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金的剑痕,没有一直通向他们夜宿的营地;沿着时深时浅、时断时续的剑痕平地观望,恰好不见一行人扎营的踪影之处,那剑痕反身拐回,且戛然而止。
在隐之郡山中的硬土之上前行,一众人里唯一会留下足迹的,负重甚多的远致敬,之前也被拾金嘱托,须踏石而行、拣着尽可能结实的地面走,以免节外生枝、谁的足迹引来无论是敌是友的,额外的东西。方在树冠之上、巡逻而归的克真,俯瞰如此细节,不由地在心里,赞誉拾金的心思缜密——“不错嘛,人类。”
就这样低吟如默地,自言自语着,她直白的心声。
当她回到熄灭的营火边——只见歌德没有睡,坐地等候她回来。
克真环顾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此起彼伏的鼾声不息,证明其他人的安眠;而她,用在夜色中荧着素辉的眸子,看得更真切:的确。
“歌德,你等着我么。”
她用几乎漏不出嘴角的极低声,向她的伴侣传话。这数日下来,“其间的来往”似乎太过平淡,仿佛陌路的同行人。
然而当饥渴带着需要重归她的肠胃,回忆便从味蕾上满溢出来,情愫也陡然回归了初恋般的热烈。
或者以她的实际情况来说,回归了刺肤的冰寒。
“我知道的,克真,你,想要血了?”
“嗯,饿了。”
歌德知道这是例行公事,然而,“老夫老妻”之间除了例行公事还能有什么呢?相识相恋五年了,再少了她的哪部分,无论需要或是嘲弄亦或是嗔怪,都要不习惯了。
因此习惯成自然地,为把他压在身下的克真,解开领口。
对歌德来说,被雨荷吸血,也有些成瘾,很痛,痛到翻白眼,以致曾经让他痛到扭曲了身体,可也让心里,满满的是,异样的安宁。
“雨荷。”
几乎咽下肚子里去的两字呼唤,仅仅稍稍波及克真的耳边。
“唔……嗻么喏。”
“没什么。”
到这,就只是心里活动了。
少女大口地畅饮着,紧紧抓住歌德的双臂——尽管其恋人,从未挣扎。
这回进餐时,大概还是不甚优雅;但这次,没有一滴血淌出来浪费了。
冷透的温度,在两具身体之间逆流。
歌德能闻到雨荷永远保持着的,发间的清气,然后眼前昏黑、耳鸣不止……
他倒想问问自己的血还和从前一样好喝与否,不过不一会连舌头都抬不动了。
实则这种蠢问题也不用问的。
不久以后,太阳果如众人所言未尝升起,取而代之的是,失昼之时一成不变的漫夜。
雨荷在约定的时间,营地的篝火中最后一丝火星熄灭之前将昏睡的众人喊了起来。
不出五分钟,大家便纷纷大啃干粮,鼓足精神继续上路了。只有歌德,还犯着恶心,吃的很少。
“克真小姐,您回来了啊。不知何时回来的呢。”
“嗯——昨晚没睡好?睡熟了,哪里知道有谁走开了一会什么的,可别弄太累了。”
“克真小姐可真是‘实诚人’。只愿不要再发生这样的情况,您可是大家‘常驻的眼’。”
“唔——嗯——不过,拾金,离了营地的人,可不一定离了值守。”
“怎么说。”
这是在一旁竖耳聆听的永获,忽然的插话。
“这个,歌德,你帮我解释下呗。”
“我想,你是——在树上俯瞰四方?”
“噢!那可真是卑之无知之罪,不明真相而起了疑心。让小姐为用,在此承认错误了。”
“看来人家是自有分寸,是可靠的人呐,拾金,不必总是忧心忡忡地,相信大家都是一条心的。”
远致敬也劝道。
“嗯,这点我,城里村长沟拾金,现在完全了解到了。请恕卑近日来有所冒犯,克真;小姐与我等初识,能为此程如此尽心,亦一如卑之所愿。”
“好啊好啊,拾金哥哥原来实在是太严格啦~”
于是拾金再次表现出对简单的可爱的无抵抗力,躲起来一般拖着剑站到远致敬背后去,低着头要藏起忽地泛红的双颊。
“只是,这位小姐,恕我没记住您的名字,这里又高又抖的树您一精贵多的女儿身如何攀爬的?只是好奇,如果不便说……”
那刚加入的勤士十分把大家当自己人,总想和别人谈点什么热闹热闹,虽说这次他聊天话题的切入口,不是那么理想。
“呃——歌德,你以前看我怎么弄的?这可真不好说出来。”
“先生,您好奇的话,可以到时亲眼观看即可。”
“哦!对呀。明未知先生,你到时候与我一起巡一会夜就行呐。”
“啊呀。是这样,不错……”
“对了,大家昨晚有一位永获的熟人给我透露了一点消息,实在不得了,大家请务必听好。”
“洗耳恭听。”
永获说着,示意所有人暂放下手里的事。
“是那位老铁匠,寻奇,也是他留给我这把黑糊糊的刀。意思还我点情面。”
克真大大方方地把挂在衣摆内的炭石木刃摸出来,只手抬到所有人视线中心炫耀了一番;纯黑的弯曲大刀身,龟裂却又散发统一的金属光泽,若不是她在方才重燃的火光前轻挥击地,发出无分毫余响的木之敲击音,难在这月光下断定其质地;行云流水的收刀时,才能看见刀柄后端,没有灼烧也没有雕琢的一小段自然的根须丛生,恰好替代了柄末,原本应加装的配重。
这可羡煞了在场不少男士。尤其是考虑多时,最终没有决定在弃欲那里购买任何武器的歌德。
刃舞完毕,她忽然一刀,又将小小的篝火拍熄;见森林与众人都回归真切之黑暗,继续说道:
“那寻奇先生,说有人在镇子上捣乱!郡守都死于非命了,他刚刚恢复就要带着女仆跑路了。可能没人知道有人深入这荒郊野外呐——不过也有可能,就是有恶徒来追猎无辜的人了。永获,拾金,你们看是不是应该采取什么万全对策?昨晚我还望见有火把训着我们的方向而来了。中途他们驻扎下来,到不久前都还没动,现在,或许他们又要伸出爪牙,直逼而来了。”
“他们有没有寻着在下的剑痕?”
“貌似没有,能看见,那些人貌似在追赶时,不是很符合我等前进的原路。”
“郡守竟如此死于非命了吗……
呃啊!看来我等能汇聚于此,成此委托,幸甚幸甚。克真小姐,我等常驻之眼,继续盯着那‘恶徒’,用君不倦的精神,挖掘来者之意,刨根究底方可。
我等除此以外,唯行路刻不容缓;各位从此务必,忍耐兼程之苦,以期提前完成委托,并与可能跟随身后之敌,保持距离。
出发。”
永获以定论的肯定匆匆地结语道。
然后让主动请缨的老拾金帮着抬起一块石头盖住篝火的位置、远致敬与明未知扫起落叶遮盖他们来过的遗踪并舍弃使用火把,让大家前后紧靠、依偎而行,她则在队前,持小蜡烛提灯引路照明。
身披勤士战甲的明未知,这回落在了队伍最后面,不由地陷入深思;想着貌似郡守都死了,不能按照原定计划半路回头,只能厚着脸皮跟这群陌生人到底,成了非得白吃白喝不少物资不可的人,不免开始战战兢兢,除了不太显亲近之外,还要记住抓取向众人献殷勤的时机,以防成了无恩无惠的团队废物,被随意丢弃在这不详之土……
很快,在整日的摸黑赶路,以及小拾金遵照学士朋友的文书指引的地标,纠正方向的重复呼号里,虽有人都渐渐累得沉默不语了;紧张的氛围驱散了失昼之时人本会有的困顿,取而代之的是额外的倦怠;即使是不眠不休的那位,也被人类的集体沉闷拖入深深的无聊之中。
最终,众人在数轮月色的祝福下,有惊无险地到达一处不甚高耸的小悬崖,而此刻,可算暂不再有“恶徒”时时逼近的动静。
一路上可没谁有心看风景,失昼之时的“真暗”中,对人类来说,也几乎不可视。
不过这回目视前方,咫尺之下,有一片茵茵绿意的缓坡,烧顺缓坡而下数十国尺,环列半圆的一些破败遗迹,一些残存的、可以想象并不太宏伟但却庄严的建筑遗迹,在从天穹深处洒下的银辉里,赫然在目。
“卑学士之友,嘱咐穿过那废墟之坍圮之门,再在真正的无际森林中跋涉不远,便直入我等目的地了。”
小拾金淡然,同时释然地点明道。
披星戴月的风餐露宿的短暂风尘后,虽然不可谓不艰辛,也愈发接近成功了。
不过和其他平常的废墟一目了然的与众不同之处是,有一座造得还算端端正正的茅草屋挡在废墟的中心,挡在众人的去路,挡在残留的石门门口。
茅草屋边渔猎的获物串在长杆上晾晒着,看上去还很新鲜。
有人住在这里,神秘兮兮,闻所未闻。
永获一直担忧着事情变得太复杂,她可不能轻易将禁区里常驻的人口看作单纯的离群索居者而已,背后不禁一阵寒噤。
……
帝国最高的统治者,此时此刻仿佛,与名不见经传的“废墟盗窃者”,心有灵犀,忽然浑身上下一阵寒噤。
亦或许,她是与其他的什么人有通感。
不过总之,能清晰无比地感受到,这真真切切是源自一个确实之方位——与那些她全然不知其人之人同在一处的,一个沉睡多时的地方。
彼方的沉睡,与皇室如今的尴尬地位有莫大之联系,本是这位陛下应该小心翼翼地处理的。
然而她却决意先睡一觉去。
现在其人本无心关注,上千年古老岁月,莫名其妙留给她——或是强加于她的,“御血之遗物”似的“异知秘能”;相反,她单单将其视作,惹人躁怒的烦恼,无用的幻觉罢了。
可是睡着的时候,她又总抓不住时间似地,一蹴而就地跃向梦醒时分;又是在梦醒时分,忆及弑母与弑君之梦魇;这梦境中从不现形之梦魇,每每要以无形之手,掐断她的气息。
她奇怪——她不是知晓正道么:当初的一切,圣言引领,势在必行;既无不当,为何多年过去,而犹不能忘。
不过还是毅然睡去了。
这在失昼之时,也是作为御血之容器,当今之御座,符合“御上仪节”之行——她自语道。
寝宫里好安静,让她轻柔的心跳呼吸竟显得振聋发聩,不过寝宫里倒也没有任何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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