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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一)

混沌(一)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不能用所谓的时间来定义。

那个时候,世界树系统还没有诞生。

那时,并没有世界这种概念。

那是数码世界与人类世界交缠着的时代,如果非要给它定义一个名字的话,那便是——

混沌。

在那遥远的那个时代,生活着两类生物。

其一,便是弱小而又数量众多的人类,他们遍布各地,有着各自的文化与历史。在那混乱的年代,他们为了活下去,努力地生存着。

其二,便是以人类的情感为食,并能将其转化为强大能量的生物。在世界树的规则里,他们被称为数码宝贝,或者说数码兽。

显而易见的,由于数码兽特殊的生理特征,它们是必须与人类共生在一起。因为失去了人类的情感这一食粮,它们便无法生存。

但共生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

打个比方来说,如果一种数码兽是以愉悦的情感为食,那么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取悦周围的人类;而如果一种数码宝贝是以恐惧的情感为食,他们就会在周围人类的心里营造恐怖的氛围来让这些人心惊胆战。

不过,在混沌的时代,弱小的人类最强大的情感是信仰,是对庇护于强大力量之下并活下去的渴望。因此,以信仰的情感为食的数码兽是那个时代最强的存在。

它们,也可以被称为“神”。

神,吸收着人类最上乘的情感,也尽着庇护从属人类的义务。

而始祖蛇神兽,是神州大地上最早的神族数码兽。

从月儿出生起就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一族的族长,是神州各部落争相膜拜的创世神女娲,也是一族最强的战士。

可是从出生起,她就再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几次了,她甚至不能记起母亲究竟长着怎样的面容。

她也曾在族人口中听过自己父亲的名字——伏羲。但她从未见过父亲,他的去向似乎成了族中的禁忌,任何族人说到这里都会三缄其口。

母亲和父亲这两个词对于那时的月儿而言是两个极其陌生的存在。在她的记忆里,似乎除了父母给的这条命以外,她和他们便再无交集。

幼时的她一直和养母——也就是她母亲的侍女——住在一起。

养母的名字叫做玉树。虽说是养母,可以始祖蛇神兽的年岁来算,她实际上比月儿也大不了几岁。在台面上,月儿称她为养母,不过私底下,月儿只叫她玉树姐姐。

对于月儿来说,童年是一段很遥远的时光。在她的记忆里,那段日子过得很慢,很慢。她每日只是随着玉树到各个部落接受众人的膜拜,听他们说些谷物收成、狩猎成果之类的事情。老实说,她并不懂这些,与那些部民交流的事也都是玉树在应付。她只用跟着在旁边点点头就行了。旁事她都不用在意,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出行的次数越来越少,留在族落里的时间越来越多。每日虽然空出许多时间,她却也只是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族人虽然都待她很好,却也始终和她保持着距离,只有她的玉树姐姐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后来,天上裂开了个大洞。

再后来,她就听到了母亲的死讯。

月儿,接任了母亲族长的职位。

对于母亲的死,她并不感到悲伤。因为对于女娲这个人,她本就没有太多的记忆与情感——倒是玉树姐姐一个人背着她偷偷哭了好久——自然也不会有太多感触。只是从那时候起往后的一段时间里,她又开始辗转于各个部族之间,接受众人的膜拜了。

但也是从那时候起,她的族落——始祖蛇神兽的部落——在经历了一小段时间的繁荣之后,人数突然开始急剧地下降。

有的,是在外出打猎时被更强大的数码兽反杀了。

有的,是身体的情况突然变差然后慢慢衰竭而亡了。

而更多的,是在看到了这一情况后,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这个族落,逃往其它地方去了。

那是月儿第一次开始从心里对未来感到恐惧。她已经不是幼年时那个无知的自己了。无论愿不愿意,她都已经能了解——并且必须了解——出现这些问题的原因了。

其实原因很简单,华夏大地上的人们对于始祖蛇神的信仰,崩塌了。

因为信仰的减少,他们的力量开始变得虚弱起来。所以,他们的族众才会在华夏的土地上被其他数码兽猎食;所以,他们的族落里才会出现身体虚弱以至于衰竭而亡的现象;所以,他们的族民才会逃往其他地方。

她想让人们重新信仰她,并以此拯救自己的族落。然而,就算她拼命努力,去表现出对人类的关心,可愿意参拜她的部落却越来越少。她自己的族落也离消亡的终点越来越近。

而这一切,仅仅是她苦痛的开始。

后来的某一天,她突然在族民的眼睛里感受到了一丝恨意。而这种恨意也随着族落状况的恶化而逐渐扩大。每每感受到这股恨意,她就倍感苦痛。她恨自己不能像母亲那样强大,恨自己不能去收获人们的信仰,恨自己不能拯救自己的族民……

后来,她甚至开始恨自己的母亲,恨她什么知识都没有传授就离开了自己,让自己在毫无准备的状态下面对这一切。

幸好玉树姐姐一直在她身边,否则在那段时间里,她就已经崩溃了。可惜的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月儿的养母,终于还是病倒了。

“月儿啊……”玉树躺在石床上,气息微弱,用轻柔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

月儿握着玉树冰冷的双手,流着泪,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果然,还是担心你啊……”玉树看着她,用极其虚弱的声音说道,“我走了后,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不,不会的!”月儿感到有一股控制不住的力量压在她的心头,让她的声音也哽咽起来,“你不会有事的!”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都到这种地步了,安慰还有什么用呢?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虽然我确实没有想到它会来得那么快……咳……”玉树咳嗽了几声,吓得月儿浑身一阵颤抖,“冷静点儿,月儿。只是咳嗽几声,不要太紧张。我还有几件事要和你讲,不会这么快死的……”

“玉树姐姐您讲,月儿听着便是……”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说完便轻轻地啜泣起来。

“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一直对女娲大人怀抱怨念。怨她抛弃了你,怨她给予了你生命却没告诉你应该如何活下去……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理解她。作为一族之长,女娲大人背负了太多,承受了太多,最后甚至为族落献出了生命……我希望你明白,如果可以,她一定非常希望留在你的身边……”

“我知道,我都理解。既然身处于族长这个位置上,自然就要背负了比其他人更多的事情。”

“你能理解她的话,那真是太好了……”养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女娲大人去世后,你就一直被族里的人排挤……这虽是他们的过错,但我希望你能理解。你应该也知道,神州已经不适合我们的族人生活了。如果有可能,就尽早离开这里,去寻找新的居所吧……”

“嗯……我知道,我……我一定会带领族人挺过难关的……”月儿已经泣不成声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呀,是看着月儿长大的……”玉树说着,却好像要哭起来了一样,“你从小就一直融不进族落,只是独来独往。要是我也走了,你该怎么办啊……”

“玉树姐姐放心,我一定……一定会……”月儿握紧了玉树的手,满面泪流,“一定会……融进族落里,请姐姐……放心!”

“嗯……我知道,我相信月儿你一定可以的……”

蓝光闪烁,玉树,终于还是化作点点星辰随风消逝了。

“对不起啊,玉树姐姐……”月儿挺起身来,擦擦眼泪,“我可能……不能遵守和你的约定了。”

她慢慢挪动出洞穴,看着原本繁华的村落。

当然现在,已是空无一人了。

“族民们,已经抛弃我了啊……”看着空荡荡的村子,月儿喃喃自语着,面无表情,“以后,真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华夏大地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信奉女娲这个远古的神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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