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失昼之时将近,人也变得昏昏欲睡。人与无垠之土同节律,那留下圣言的古圣人如是说。
歌德也时不时忍不住那接连一串的哈欠。关于神迹的疑云再次萦绕在歌德头顶。
圣人与神,在此世似乎是不相干的东西,却也同为汇流之都内外的人们崇拜。
或许那不是崇拜……只是一种建立在幻象上的……依赖?
无聊至此,歌德也没向身边行李堆边一同休憩等待的永获开口。
此时方想开口,却发现其人竟以端正的坐姿,在路边的岩石上睡着了。
还是不要打扰她旬日偶得的休息罢,歌德想。
这一二日,这位自命高贵的“高墙垣女士”无论是挨家挨户打探慰问那些老友,为他们捎去随手礼,还是下厨制备充分的干粮,亦或是向闭门不出的郡守申请穿越隐之郡时可能的救援,在旅途劳顿之后她仍旧无不亲力亲为地缜密预备。
歌德心里不免怜惜,毕竟是一位总在掩藏着憔悴的女性,于是一直有跟着打打下手。
那个毫无派头的郡守就像是一副缩在椅子里的枯骨,很显然即使在常年随其赴任而驻守于此的“八勤士”里也没有任何威信。
当他隔着门嚷嚷着,不知是呵斥还是央求永获别来求他,呼唤卫士们赶走她的时候,门外只有两位卫士,其他六位正在郡中唯一的酒店畅饮;两位里的一位在郡守府侧墙脚跟自己灌个烂醉,最后一位便是将这些哭笑不得的事实告知永获与歌德的;他直言连嘲笑自己上司的兴趣也没有。
歌德看着他锈迹斑斑的盔甲,不由地啧惋叹惜,他却不以为然地答道:
“别人的都已近烂成一片片废铁啦!我这是用心养护的结果。”
终于那郡守,在没人求他的时候反而开门了。
那么矮小,那么瘦削,仿佛弱不禁风,而且还是个光头。
他摆摆手,轻描淡写地,拒绝了永获及时的礼仪与见面礼,示意永获与歌德进门谈。
问清楚才知道,他是方知得了绝症,不免心生“何故定要屈死此地”之怨恨。
之后他表达了对多年前永获照顾的感谢,失态的抱歉。这之后,便不合规定地将门口那唯一不喝酒的兵士指派给永获、歌德一行。
“他自己愿不愿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永获,你再去与他说罢,会被。
啊,死在这里,我家里人估计也已经把我忘了,死后只能喂鱼了……”
“哪里哪里。不会这样的。”
永获的安慰之言,不知为何也像这里的空气一样,冷冰冰的——大约是知道现实无法为美言所动罢,不愿给那人无用之希望。
“啊……永获……没想到我还能看到你……你来看我,太好了……向你过去一样照顾我……”
“那时候我只是个女孩呀,究竟怎么才能照顾郡守大人呢……”
“只是……多来我这里玩就好……”
那人神情极其疲惫,竟然说着话睡着了。
永获见状便出门、关门,带着歌德走了,也没和那位,总是立在门口若有所思之勤士,再费话;歌德只听到她,唯有一声叹息,之后便是长久的无言。
歌德想着永获的事情,也在日渐黯淡的阳光下,入眠了。
更确切地说,入梦了。
“你可像点样罢……与存在邂逅……”
“嗯,是谁?哪位?”
“年老的 城里村旧玉传秘言,如果你还记得的话。也许,你当时还对我年轻时候的形象稍有欲望……”
“啊……你是那个?神迹?这也是……等等……”
“是啊,正式在册神迹,虽然几乎已被遗忘。”
“难道,所谓神迹的神通,是托梦?”
“不,吾等与先生在此梦中相遇,纯粹是仰赖他的恩惠。
吾等,即是一人留下之幻影罢了,曾经名为 城里村旧玉传秘言 之少女。
若你登上墙上古幽册藏阁五层以上之处,亦将看见吾等尸首之影;至于在其间掘地三尺,或许能挖到,本该诞生为少女的胎儿。
但是,先生不断入梦,吾亦被吾等推举入梦,是他的功。”
“他?”
“吾想,吾少出少有地,从五楼下来了,一定不是常客。
原来是他把你送来了。
他是循行者,不为世人所知之神迹,源其只在梦中有,可串联无数梦境。
他从不为人‘登记在册’,因为无人将梦当真。
其形貌,远观如同破碎之白灰;初见之者,只见其昏昏地在徘徊着,深深彷徨于无尽之居所中……”
“既视感呐……
那……那么他,循行者,是要我……在下做什么,叫你……
叫神迹大人阁下,来找这边这人,做什么?”
“大约因为吾等是墙上古幽册藏阁之群残影,已记忆的、正了解的、将知道的,比那串联梦的秘密神迹更多。
那些古书,因为文字不为破解之故,在下尚未成为神选之时,只能有我了解传授。
受选而后,吾成为洞察与记忆某些事物欲望之具象绘画,一般的存在……
乃至作为凡人的从小到大的形象,甚至是未曾成真的衰老样貌,在墙上古幽册藏阁,长久地显现——若循行者有求于在下,定是源于这些,‘特性’。
”
“嗯……嗯——”
“然而,此行,据吾等所知,如吾等私自之愿,而非循行者莫测之意志,则吾不过,是来警告或祝贺你。
警告你,不要沉湎那废墟;祝贺你,将经手‘启动一国事柄’之‘开关’。
邦国之事亦大矣……但愿你终将不如预言那般弄脏了手……”
“我还是不太明白……至少告诉我,是循行者叫你来帮助我还是……”
“他没有现身,只是给予你我相会之机会。
吾等亦打算为此世献花……而君,恰是‘再数之枝’。
他大约是有不言之忌讳。
言归正传,古书之言曾教吾等要理,而吾等言之于先生:
宇宙自尘埃纷乱既生,万物自为有序。
但愿君,吾难得之客,从心本愿即可。”
“……好像那日,你还有一位难得之客。”
“那个青年?你当警惕之;虽吾等不能直言,君等重逢之日。”
“是吗?”
“噢,是的。来自异界的先生,这里,这国土之上,处处充斥着异常。
血腥的味道将使君安心,发疯的语言终使君熟悉,圣言引领,献祭于真理之仪式,君将执掌其间。”
忽然,歌德又被惊醒了。
梦中之回响总是自顾自地沉寂下去,任凭呼喊挽留不济。死命地想记住,便死命地遗忘。
……
田埂边的断层下,一颗矮壮的老树根边,那家伙还蛰伏着,头部一对巨大的螯肢冲着地面,一半藏在层叠的落叶之间;露出的另一半,足有臂弯之粗细,骇人胆寒。
嘶嘶嘶,嘶嘶嘶,长长的节肢身体,仿佛从头到脚都在诉说着什么恨意的杂音。
正当拾金与远致敬预备全身而退的一刻,盘踞的躯体慢慢舒展起来。拾金赶忙双手把起执剑,不免着急忙慌地摆出架势。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那庞然大物骤然突起,张开那对咯咯作响的螯牙,抬起半截身段便向前突进,眼看触及措手不及的拾金的下盘。
“你们两个,退下!”
只听头顶传来一声喝止,不等二人反应完全,一块巨石从其人头顶擦过,狠狠地砸中了那怪物的头部。
不成想,承受这一击的瞬间,那密密麻麻的对足激起猛动,抬着那盘绕于落叶下的完整躯壳,疯也似的扭动暴起,眼看挣脱沉重石块的扼制,炸散诸多落叶于空中——
千钧一发之际,拾金及时临机应变,举起直剑,锋头直指尚被重压束缚于地面的那畜生的头后关节,不择手段地一通乱戳乱捣;远致敬眼观良机,撂起攥住他那黯石匕首,顺着拾金不够有力的剑击,捅出的裂痕,一刀砸下去。
那蜈蚣总算渐渐停息了挣扎。
送了一口气的拾金方才抬头看清,高作在树枝上的“投石恩人”是谁:
“哟,看什么看,我好奇有什么野兽才跟着来看看,没想到是个大虫子,大失所望呐!”
“呃……本人间舍雨荷克真小姐,你是一路跟着我们么。”
“嗯,是呢。”
“相信你,以后还会救我等的命的。”
说到这里,拾金居然闭目嗤笑一声,转头蹲下观察起那百足的尸首。
“啊,你不要误会啊……克真,有时候拾金就是这样,捉摸摸不透,有些小莫名其妙的。”
远致敬赶忙打着圆场。
“没事的,远致敬。不过,还是你这样的讨喜,呵呵。”
“在下这等人,不蒙……”
“不必多言,我先走了,你看看拾金在看什么吧,有把手帮把手。”
言毕,克真就以一种不可言说的姿态消失在日渐逼近的暮色中,仿佛她是其中映出的幻象,现在归于虚空;现在可是 中午,这弥漫的黄昏之气,只是在铺垫失昼之时的到来。
见其人离开,拾金抬头向远致敬问道:
“那大石头你能抬得动吗。”
“我?平稳地举过头顶应该没问题。”
“那么你不奇怪,她怎么把此等沉重之物带到树上……”
“这?不可思议!”
“你的感叹未免来的太晚了。
早在初见克真小姐的时候 ,我就知道不能以一般人的形式看待她了。
所以刚才,不得不表示有限的友善,亦是一种试探,啊啊,对那不是人类,也未必是神迹的存在。”
“可是,我觉得她是我们的同伴。我相信她。”
“当然了,知道你会相信她,结识不久也表现地很友善;然后,你也忽略了,在被海盗截击时,她过甚的沉着。”
“我想,那只是她的优秀品质罢了。而且她还救了我们。”
“这先放在一边。你看,这堆令人反胃的蜈蚣脚里边,有什么。”
他用沾染了猎物体内脏污的直剑剑尖挑开在死亡中蜷缩起来的节肢,赫然一环木项圈,映入眼帘。
“你还记得,和你说过,隐之郡镇上有人托我找狗——
那盲人猎师,据说每晚日落前,会从镇上回家的猎犬,而我却在无人打理的大街,上看不到一点狗粪么?
看来其结局不言而喻,我也可以用这个项圈去交差了。”
“可怜的小狗!可怜的盲人,这下他彻底做不成猎师了罢?他也是永获的旧熟人,好像是儿时的玩伴呢!永获要听说了一定也会难过的吧。”
“那就不要告诉永获她了。等等……远致敬,你再看看……仔细看看……我们究竟杀了什么?”
远致敬定睛细看,只见那蜈蚣死透的躯壳内部,根本就没有血肉,只是一具空壳。
“不论如何,这次获得了非常有用的情报,并且可以完美收下那五十金了。”
“这个……空壳?”
“啊——至于这个,这不是我们如今有闲暇去弄个究竟的,只要记得它提醒了脑中,如何击败它、以及前方潜伏之物。大概就是这样了,对吧,远致敬?”
清白少年的笑容让好心的远致敬无法抗拒,表达了同意,并与拾金偕归,只待拾金在当铺老板那里存好近二百金钱、去与整装待发的永获会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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