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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二)

混沌(二)

会成为这数核幻境的守护者,对于月儿来说,纯粹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族民离开后,月儿本以为自己离死去已经不远了。可谁曾想,她非但没有像玉树那样力竭而亡,反而感到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现出来。

这实是一件讽刺的事情。

华夏领域内信奉女娲的人虽然不多,可女娲的蛇神一族作为曾经庇护华夏大地的神灵,总归还是被一些人记着的。她依然有着自己的庙宇和信众。当族民一批批迁走,只剩下月儿一个人之后。信仰能量与能量受众的天平便开始倾斜了。

简而言之,虽然信仰的总量减少了,可由于部民的减少,月儿反而获得了族中前所未有强大能量。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已经超越了自己的母亲了。可是这种所谓的超越,又有什么意义呢?失去了族人,失去了玉树姐姐,再多的力量也没有任何意义。

月儿已经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了,可她又没有结束自己生命的办法。信仰不死,作为华夏大地上最后一位始祖蛇神,只要还有人信奉她,她就是不死之身。这是神的特权,也是诅咒。

直到那一日,她从混沌役奴兽手下救下了黄帝,告诉了他关于嫉恨巨魔兽的信息之后。她枯燥无味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它变得比原来更加的……枯燥乏味了。

虽然随着轩辕剑诞生的“矩”之力与蚩尤骨的“道”之力相互压制,人类中没有再出现嫉恨巨魔兽那样的存在。可这股矛盾的日益剧烈,已经逐渐发展到了神州大地无法承载的地步。

月儿可以感觉到,这个世界将要被撕裂了。

如果是母亲的话,一定会拼尽全力去挽救这个世界。可她不是她的母亲,她是被留下的那一个。她实在是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拯救这个世界。不,也许在她的内心里,她更希望这个世界毁灭了才好。

如果那个人没有出现的话。

“作为对您的尊重,我先进行一下自我介绍。”来的人是一个人类模样的老者,“尊敬的女娲大人,您好。我是来自世界树计划的使者,同时,也是世界树计划在神州的执行人。您可以称呼我为盘古。”

“不要叫我女娲大人,那是我母亲的名字,”月儿可以感觉得出,这个人虽然生得一副人类的面孔,气场上却绝不是孱弱的人类,“你叫我月……神吧,这是我自封的称号。我隐居深山日久,恕我冒犯,以前并不曾听说过这位盘古大人的名讳。不知道大人跑到深山里找我这个野神仙是有何贵干啊?”

在她们蛇神一族陨落之后,华夏确实崛起了不少小的神族。这种怪客自然也是多得数不胜数了。

“月神大人可千万别用大人这两个字称呼我,那实在是折煞小人了。”盘古立刻跪了下来,俯身贴地叩首说到,“蛇神一族乃是远古神祇,是我神州众人应当永远尊重的大神,怎么能叫我这种凡人大人呢?”

“哎——”月儿伸了个懒腰,长叹了一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要是人们真的尊重我们一族,那我的族人也不会离开这里,只留下我一个人了。你要是有事的话,就早点开口,我会依据喜好来决定是否帮助你。”

“既然月神大人如此直接,那么我也就直说了。月神大人……”盘古依然跪着,“我们希望您,蛇神一族最后的一位大神——作为华夏大地上最强大的神祇——能够在世界树计划完成之后,成为一名新世界的守护者。再一次肩负起蛇神一族曾经的使命。”

“守护者?哼——”月儿发出鄙夷似的笑声,“对不起,那种职位我们一族早就不干了。而且我希望你清楚,当年蛇神一族庇护人类,只是为了本族的生存,可不要以为我们是一帮高尚的家伙。大家都只是为了生存而已。我现在生存无忧,倒不如说有一点儿想死的愿望。既然没有对生存的渴望,我又何必再去做回那个所谓的守护者呢?”

“这我当然清楚,所以我们也不会要您做一个义务守护者。世界树承诺,在权限允许的情况下,可以满足月神大人一个愿望。当然,求死是不行的,我们还需要您的帮助。”

“那我的愿望就是不想当这个守护者,你走吧,别在这儿絮絮叨叨的了。哈——欠——”月儿露出厌烦的表情,“我有些困了,想要休息了。”

“不要这样啊,月神大人!”盘古有些慌了,赶忙站立起来,手忙脚乱地乞求起来,“世界树计划的理论主管伏羲先生真的很希望您能参与到这个计划里面来……”

“等等,你刚才说谁?”月儿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那个什么树计划的什么主管是谁?”

“啊,是世界树计划的理论指导伏羲先生,他是神州大地上最初的王。”见事情有了转机,盘古立刻口若悬河地说了起来,“是他最初提出了世界树计划以及相关的理论,找到了人类未来的初路。他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类。伏羲大人在遗书里写明希望女娲大人成为新世界的守护者。可现在计划将要展开,我们才发现女娲大人已经去世了,而蛇神一族也仅剩下月神大人一人仍然留在神州。所以,我们希望您能成为这个守护者,也算了了伏羲大人的一桩心愿。”

伏羲大人……想不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竟然又一次听到了父亲的名字。

他是个人类?开什么玩笑,难道这就是他成为了族中禁忌的原因?

“这个世界树计划,究竟是做什么的?”

“所谓世界树计划啊,就是……”

……

“……我知道了,虽说是个天方夜谭的计划,但既然你们这么说,我就相信这个计划可以实现。”月儿下定决心,“我愿意去当那个守护者。至于那个愿望的事……等到时候再说吧。”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盘古激动地站了起来,“既然您同意了,伏羲大人泉下有知,也应该欣慰了……”

目送着盘古的离去,月儿心情复杂。她答应这计划并不是为了什么愿望,就是想去了解当年父亲究竟为什么要离开族人,在这之后究竟又做了些什么。可转念她又有些后悔了,无论是玉树姐姐、母亲、族人们还是父亲,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去调查这些东西还有什么意义吗?可如果自己的生命本来就已经没有意义了,用它去做些无意义的事,难道有什么值得纠结的吗?

算了吧,顺其自然吧。

月儿,这样想着。

世界树计划没过多久便实施并且成功了。

月儿并不清楚这个计划的具体过程。不过在她的眼里,这整个计划的实施过程中,她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剧烈的改变。只是某天早晨醒来之后,她便身处在一片荒芜的沙漠之中了。

盘古后来又来了一次,与月儿简单地说了一下守护者的职责、义务与权限之后,便匆忙地离开了。听他说,世界树计划还有许多收尾工作要处理,估计不会再来叨扰月儿了。至于月儿的愿望,她只需要在心中向世界树——新世界的管理者——许愿便可以了。

不过,愿望这件事对于当时的月儿来说并不是什么迫切的事情。活了那么长时间,她本就已经算是无欲无求了,又会在乎那一个小小的愿望吗?那时对她而言更重要的,是能够进入世界树数据库阅读资料的权限,是调取他父亲资料的权限。

而守护者,已经拥有了这一权限。

在世界树的资料里,伏羲被描绘成了一个圣人。

他为人类的进步奉献了一生,做出了无数的贡献。而他最大的成就主要是两件事:第一个,自然是为世界树计划提供理论支持了;而第二个成就——按世界树资料库的说法,略逊于第一个成就,但也是前无古人的事迹——便是伏羲成功地让华夏大地上的人们不再将蛇神一族作为无法替代的“神”,而是仅仅将他们视为世界平衡中的一个要素。

对于月儿来说,那个世界树计划的理论基础是什么,她一点儿也不在意。可第二件事,却深深地刺中了月儿的痛处。因为这意味着她的父亲伏羲,便是那个害得蛇神一族落到如今这幅田地的罪魁祸首。

因为伏羲让人们不再将蛇神一族视为神明,所以人们对于蛇神一族的信仰便大幅下降了。失去了人类信仰的蛇神一族自然也就因此没落了。

因为伏羲给人们揭示了神明的本质,所以此后华夏大地上的神明不再享有纯粹的信仰,一切祈求都成了信仰与神明的交易。信众给予信仰,而神明回赠福礼。但由于信仰不再纯粹,华夏大地上也再没有能与当年的蛇神一族相匹敌的族群了。

如果站在人类的角度来看,伏羲确实是一位伟大的英雄。因为他的存在,人类不再是以前那种囚于生存的生物。他们开始向上求索,信仰之力不再是他们最强烈的情感。人类的思想开始复杂起来,整个族群得到了一次升华,以致于最终能够完成世界树计划这样改变世界结构的工程。

但是,站在月儿的角度看,她只看到一个背叛了族群,自私自利的可恶的男人。他害死了玉树姐姐,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害得族人被迫迁徙。就算他取得再大的成就,他也依旧是月儿最痛恨的人。

她终于明白族人排挤她的原因了。是啊,有哪个族群会对一个背叛了族群的叛徒的后人使出好脸色呢?

伏羲大人,父亲啊!你为什么要背叛族群呢?去当一个人类,真的就这么好吗?

一丝怪异的念头突然钻进了月儿的脑海。

“世界树啊,我决定了!”月儿朝着天空高喊,“我的愿望是一次人生!我要作为一个人类去活一次,不带任何记忆地去活一次!”

你的愿望,被准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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