对你而言,这承诺并不重要。如果,我有方法能够拯救你梦中的那个人,你会拒绝我的提问么?”
“……前提是你能做得到。”
我不再否认,否认只不过是借口。
现在的我,连多思考一步都做不到。
我只知道,如果向前伸出手去——
“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就在他这样说着的时候。
“砰!”
什么?
我们都下意识地看着巨响传来的地方。
那是我们刚刚坐过的过山车,而现在,那里只剩下可怕的浓雾。不时传来的尖叫声,唤醒了另一种本能,那是作为侦探的本能。对危机的敏锐感知,将我从眼前的事件中拉了出来。
“爆炸……可恶!”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可是作为侦探,我又不得不去看看。这也许是一场机械事故,但是就我所见的规模来看,这也实在是夸张……那么,可能是被人安放了炸弹!
“明远,稍后再说,去看看!”
“哦……明白!”
我们向着浓雾的中心,跑了过去,我自己首先是找到可能图谋造成这场爆炸的人!救人的话只能交给秋月或是自称有救治能力的天川了。
至于现在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我真的一点也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
我的思绪已经混乱到了极点。
为面前的景象。
“怎么会……”
那是精确定向爆破。刚刚我们乘坐的过山车的轨道,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堆熏黑的废铁。而且这堆废铁的坠落之处……
人群混乱着散开,可以看到其中已经有人开始维持秩序和稳定场面。真不愧是侦探聚集的无月之城,若是在其他地方,人们肯定会彻底乱成一团,然后局面会更为失控——这是恐怖主义者的目的之一。
“喂,没事吧!”
我想说点别的什么,但是我已经找不到更好的语言了。我所看到的,甚至已经超越了我能接受的范围。我尽全力拨开人群冲到爆炸的中心,而天川敏捷地跟着我走入人群中。
混乱的人群渐渐开始有序的围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电话铃声此起彼伏,音乐的声音不停地打断着我的思路。我想要确认的,是……
“没用的,明远。她死了。”
在我面前呈现的可怕光景,就是那一束被鲜血和灰烬染得发黑的栗色长辫,而它的主人身上可见之处,都正在流出鲜红的血液。
从血液的流量来看,至少有三个人被压在了下面。算上我们跑过来的时间,逝去的人数根本无法想象。
天川把自己的右手轻轻地放在唯一可见的死者的额头上,口中说着我听不懂的,但是十分轻柔的词句。
是的,这是恐怖袭击。可是在我的视角来看,根本无法分辨谁是犯人……不,犯人早就料到了有人追踪,所以一定已经离开。
已经,没有我们可以做的事情了……对吧?他们死了。
是的,别人可以这么说。
可是我……
“……为什么啊。”
我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了。脑中完全是刚才爆炸的声响,我的思绪已经混乱了,那是人,死在我面前的,是前一秒还在欢笑着的……杀死一个人这么容易,可是,经历过生死边缘的我,却能够稍稍理解生命的美好。
如果我,能够阻止这一切就好了。
可是我不能这么做,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我保护不了,在我身边死去的人,哪怕或许我们刚才擦身而过,视线交错。那是我无法触及的,我就是这么无力和脆弱。
除了自己,我什么都……
“明远,快走!”
“呃?”
天川抓住我的手,迅速地带着我向旁边的树丛奔去。同时,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他的速度简直已经不是正常人了,我简直是被他拖着跑走的。
“我们要确认很多东西,现在快点!被警察找了就来不及了!”
“……哦!”
我也明白了——至少有十名侦探,包括与我们同行的所有人——正在向这里赶来。如果要确认情况的话要很多时间,这样短短的几天又会被浪费。为了能够达成我的目的,必须离开……
没有时间,想别的事情了。
“切,没用啊。死个人都难。”
身着紫衣的长发少女躲在树后偷偷地看着骚乱的人群,从她一脸不满的样子看,似乎这场爆炸根本就没有起到预想的效果。长长的刘海让人看不清她的相貌,身上也尽是奇怪的饰品,只是稍稍一动恐怕就会立刻响动起来吧?
“你就别说了,薇儿,只是个失误而已。”
更远的地方,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高大男人淡淡说道。从任何的角度都很难看到他的真实相貌,或许他能留给人的印象,就只是个高个子的男人,和他头顶的鸭舌帽了。光影在他身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却唯独没有一点落在他的脸上。
这就是隐迹术,以比自己本身更为引人注目的特质,来掩盖自己不想被人捕捉到的特质,仔细思考一下就是很浅显的手法而已。
而少女所用的方法就更简单,就是额前的长发。别人对她的第一印象一定就是奇怪的,头发长长的紫色衣服的女孩子,只要不被看见脸,人们对于她最重要的特质——脸部特征几乎一点也捕捉不到。
“呐,侦探都来了。怎么向老大报告?”
“这个……”
叮铃铃铃……少女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迅速拿出了手机,按下通话键。
“喂,老大?我们稍微有点失败,不过……”
“可以了,走掉就行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不要留下痕迹。”
“哦,好!”
挂掉后,少女头也不回地转身跑进了树林,高大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跟着少女一路走下去。
“老大说什么?”
“走,走得快一点……”
“喂,慢着,给我买个蛋筒啊……”
“你一个大男人吃什么蛋筒!这个兴趣很要命啊?快走不就行了!”
两人看见了尽头的道路,毫不迟疑地走到了人行道上。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就这样从谁也看不到的阴暗之中走了出来。谁也不会怀疑,他们究竟做过些什么。或许只有这段对话,才能作为控告他们故意杀人的证据,但是这段对话如果让别人听到的话,他们也早就不在这里了。
没人会认为,他们与这事故有任何关系。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或许,也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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