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小心一点啊。”
戴维德确认了背上的行李都绑紧了以后，就爬上泥泞的山梁，看清路径然后朝我们这边挥了挥手。
我举着一张芭蕉叶遮住头顶的雨点，喘着气道：“戴维德，你不是说晚霞一出，第二天肯定是个晴天吗？”
戴维德一边爬山，一边喘道：
“就说南蛮这地方邪呢……好端端的就下起雨来，还真是……加里你个白吃饭的！你身手比我好多了，你过来帮忙开路啊，加快一下速度，早点找到个地方避雨啊！”
“好，你照顾好阿雪，这条烂骨龙就是被水冲走了你也别管。”
在阿雪担心的目光和普莉希拉的抱怨下，我冲到前边，举起长刀砍开茂密的藤蔓，硬生生开出一条路来。
今天上午启程时还风和日丽，一转眼就暴雨倾盆。
几乎是一瞬间，到处都是豆大的雨点，打得人眼都睁不开。
南蛮气候湿润，到处是茂密的蕨类植物，明明是开好的路，几场大雨一下，疯长的植物就把道路完全遮蔽，好几次都是戴维德在藤蔓下找出几许蛛丝马迹，我们才没有迷路。
我砍开一丛茂盛的凤尾蕨，眼前是一棵爬满藤蔓的大树。
只见那棵树有十几米高，高处粗大的叶柄伞状分开，叶柄两侧对称生长着羽状的叶片，每一片都有一两米长。
树下虽然还在滴水，但比外面的骤雨好了许多，我和戴维德相视点头，然后一起动手，清理出一片足够容纳我们几个和行李的空地。
看着布满鳞片的树干，我问道：“这是什么树？”
“桫蛇木。”戴维德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庆幸道：
“幸好还没进山。”
“怎么？山里比这儿还难走？”
我们从紫溪南下以后，到现在还没有碰上一座村寨。
没错，兽人国的外围，姑且还能有被称作城镇的地方存在，不过在里面，则只能以村寨来形容了。
“倒不是路难走。进了山，一道一道都是山谷，这场雨一下，少不了要来几下泥石流或者山洪。”
戴维德说着还心有余悸，
“上次进山也遇上大雨，我们等了两天，水都退了才走。谁知道上游被冲下来的石头堵住，刚进了河道，山洪突然下来。那次我们二十多个人，只活下来三个。”
戴维德摇了摇头，取出玉制酒瓶抿了一口，递给了我。
我转头看看阿雪和普莉希拉，兴许是普莉希拉嗅出了阿雪体内的龙人之血吧，普莉希拉很黏阿雪，而阿雪也丝毫不惧怕骨龙模样的普莉希拉，和它玩在一起。
我又转回头来，灌了一口腥苦的药酒，衔着嘴道：
“附近没有人烟吗？”
“过了前面的滩口才有。南蛮树比山多，山比水多，水比人多，有时走上三五天也碰不到一个村子。”
戴维德啧了啧嘴，
“有些村子在路口结了草，碰到了也不敢进。”
“为什么？”
“南蛮兽人国，既然是兽人了，那当然也有种类划分的啦。大族十几个，小的一个村寨就是一族。有村子跟人结仇，把整座村子都搬到山里。路口结了草的，就是不欢迎外人进去。有些走南蛮的不懂这规矩，进去了就没有再出来。”
我点点头，正想再喝一口药酒，忽然一股寒意掠过心头！
我猛然回头，瞳孔顿时收缩起来。
只见普莉希拉以一个僵硬的姿势趴在那里，一条青绿色的粗藤从它脖颈和胸腹间绕过，蠕动着越缠越紧。
“加里！快来帮忙啊！”
普莉希拉一边挣扎着一边叫喊道。
“哎呀，普莉希拉！”阿雪焦急不已，想要上去帮忙，却又怕被蛇咬到。
一只青绿色的蛇头又从它的腋下伸出，它额头正中有一条黄色的蛇纹，阴森的蛇眼中狭长的瞳孔直竖着。它微微昂起头，血红而分叉的尖舌火焰般从蛇口一闪而过，然后盘旋着缓缓朝奴隶颈中伸去。
我右手一松，已然匕首在身，为了不让那条蛇伤害到阿雪，我正想往那边扑过去，却被戴维德抢先一步。
戴维德抽出了放在他旁边的开山刀，一边向着那边冲去，一边扯开嗓子叫道：“别碰它！那是蛇族养的！”
那条蛇半截蛇身挂在藤上，鳞片的颜色与藤身几乎完全一样。
戴维德怕伤了普莉希拉，一刀砍在蛇身中央。那条青蛇鳞片一震，鳞片下渗出一片苦绿的液体。
负痛之下，青蛇蛇身猛然收紧。只听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普莉希拉整个胸前的骨头已经全部碎裂。
戴维德怔了一下，只见蛇头猛然一旋，从普莉希拉脖颈中松开，然后笔直朝他喉头伸来。它血红的蛇口几乎完全张开，倒伏的獠牙竖起，又细又长的牙尖溅出几滴剧毒的唾液。
【绷】的一声，一枝短小的弩矢从他脸侧掠过，穿过青蛇的獠牙，正射中它大张的上颚，从它额上的黄纹透出，将整个蛇头钉在藤上。
我放下手，笑了笑道：“我老家的一个铁匠给我打造的短箭，好使。”
普莉希拉的骨头在一旁又再开始重组，嘛，总之，主要是我没死的话，普莉希拉基本都不会有事的。
阿雪正想过去普莉希拉身边，却被我一把拦住，我往上一看，那条蛇钉在藤上还不住扭动。
戴维德沉着脸看了看，然后一刀从青蛇的七寸砍开。
钉在藤上的蛇头晃了晃，洒下一串墨绿的血迹。
戴维德再用布包住手，小心的拔下弩矢，然后掘了两个坑，把蛇头和弩矢分别埋好。
“你刚刚怎么不用魔法，拿开山刀去砍啊？”
我好奇地来到戴维德身边问道。
戴维德耸耸肩。
“那种蛇的蛇鳞生来就有抗魔法的元素，原本还没有这么凶，都是被蛇族人养出来的凶性。刚才时间太紧张了，威力大的魔法不够时间吟唱，小的虽然快，却也很难伤到它，就只能用刀了。”
戴维德说的轻巧，我却已经在想象，要是蛇族人把这种蛇的蛇鳞弄成盔甲的话，那我们打起仗来，就真的要麻烦了。
“看来南蛮真的很凶啊……”
我顺手举起手中的匕首，就向青蛇的尸体砍去。
那青蛇鳞片极为坚韧，挨了戴维德一刀，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划痕。只是到了我的手里，就没有这么好待遇了，刀光过处，蛇鳞纷飞，蛇体寸寸断裂。
戴维德直起腰，沉声道：“别玩了，我们收拾一下，赶快离开。雨一停，蛇族就会来寻蛇了。”
这时，雨势略小了一些。谁也不知道身边茂密的蕨类植物中还有多少毒虫怪蛇，我们不敢多留，不等雨势完全停止就匆忙上路。
夜色下，浓密的蕨类植物仿佛大海的波涛，沿着起伏的地势连绵不绝地伸向远方。葱茏的蕨林中，一行火把费力地行进，越往前行，空气就越湿润，植物也越茂盛。在这里，早上开出的小路，傍晚就可能被新生的藤蔓爬满。
我和戴维德轮番上前，用长刀砍开枝叶，清出一条可供我们通行的路径。
终于，林中出现一条小路。虽然狭窄，但分明有过人烟活动的痕迹。
跟在我身旁的戴维德松了口气，抹着汗道：
“前面就是蛇族的一个分支村寨。虽然蛇族现在大部分人手都在围攻羽族那边了，不过村中应该还有些老幼，我们现在就装作普通的旅人吧，应该可以在村里住一晚，蛇族喜欢僻静，我们进去的时候别作声。”
又往前走了片刻，我脚下忽然一硬，泥土变成了铺设整齐的青石。
即使戴维德有言在先，阿雪和我仍禁不住发出一阵低微的欢呼。
这还是在开始深入南蛮以后，遇到的第一个村寨，我们不由得精神一振，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不久，一片房屋的轮廓就出现在苍黑色的夜幕下。村寨依着一道山梁蜿蜒铺开，所有的房屋都建在山脊背阴处。两条青石铺成的小路在村**叉成，将村寨分成上下两处。用竹子和未剥皮的树木搭成的房屋高大而宽敞，多数房屋都装有高挑的飞檐，沿地势高低参差起伏，错落有致。
抵达目的地的喜悦还未散去，一股阴森的寒意就爬上我的心头。
只见整个村寨沉浸在浓浓的黑暗中，看不到一丝灯火。周围一片沉寂，只有我们自己的脚步声在耳边回响。
处处竹木搭成的房屋仿佛空无一人。
普莉希拉嘀咕道：“这村子里不会没人吧？”
戴维德一直摩挲着腰间的玉制酒瓶，闻言低声喝道：“别胡说！蛇族人不大喜欢见生人，看到前面那间大屋没有？那就是专门给过往客人留的。平常外面的旅人来了，蛇族人都不出面，屋子里有水有柴，就是没有门，谁来了都可以去住。”
戴维德是走过南蛮的人，他这样说，让阿雪和普莉希拉都松了一口气，只是，我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又来了吗……老兵的危险直觉……
戴维德又悄悄往我这边走近一步，低声道：
“有点儿奇怪……平常蛇族人是很少露面，但不像今天，整座村子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向戴维德试探道：
“要不要找个人问问？”
一直随和的戴维德却固执起来：“不行。这里不像外头，蛇族人家家户户养蛇，最忌讳生人上门。”
对南蛮来说，我只能算是一个新手，但是这老兵的直觉，却让我无法安心下来：
“我总觉得有些不妥，不如先由我……”
阿雪忽然道：“有人哦！”
我们闻言都抬起头。
黑暗中依稀能看到一间大屋，竹木搭成的主楼有三层高，高耸的檐角弯月般挑起，在天际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最上面一层竹阁中，隐隐透出一丝灯火，虽然微弱，却化解了戴维德的担忧。
只要有人，就说明这座蛇族的村落并不是一座空寨，只是他们不喜欢跟外面来的生人打交道。
难道……这次单纯的只是我意识过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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