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停止了脚步,立在那道黑色身影背后,怔怔出声。
他就静静地站住高楼顶层,停机坪的边缘处,黑漆斗篷自身后披下、盖住了他那一身单薄的白色衬衣。干脆利落的齐耳银色短发,迎着高楼的微冷之风轻轻飘荡,在月光下隐约漾起淡色的光点。
没有作任何的回答,唯独按住右侧腰际所挂刀柄的手,悄然握紧。
银褐色的刀鞘,发出冷冽无情的反光。
她的眉梢提起,血红色的双瞳中流转着嘲讽的星光,“多久了?我们没有看见过对方的时间,十年、百年、还是千年了呢?”与他如出一辙的银白色长发,亦于她的身后舞动起来,更显脆弱、更加柔软。
朱唇微起,“明久弑。”
三个字,一句称唤,仿佛千万喜怒哀乐皆融入到了其中。
赤红色的灯光束,四散分布在三百尺摩天大楼天坪上,有规律地跃动着,指示着那些夜间划过都市上空的班机,以防这些高速飞行机械的驾驶员稍有不慎、冲撞上了这动黑黢黢的壮观建筑物。
黑色背影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旋而回归到一贯的沉稳。
“……凛珂艾。”他道。银色面具下的黑灰色双瞳渐渐合上。
席卷而过的高秋冷风,曳起她的苍白裙角及他的漆黑斗篷,宛如哀叹着这对共同拥有不幸宿命的可悲之人,施与了一种微妙的和弦加入到他们之间。
待到风完全静止时候,周围似乎即将陷入到另一份沉寂中去——
直到他的出声,“可你已经不是她了。你只是一个依附于东水数据库而存活的残缺灵魂。”
声音沙哑得可怕,低沉得可怕。久弑重新睁开眼,冷漠得不近人情的黑色瞳孔镇定地俯瞰着下前方、这一片灯火纵横数百里的不夜城,聆听着从楼底下隔着遥遥数百尺空气传来的隐约轿车鸣笛声。
那好像成了镜面外的另一个世界。
“哼,有资格说我?还不如好好审视下你自己。”
白裙女子身形蓦地虚幻了一下,周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或纵或横的线段,缠绕着,看上去似乎蕴含有某种奇特的近似于密文的排列方式。
这只是一眨眼的事情——下一刻,她的身形已随着周身的虚拟机械码消失在了原地。她出现于他的右侧,站立着,同样略微弯身,将目光从危楼上投放下去。“那你又是什么?一个只能勉强依靠这副面具维持自己形态的幽灵?”
仿佛它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凛珂放声大笑起来,一点不介意自己的笑声会乘着清风、在这片空阔的高空里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这不好笑。”他说。语音尤像被电子变音器改造过,沙哑刺耳难听。
“不好笑?还有什么会比这更能让人发笑的?”
喘息一口气,白发血瞳的女子摇头,“笑你我如今都获得了永无止境的生命?笑你当上了特意研究所缉捕组的‘久弑上官’、而我却沦为了专门监督这座都市并给东水治辖会提供资料及命令指示的计算机核心?”
“……”默不作声,他转过头去,正好对上她那双辛辣意味浓厚的血红眼瞳。
——看不懂她在想些什么了。
顿了一会儿,他终于决定开口,“我这次来的目的,其实是……”
“是为了公事公办对吧?帮你们特异研究所。”
灰瞳睁大,好似诧异着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的想法,“的确,我想问一些事情。”
“说吧。”自然而然,白发血瞳的凛珂背负起双手,静若止水道。脸上笑意不减,像是怜悯同情着什么;星月之光辉洋洒在她的发丝上,给她带来不可捉摸的虚幻之感。
他的口张了又闭。先前早已准备好的一系列话语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竟显得无比苍白。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像故友重逢一样跟你谈天说地,聊到星辰银河、聊到那时候的种种记忆,顺便再责问你当时为何要不负责任地背弃我而离去?”
噙着苍冷的微笑,她的言辞有如冰刀般冷酷,“抱歉,你我都不复少年。现今的我即使闲暇时偶尔不由自主回想起那些青春时代的模糊印象,也只会觉得……”
“——荒唐幼稚!”
四字,轻描淡写,顷刻间抚去过往一切尘埃。
银色面具下的瞳孔变了三变。直至再度归于平静时,月光下照在他那张没有表情的冰凉面具下,愈加冷漠。
“你变了,凛珂。”他道。
“我承认。”她抿嘴,孤傲不屑,“就像你也变了,久弑。一样的。”
…………
时光,似从方才便一直静止着,不曾前行半寸。
他伫立于危楼边缘,遥望着远方那遥不可及的什么,灰色瞳孔飘忽不定。
时间的流逝是什么?是记忆的折损还是情感的消磨?对于具有了某种意义上的“永生”的他,关于时间流逝方面的定义也显得越加模糊不清。
一秒钟、一分钟——这些简单的数据貌似不会改变什么。红绿灯闪烁变换,至多不过从绿灯跳成了红灯;大道的川流不息,至多只是由一辆廉价的摩托变成了豪华轿车;人类的生命消亡与诞生,至多只会诞生一时的哀伤痛泣,但这种东西最终会被时光所吞噬,变成钝痛、乃至销于空无。
他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数百年来的头一次,他对于这个问题感到迷茫。就像一架工整的机器上被拧下了一截固定螺丝,接下来整台机器都会在运转途中因为连锁反应而越来越失常,最后完全崩坏。
可拧下了这根螺丝的人,却是他过去日夜思念之人、那时不时会跳出自他脑海中的、亲切博学且善解人意的银发少女。
——不,她早不是她了。她只是她曾经的一抹影子。
抬手,捂住自己脸上的面具,他垂下头去。冷冰冰的触感从指尖相碰处传来,坚硬光滑。
若真如此,那以往的一切将与灰烬有何分别?
他,算是什么呢?她漫长生命历程中一个陌不相关的过客??
“今日乃是正月十五,明月甚圆,宜追思。”
忽然,一个突兀的语声自他身后响起,使他心下一惊,随即回过头。
空旷辽阔的夜之停机坪上,另一道黑色身影不知何时出现了,正一步一步迈向这里。绿底白线的机坪地面,被他坚实有力的步伐踩踏在脚底下,有着胜似军人的坚毅。
“你……是谁?”久弑困惑出声,带着几许戒备。
红色的导向灯光齐齐闪烁着,那道身影的色彩亦不时变幻着,但最终还是定在了最初的黑色。
“和你一样,”黑色兜帽戴于来者头上,盖住大半部分脸部,只余下一小部分露出的整洁下巴。“在这月圆之夜清闲得无事可做,登上高楼来赏月的人。”
听出句中的嘲讽意味,久弑眼神并没有因为这番说辞放松下半分。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来者的背部。
深黑色的,近似于他却比他身上这件更狭长的黑色斗篷之后,有什么机械的幽光闪动着,渗人心寒——他知道来者所背为何物,那是一杆油光滑亮的全自动型突击步枪。
持有这种武器装备的人,想必不可能只为散心而来。那只是借口。
“一年之中,月圆之夜共有十二,而八月十五的夜晚,月盘犹大,明亮,”脚下步履不止,千梵扬起头,隐藏在阴暗中的瞳孔直视向正上空的一轮明月,“古人道之中秋月,只惜、近些年来这些古老的风俗已不见得在东水都市里流行了。”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类年代久远的风俗终会被世人所遗弃。”
从对方面部上收回目光,久弑紧握的双拳松开,银色面具下的灰瞳舒展开来。他以沙哑的声音补充上一句,“与永恒的时间相比,过去人们的一切文明创造又能算作什么?”
“啧啧啧,同道中人。”
冷哼一声,黑皮军靴踩踏到平台边的金属橼檐上,发出铿锵响声;他就这么并排站到了他的右侧,占据了十几年前某白发血瞳的女子所站之处。
黑枪,黑篷,黑靴,一身纯黑的他倒像是要与这寂静的夜空融为一体;不论下方的LED灯光、停机坪上的导向灯、还是从正上空投射下来的皎洁月光都显得与他格格不入。
“……”再没有搭话,久弑沉默着。对于这素不相识之人,他完全不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此时保持缄默该是最佳选择。
但见斯人却已趁着这个间隙卸下了斜背于身后的狭长步枪,连着黑色的麻布绑带一道握住在手中;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将那骇人幽黑的枪械平放到身侧的地面上去了。
“千梵。”
伸出被皮革手套牢牢裹住的右手,不速之客随性道出了自己的名讳,兜帽下的阴影部分转向银色的面具,嘴角笔直勾起,从容不迫。
他迟疑了一下,注视着这只陈旧且布满刮痕的褐皮手套,数秒以后作出了决定。
“久弑,”银色面具下的口中发出沙哑的嗓音,他道,“幸会,千梵。”
纤细苍白得不像是男人所该具备的手掌,握上那只手套,明亮的月光将之点缀出晶莹如玉的肌肤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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