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雨夜之中行走。伦敦的雨,和其他地方的没什么不同。或许很多人都以为伦敦的气味就是那种煤焦油一样的——无论是空气,还是雨滴。其实那只不过是人们对旧伦敦的印象而已,经历了革新与毁灭的这座城市,其繁华程度远超它的历史中的任一个时期。
我手中只有一把伞,甚至连枪也没有带。这或许很危险,但请放心,现在的我不是一个那么容易死去的人。我的身份,是来自其他地方的另一个人,所以我根本没有担心被追踪的必要。
我所选择的线路很完美,想要控制起来异常困难,更别提想要阻止我了。而且我的目的也不是犯罪,如果一直把我当成一个谋杀犯而追踪,那么就大错特错了。
4……5……6,就是这里。
“笃笃。”
我走上前去,敲了敲面前的门。这不过是一块很平常的钢板而已。
“是海德拉斯先生么?”
门内传来娇媚的女声,这在我的预想之内。
“不,我是威斯特。卡尔·威斯特。”
我的手伸向腰间,握住了别在腰间的短柄。
“可是您的姓氏不就是威斯特么?别开这种玩笑了。”
“我是认真的。”
我的另一只手收起了雨伞,我将手掌贴到门上。很冷,仿佛另一段就是冰窖。大概,如果不知道这前面是什么,我会觉得有些害怕吧。可是,在我已经知道结局的现在,无论什么样的手段都对我无效……
“真的?”
“真的。”
我隐约可以看见,一点微光正在扫过我的全身。这是错觉,因为只不过是虹膜检测,而且也不是可见光。我现在所感受到的所有,不过是这种压抑感带给人的错觉罢了。
“欢迎你哦,请进来吧?”
她的语气,不是欢迎——那是对送上门的猎物的不屑。
所以我……只好这样做。
“我进来了。”
这是,只属于我的回答。我握紧了手中的伞。
“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了吧,天川?”
我和天川靠在两颗还算粗壮的树上,肺部用急剧地收缩和扩张来试图汲取大量的氧气。我按着胸口,但是疼痛的感觉是压不下去的,除此之外,还有根本无力对别人施救的愧疚和痛苦,一点一点涌上我的心头。
和那时在列车上的心情,别无二致。
“我……我们先坐下。”
天川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在跟踪或监视我们,这才安稳的坐了下来。刚才的跑动应该已经可以摆脱秋月他们的视线,事后只要说是去追寻犯人就可以把这事解释清楚了……
“我们说不定会被当成疑犯啊,为什么要跑?”
事到如今,只能以自己的安危为第一标准了。
“线索是有的,你先听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所以我们先从我们自己的事说起,好吗?”
“这两件事有关系?”
我的声音大了些,天川连忙对我做出噤声的手势。
太过急切了,真是没用啊,我……
“……有,听我说。”
“什么?”
我几乎怀疑他疯了。虽然我也很想知道真相,但是……我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卷进这种事里来?难道说上次的事情还不够吗,这个该死的命运,难道对我做的还不够吗?
“你知道第一杀手,传说中的K,对吧?”
这个自然是有所耳闻,据说还是我们列车事件的犯人。差点就要了我小命的人。
“他和我们是一样的人。”
他的眼神中似乎没有恨意,只有对同伴的同情。不过他毕竟和K无冤无仇,所以才会比我更加冷静吧。
“也就是说,他的梦里也有一个……”
“啊,就是这样。”
天川没有过多停留在这个问题上。
“我认为他策划此次爆炸,无非是想向无月之城的高层施压,来达成某种目的。应该是对权威人士的威胁之类的……他没有离开这个国家也是因为有这个原因。他在无月之城的内线绝对是个大人物,所以他才这样做。”
这倒是一种可能性,不过,我完全被他搞糊涂了。
“等等,等等……我们这样的人,你怎么知道他和我们一样啊。”
也许我急切地想知道,这一切的根源。我太想知道了。
“当然不是,这只能通过记录……话说你怎么对自己的事一无所知呢?那种感觉……坦率的说,绝对不是人类所能承受的啊。”
完全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不过……
我不可能完全相信这个对我而言,还十分陌生的人。他给出的信息太过超越了,虽然也没什么显眼的问题,但是也不排除他利用这一点来……
“为什么那么急着对我说这些呢?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但是你不应该多留下一些时间?你看,我们今天才认识……”
用混乱的语言让他无法摸清我的意图,这种方法无疑最好。事实上,我现在抱着的心情是很复杂的。我既想知道他所说的事情,又怕被他利用。
保持冷静。
我想知道,若世究竟能否从我这里解脱出来。
但我又必须先确认,这是否是一个阴谋。
我偏向前者,因为我不认为我的梦,会泄露出去。
“我没有时间了,你也不要再问这样的问题……三天,只要三天,我需要一个人的协助,把托雷斯之刃弄到手。虽然显得急了一些,可是我想没有比这更完美的机会了,迟则生变,必须现在动手。”
托雷斯之刃……那是个怎样的东西啊。
到这里来的目的,只要拿到它就解决?
“不对,你还没有向我说明。如果你真的要我帮忙,至少应该说明一下吧?”
我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尽管违我所愿,但是我的好奇心……我的好奇心,没能阻止我提出这样的问题。
“……好吧,我先跟你说明我们的处境。你现在必须信任我,否则的话,那家伙一出手就来不及了。”
“谁?”
“弗伦·维卡尔德。”
“哈?”
真是乱得可以……不,我必须,话说回来……难道维卡尔德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可是他也是侦探啊?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在这件事上互相敌对?
“所谓的托雷斯之刃……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你失忆了?或者是说你不相信?”
“别中断说明啊……是的,我确实失去了记忆。”
“多长时间?”
“大约……三年前吧,之前的全不记得。”
我故意放掉了一年,我想看看,这个人值得我信任到什么程度。如果你就这么顺着说下去,我一定会挖出更多破绽……
“信任我,明远,没有时间了。你一定是在四年前左右失去记忆的吧!如果你还不信任我,那时间就不够了!”
为什么他会知道?这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他已经将我的资料掌握得这么深刻,看来此路不通……
“因为你没有死,你没有死在那里!”
“那不是废话吗,我要是被车撞死了,在这里的又是谁……”
“等等……被车撞死?你在说什么啊,明远。我记得你应该就在现场,那个时候……我记得在卷宗里是那样记载的!”
“总而言之,我没有离开过本国。”
我怎么感觉,我被套出来的话越来越多……不行,要集中精神!在这时候放松精神的话……我还不知他是敌是友,一不小心也有被算计的可能。
“……这样啊。”
天川的表情,怎么看都是怜悯。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怪不得……怪不得你才是真正的钥匙,就算你不想,这样的局势你也必须……”
“我听不懂。”
“那好,你听着。我所说的或许令你难以置信,但是请认真记住并相信它们,不必怀疑,因为一切都将得到证实。”
“……哦。”
姑且听听是怎么一回事吧,这个人……值得信任吗?
“你和你脑海中,不,是你梦中的女孩是什么关系?”
“朋友……话说你怎么知道啊,性别什么的。”
“一般都是这样的啊。朋友?朋友而已吗?”
“是啊,就是这样。”
我认真地回复。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除了爱情,没有什么感情能够……”
“别自言自语了,说明一下啊。”
“嗯……首先,托雷斯之刃,是这个世界的真正的钥匙,没有它,世界就会走向灭亡。阿克达之刀之类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或许在某个小说里面出现过吧。”
“怎么是小说啊……算了,托雷斯之刃和这把传说中的神器一样,拥有神秘的献祭之力。大约是在1917年,一战之中,西班牙人亚利伦卡·托雷斯发现了它,随后他便死去了。”
“历史?这个……”
我很讨厌这样的课程,不过姑且耐心听一下吧。所谓的命名史,大概每个人都会喜欢提一下吧?就像是对不知情者的炫耀……
“它的作用,就是献祭。”
拜托了,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有这么奇妙的工具吧。中国人献祭了五千年,什么神出来赐福过?非科学的事情,在这个时代里早就消失了好不,真的有这样的效果,这东西怎么可能会被你找得到,肯定被权力者私藏了。
“我知道这非科学,在这个连人工生命都已经被制成的时代,这是不现实的。但是,那些科学家所作出的,根本不是所谓的灵魂。”
他指的是,欧盟的科学家利用大约三千台计算机,成功制成了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和感情的机器。这台机器的产生,宣布了神学的彻底破灭。它也是科学反对者和恐怖分子的攻击对象之一。
记得其名为“雪莉”,但是,也听说那不是它的真名。究竟是怎样我不是很懂,但是这个东西也不能当成游戏机台也没办法和无月之城下层网络连接,所以我不是很在意这种根本不会和我发生交集的东西。再说那只不过是能说人话的计算机而已,没什么大用吧……只是教科书上说它改变了人类的历史而已。
“灵魂不仅有感情和思考,更重要的是……”
“不会是可以进行所谓的献祭吧?那样的话确实……可是那也仅仅是为了利用而被创造出来的吧?”
“不,灵魂拥有着特殊的感情,爱。”
他的语气突然起了变化,如同投石于水面的波澜。一点一点,波及着周围的一切。连我这样迟钝的人,都能够感受得到。
“爱不是一种感情么?据说‘雪莉’拥有者和人类别无二致的感情。”
我反问。
“不,爱不是单纯的感情。为了爱,灵魂会指引着肉体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直到死亡也不曾停步。如果没有爱,我现在或许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是小爱让我明白了……所谓的‘雪莉’,虽然说起来好听,她可不会因为私情而偏袒任何一个人,更不可能爱上某个人了……”
他的眼中,或许只有凄哀,如同怎样灼烧也无法燃起的绿冰一般,看似坚固无比,却不堪一击的样子。
“话说,你说的那个……椎名小姐?她又是怎么回事?”
“托雷斯之刃,可以抽取一个人的灵魂,然后对这个灵魂,进行一切刀具所能进行的操作,分割或是粉碎,都可以。”
他的话怎么都像是在朗读一本小说的设定一样,这个对我来讲实在有些非现实,不过既然到了这地步,他也不会说什么疯话来戏弄我吧?
“……这好像,和小说的贴近度越来越……”
“现在小爱的灵魂,在我的身体里。对于你来说,也是这么回事。”
“那不是意味着……一个身体有两个灵魂啊……”
我不由得嘀咕起来。我想起“他”对我说过的,我和他作为两个灵魂进行着互相吞噬……但我不觉得那和天川和椎名小姐的情况一样。也就是说,按照他的说法,若世是因为这把托雷斯之刃,而……
“她就是,托雷斯之刃的祭品。而能做到这件事的,将一个人的灵魂送入别人体内以作为祭品来换取力量的,只有一个人。”
“谁?”
“将托雷斯之刃……握在手中的人!”
……那是废话啊。
“我恨他,我恨他用这种方式,救活了我!”
天川的眼神中,满是愤怒与悲哀。好像他真的……想要杀了那个人一样。但是他一定没有动手,杀过那个人之后,他不可能还如此克制。
是因为……
“我没有机会,他很强大。他是连K都无法打败的,真正的强者。”
“……”
那实在是有点过分了。
“但是,很快就会有了,这机会,明远。只要你可以协助我,我们就都可以——”
“等一等,所以说我根本就不理解你所说的……”
他的眼中,有什么消失了一般。
“看来,你的记忆还真是令人绝望啊。就连最本能的反应,也做不出。”
“什么意思?”
“你忘记了那种痛苦,不是吗?托雷斯之刃,它以另一个人的灵魂为代价,使一个灵魂得以苏生。但是啊,前提是有的……前提就是,被献祭的灵魂,是出于自愿而放弃了自己的一切的!没有自愿的话,那所谓的托雷斯之刃,只不过是普通的利器而已!它会将人杀死,会将那人送入地狱!”
“放弃?”
我的身体开始颤抖。放弃,放弃,这就是……
而且是,自愿的。
(“不要……再找我了。”)
“放弃了一切,别人对她的记忆也好,世界对她的记忆也好,都被放弃了!相当于,这个人的存在,完全——”
消失。我立刻明白了。
我无数次想过的结果。因为完全找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迹,可以证实若世存在的痕迹。我想,或许是消失了吧,被一只无形的手抹掉了吧。
这,是真的吗?
“所以我才想要追寻她,追寻她曾经走过的足迹,让她回来。这种心情在我的心中,是最重要的。哪怕真的要杀人,我也不会退缩。”
“这……”
“我问你,什么样的感情,能够让一个女孩自愿为另一个男孩走下地狱,用永久的沉睡换来他的苏生?这种感情……在我看来,唯有爱情。”
“我不能理解,而且这没什么可纠结的吧?我和她的关系,一直都是,从未改变。而且,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之间究竟有什么,难道我不清楚吗!
“你难道真的是一块木头吗?难道为了这样的一个人,你就不能舍弃一切去追寻吗?找到让她们复活的方法,这一切就结束了!世界也好,命运也好,全都和我们没有一点关系!我们只需要提前出局,然后任凭这世界如何被破坏也好!”
他很激动。
“……什么意思?”
“当我们拿到了托雷斯之刃,你就可以从那荒谬的命运中走出来。你可以和你的同伴们一起走下去,走完本属于你们的人生!否则的话……”
“否则什么?”
…………………………
“否则,你就要做出‘选择’。”
说完话后,他在沉默。
那是我不该知道的事,我这样想。因为他的表情不是不愿,而是不忍。仿佛看着我走在悬崖边缘,而又无能为力的表情。
“K之所以能如此之快的成为顶级杀手,就是因为托雷斯之刃的帮助。他和我们一样,也想用这把剑寻求解脱。”
“这和托雷斯之刃……有什么关系吗?”
“你不知道用法,可我也不会教你。记住,用任何形式的技巧,无论精神还是身体层面上的强行提升,都会消耗你体内的那位少女的灵魂,直至消失为止。”
“原来如此。那……”
是这样啊……不过无所谓,我身体里的那个“他”已经够强大了吧?但是就连他也打不过维卡尔德……慢着?他曾说过要我注意维卡尔德的举动,也就是说,维卡尔德身上……
“这么说,维卡尔德已经在……”
维卡尔德的动作,怎样都不像是人类可以做到的,假如他也可以用某种方法提升自己的……而且他也知道……
天川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笑容,但那不是幸灾乐祸。他的表情总是可以被人一眼看透吗?还是说,仅仅是我看错了?
“不错,他正在……献祭着最爱他的人的灵魂,来达到他卑微的目的。明远,无论怎样,请不要那样做。”
“哦……”
换成是我,我才不做。
“K认为,只要能够威胁你的性命,哪怕只是一个纯粹的威胁,都会引出那个人与他见面。相信,前几天在这附近发生的仓库倒塌,就是他所为。当然这只不过是顺手,真正的目的如我刚才所说,请你一定注意。”
只是为了这个目的,就造成了爆炸案?可恶,偏偏这段记忆我根本就不知道啊,如果那个时候,我……
“原来……你那时和我说什么‘英雄事迹’,是为了确认我……”
“啊,其实,我的目的也是这样。全世界如此多的受害者,背负着如此巨大的痛苦,我为什么要找你,一个已经忘却这悲伤的人与我协作?我就是想让你,做一个诱饵。你和那个人的关系是很微妙的,别的人我不知道,但是你如果受伤或是遭到死亡威胁,他便一定会出现……”
这件事情似乎别人也对我这么说过?但是,能为我做到这种事的活着的人,恐怕只有哥哥了吧?其他的人,似乎不怎么关心我的安危啊……不过哥哥是很优秀的备案侦探啊,犯事的话一定会被第一个抓……
天川的话对我威胁性很大,但是我看不出他有伤害我的意思。相反,我倒是觉得,这个人……怎么说呢,好像是可以信任的。
“为此我制定了一个计划,就是在这个地方,强行把托雷斯之刃给抢到手。只要有了它,让小爱……还有其他一切恢复原样的条件就存在了。”
既然一切始于托雷斯之刃,那么,在它上面做个了结……也许,就像是宿命一样的东西。
“那个人,不知道有没有理会我的挑衅呢……”
“谁?”
“这个,暂时很难说明呢,详细的留到回去以后再说吧……还有,回去的时候尽量不要表现得很亲密,也许会被人怀疑的。”
也是,今天早上,我才和他认识。但是我现在,就如此的相信他,真的好么?这很有可能是一场骗局对吧?
“明远,你对我有怀疑,我能理解。所以……”
他向我走近,我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我要让你看到证据。”
他的手,轻轻地拍在我的肩上。
“呃……”
“明远!冷静下来!学会接受!所谓的‘二重梦境’,就是这样的东西!”
我听到了声音,但我已经不能冷静了。我看到的,那是什么——?仿佛世界在颤抖,在咆哮,然后,一切都崩溃了,消失不见了。
黑暗。
——我醒来于黑夜之中。
碎落的天窗,星光透过缝隙的色彩,血。
哭泣的声音,微弱的安慰。
“求你了,做什么都好,不要死!我们不是……不是约好了吗?一起离开这个地方,我们——”
我的心,弹奏出碎裂的声音。我的梦里,那一幕变得如此清晰。我的目光,看着面前行将消失的影子,我想说什么,却挤不出哪怕一丝声音。
面前有一个人影,她在哭着,泪水滴落在我的脸上,像是雨。
“想救他么?”
那冷酷的声音,熟悉而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命令一般。
——是谁?那样尖锐地能够穿透时空刺入我灵魂的,是谁?
那如同死神斗篷一般的大衣,比那大衣的颜色还要深邃的围巾,手中的剑刃反射着月的光芒——这光芒,一定也能把挡在它面前的一切一切全部刺穿。
“嗯,所以,什么都好,救救他吧!灵魂什么的,你想要,随便你拿走吧!”
少女的啜泣让我无法动弹。
如同死神的呼吸般,不可接近的笑声传来。
仿佛这中间隔着一个世界。
“我什么也不要。”
“啊……”
“我只要你,在永恒之中长眠,为了他,能活下去。”
“为什么?”
“我只问你,是否愿意,让他活下来。除此以外,你不应该有任何问题。来,选择的时间到了。”
冷酷的声音,昭示着主动权已经不在这边。
他如同神一般发问。
“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毫不讲理的声音响起后,只过了片刻。
“我愿意。”
接着,柔弱的身影被刺穿了,她痛苦地颤抖着,跪在地上。剑刃开始闪耀,那光芒把她包围住了,把这个地方的一切都包围住了。
当光芒消散的一刻……
“啊……”
我发不出声音,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要,不要这样……
逐渐地,一切都随着光芒消失了。她的一切。
如同梦幻般,一面烧焦的国旗,飘落在二人的面前。
——两个重叠的影像,似乎是在说明着两个重叠的命运。
“在这个世界见到其他人还是第一次呢,该说【你好】是不是?”
“也许是的,对于初次见面。”
两位少女在混沌的世界中相遇了,周围散落着的,旋转飞舞着的,像是一幅幅撕裂的画面,又像是破碎的镜框中被割裂的场景。
“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可以的话,请不要把明远卷进这样的事情。”
“这是他的想法,我又有什么办法干涉呢。”
“如果是为了他好,那就不要让他去追求你无意义的存在,像我一样。”
“这是为什么呢?”
黑暗和光明交织碰撞着,碎屑如星云般飘散。
“因为这样就可以回避他的命运,你不希望他活下去?”
“我是这样希望的,没错。可是,比起陪在他身边只让他无意义地活着……”
——“我更希望,他能在自己选择的人生里死去。”
“啊!”
那是什么啊,我死死按住悲鸣着的脑袋。周围的环境我无暇细看,不如说能忍受住这剧烈的头痛已经是极限了。全身都在颤抖,不,不只是身体,就像我成为了一个狭小的笼子,在这笼子里,有什么挣扎着想要出来。
刚才那景象是什么?有一个人在我面前死了?不,不对,并不是死去,而是为了另一个人活下去,选择了用自己来交换他的生命。当那光芒消散,仪式也会完成,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切已然发生。
那是什么?
引起这些的元凶,闪耀着光芒的那把剑,到底是什么来头?
“托雷斯之刃,啊,终究是再一次让你见到它了。”
“你?”
我猛地回头,像是面对着镜子一样,他的身影悄然浮现。
“这就是他的回忆,还真是让人痛苦万分呢,这境遇。”
“他……天川?”
是了,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天川要给我看的东西么。那这么说来,这是他的回忆,而他让我看这些的原因,是……
“是为了取得你的信任呢。”
没错,我原来根本不相信有托雷斯之刃这回事,但是如果这段记忆属实,那么,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发生过的事情——将那个柔弱的身影为他而献祭的事情推倒重来的话……
“这样说来……若世……”
她,原本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却因为我的影响,为了我而被那剑……
“你相信了?”
背后的他轻蔑地笑着。
“那个女孩说不定也是因为这样才存在于自己的梦里——之类的,比起失去了的自己的记忆,你更愿意相信别人给你看的?”
“我……”
不管是怀疑也好,猜忌也好,我想我明白了一些事情。不管这是真是假,我所体验到的,那种灵魂也共鸣起来的感觉,绝对不是能够轻松伪造出来的。
“算了,再这样戏弄你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你也到了该了解一些东西的时候了——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你呢?”
“什么啊。”
听他的语气,我似乎又被狠狠地逗了一回。
不过,如果能得知真相的话,这些暂时都不重要了,找个机会再打他一顿吧。
“被托雷斯之刃选中成为祭品的人,平日是无法出来活动的,只会在受主的梦境里才能获得与外界——说白了也就是受主交流的可能性。不过这只是在【什么都没发生】的情况下呢。”
“那照你这么说若世她……”
这家伙所说的不就是我和若世现在的情况吗?
可恶,等下一定要往死里打。
“先别对号入座,即使真的如此,现在存在着的【祭品】,你觉得恢复原样的可能性会有多大呢?”
恢复的可能性……可是,天川说了只要能找到那把剑就会有方法……这样想着的我,立刻就发现了自己的短视。
他眯起了眼睛。
“看清楚现实吧,我并不是说没有让祭品重新作为人而活下去的可能性,我的意思是,在这样一个谁也不知道她存在的世界里,你让她活过来了,然后呢?”
然后?
然后那肯定是……哎?
托雷斯之刃,还会把所有人的记忆……都交还回去么?
“作为一个人类而活下去的形式,并不像是远古时代了。没有别人的认可,只要没有人认为她存在,她就不会存在——而你现在还有什么?想着把你的一切力量都用在这上面,就能够让她幸福地活下去?”
“我……”
我几乎忘记了。
生活在家族庇护下的我,并不用对自己的【存在】有任何的质疑。而若世不一样,在这个星球上,我根本找不到她的任何信息,即便她真的活过来……那和在我的梦里沉睡着,区别会很大么?
因为,即便还有人记得她,这四年的空白,也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填补。对于别人来说,对于其他所有人来说——又该怎么解释才好?
对于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孩,究竟我能保护她到什么程度?
“别做梦了,你只不过是犯了理想主义的毛病而已。事情真如你所想的那么简单,那为什么所有人都围着托雷斯之刃互相争夺?连K都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你就相信你能够做到?”
是啊,别人也不都是傻瓜。
再怎么运气好,也轮不到我啊,是我上头了而已……
“也就是说,天川只不过是在利用我?对于寻找托雷斯之刃的风险性他也一点也不提……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风险……你在说什么啊。你以为你和天川差在哪里?”
他无奈似地摆了摆双手,看上去完全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里。
“我和天川……”
“那是【决意】啊,制定这么宏伟的计划,想要夺取众矢之的的托雷斯之刃。那可是著名的恐怖分子都渴望的东西,你认为他究竟有多大的决意呢?”
多大……是呢,只身一人来到这里,没有人可以给他什么援助。在这异国的土地上,只凭他一人……换做是我,想做什么事都很困难啊。
“我就简单一点说了,那是……失去了所有的东西才能够引发的意志。不,不如说因为这样的意志,他已经把其余的一切都舍弃了。”
其余的,一切?
那不是意味着……
“因为,托雷斯之刃已经把你们的世界和众人所在的世界一分为二了。一个是承认梦境存在的你们,一个是对此一无所知,只有困惑的众人。想要实现你愿望,到底要做出多少不符合常理的事情?越做下去,你与这个世界之间的隔阂就越发严重,最后会是什么结果,大概你也清楚呢。”
那样的话,大概……就会回到我刚刚醒来的时候……那种样子?
我所做的事情,秋月也好,红凌也好都不会理解,他们会觉得我很奇怪?即便他们能够理解我,那别人呢?让所有人都能接受,这怎样想都做不到啊。
那我该,那我该怎么做才好……
“于是,选择的时间到了呢……你当然可以拒绝天川,把你自己的生活好好过下去,一生碌碌无为也罢,只要你感到快乐那也没什么不妥。她会在那里,永远都在那里,大概就会演变成这样的情况吧……顺带一提我可不会消失。”
“那真是糟透了。”
我不由得苦笑起来,是啊,我曾经这样想过,这样度过一生,对我而言或许才是最适合的。可是,若世呢?若世会因为我自私的想法,而被囚禁在我的梦里,几年,几十年,就这样浪费了自己的所有,在我这样的人身上……
“当然,事到如今另一个选项也出现了。为了她而舍弃一切,用你的所有来保护她,与她一起度过漫长的岁月,承受别人不理解和非议的眼神,就这样很郁闷很窝囊地度过接下来的一生。前提是你能让她重生在世界上才可以呢……对你而言,那可是很辛苦的道路啊。”
这么富含偏见的解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他说的或许不错。为了保护若世,大概,我也只能放弃现在平淡的生活了。为了让她自由自在,像个真正的人一样活下去,我必须……
“我必须保护她才行……”
是啊,这或许就是选择呢。若世和其他的人,究竟哪一边更重要呢?
对于我来说,这个选择,究竟该怎么做好呢?
“天堂还是地狱,选择大多分为这两项。你会选择什么呢?如果在我看来,那肯定是好的一面了,对自己不必过分苛求,对他人也是……只不过啊。”
他自己一个人说个不停,在看到我的表情以后,反倒把话锋转了过来。
“你说,人类为什么和其他生物不一样呢?”
“那区别多太多了吧。”
一旦确定了自己的决心,就不能再回头了,我默默握紧拳头。
看到我眼神的他,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是呢,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人类真是容易失去理性的生物。姑且还是问一下,为什么偏偏选择让自己这么痛苦的道路呢……明明只要自己快乐地活着就可以了呢。”
“我可不是你啊,冷血无情的家伙。”
“你这样说我的话,我可不会提供任何援助的。”
“谁管你啊。”
我不想让现在的状况持续下去,可这并不意味着我只能够向着原来设定好的路线前进。一直以来我受到的对待让我诅咒着自己,也不知不觉地把心里的天平朝自己倾斜……
我的确很希望能够获得幸福的生活,把不幸的包袱统统甩开,可是如果这意味着某个人会把本属于我的不幸全部承担下来的话,我是不可能安心地享受的。
“即便那是我不能也不想承受的……”
至少,把我的那一半还给我吧,然后,就可以继续走下去。
“若世……”
我早就注意到了,不为你做些什么,我根本就无法得到任何救赎。
因为你能看着的只有我。
“只要能救你……”
所以,我也要看着你……一直,不会转头。
“完全没有一点难度,克雷蒂,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可是很遗憾,我要回去了,这是……命运的安排。”
我打了个响指,面前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死掉的人也好,破碎的家具也罢。这就是想要击溃我的代价……我,是不可战胜的。我看了看地上瘫倒的人,她死前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将会活着走出来。你失算了,克雷蒂。你真的以为有什么可以击溃我,所以不断地用自己的所有能力来将我逼向绝境。可命运不站在你那一边,我只知道,我会活下去。
——用一个最卑微最低劣的理由来活下去。
你不能理解我这不讲道理的强大,或许情有可原。
“再见。”
我想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
克雷蒂,你本不应存在,但是你确实是我所遇见的最大的变数。那么就开始吧,如果,你真的认为可以打倒我的话……
我也不会对你,抱有一点轻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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