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火猴，千狲万猢。”
无数的火猴子以天空中浮动着的灵明为基点四散开来，如同秋夜绽放的火红的菊花一般在昏暗的天空下向着地面奔去。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那在地面上谈笑着的两人。
明明是生死存亡之际，明明关系到了世界的未来。为什么你还能摆出一副轻松愉悦的模样？为什么你还能跟着嫦月儿谈笑风生？为什么你会把自己喜欢的女人带到这种危险的地方来？
杨晋戈，我果然不懂你啊……
这阵仗，还真是大啊，哈呼……
既然要偷袭，就不要弄这么大的场面啊，是害怕我发现不了吗？这铺天盖地的火猴子，隔着那么远都被闪瞎了，还在天上开朵菊花……
“月儿……”
“知道了，我会躲好的，你安心作战吧!”
“嗯，小心点，我会把灵明劝回来的，顺便……”杨晋戈将轩辕剑挥向天空中的那株火色秋菊，高声说道，“拯救一下，这个可怜的世界。”
剑身，闪耀起金色的数据条纹。
“远古意志链魂……”
金色的铠甲武装全身，黄铜色的重剑幻化成了一柄带三尖分两刃的长刃。他的周身跃动着金色的电光，涌动的能量如波纹般向着四周扩散。
“进化!”
“古御魂……”金色的电流在那三尖刀的刃上缠绕，“大雷犬，哮天!”
这家伙，果然已经拿到了轩辕剑了吗？
看着地面上那猛然跃出的金色雷犬，灵明并没有感到有多惊奇。不过是把原来的那只小狗的体积变得大了一点儿而已，轩辕剑也就这点力量了吧？果然在现在的世界里，轩辕剑的“矩”已经不被信任了吗？
嗷——呜!
是吗？决定直取主将，算是个明智的选择吧……看着那向天空疾驰而来、如利剑一般向他狂奔着的巨大金色闪电，灵明投出了蔑视的目光。
不过，狗就是狗，失去了野性与尊严，怎么可能斗得过灵巧的猴子呢？
“七十二般变化，化众为一!”
那原本四散开出的火猴子竟在这话语中猛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燃烧着的巨大火球。那火球飞速向着灵明汇聚，迅速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猩猩。而此刻矗立在那火猩猩体内的灵明则左手持杖，右手使力，捏紧拳头向着那雷犬过来的方向猛击上去。那火猩猩也跟着作出了同样的动作，挥舞着巨大的火焰拳头冲向了那雷犬。拳面正对着雷犬的面门砸了下去。
金红对撞，双双湮灭。倏尔，却又是一道金色的身影冲了出来，挥着三尖刀直刺向灵明。灵明当然没有料到这突然的一击，下意识将长杖挡直身前。刀棍相交，发出两声“铛铛”的巨响。冲击力之大，将两人都弹开了几步远。
“想不到一向呆板的队长大人，竟然也玩起了偷袭这样的手段，”灵明稳定身形，咧嘴笑着说道，“真是不光彩呢。”
“哈呼……如果不是你小子现在强成这个样子，我才不会用这种手段呢。”晋戈左手提着那三尖刀，右手捂着胸口。看样子，对他而言，稳住刚才受到的冲击，是一件比较费力的事情。
“就刚才那一下，我想你已经明白我们之间的差距了吧？这是世界的失衡导致的力量落差。轩辕秩序已死，蚩尤混沌当立……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还要坚持不用刀刃战斗的话，必死无疑。”灵明记得很清楚，刚才刺向他的不是那三尖两刃，而是那长刀的柄尾。这种时候还想着手下留情，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天真啊。
“我来这儿的目的，不是打倒你的!3M’S缺一不可!”
“哈，这种时候还想打感情牌吗？你以为我的决心是你凭嘴炮就能打消的么？笑话!”灵明大喝一声，震得晋戈的心脏都冷不丁地颤了一下，“我们同学那么多年，你应该清楚，我对这世界的现状是有多么的憎恨。而这种憎恨绝不是你用一两句话能够消除的!”
“我知道……”晋戈的声音小了下去。没错，他太了解灵明了，虽然他们是总角之交，自幼相识，可生活的轨迹却是截然不同的。
“既然知道，就不要废话了!”灵明说着，突然向着晋戈展开了攻势，那漆黑的长杖言语间便向着晋戈的面门挥了过去。
铛!
晋戈迅速作出反应，将三尖刀铛了上去。长柄与黑杖相撞，直震得晋戈双手发麻。
“……但是，你记得吗？”
晋戈咬了咬牙握紧刃柄死命抵住灵明那没有丝毫退却意思的长棍。
“那个……那个录音棚外卖早点的阿姨，就是有点儿胖的那个……”
“你在说些什么？”灵明正在发力，却被晋戈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惊了一下，手上的力也卸去了几分。
晋戈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抬起右脚向着灵明腹部猛踢过去，一下便将灵明踢飞了几丈远。
“你果然还是没有变，明明在做正事，却突然开口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灵明揉了揉肚子。由于上面穿了层腹甲，这一下除了让他吓了一跳以外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呼……”晋戈长舒了一口气，“不不不，我就是在说正事儿呢。不过会吓到你我还真是没有料到。这还真是赚到了!”
“哼，小聪明而已……你如果只会玩弄这些小把戏的话，今天可是必输无疑了。”灵明高举那漆黑的长杖，“焚异，缠绕业火。”
长杖周围，忽然飘出一圈暗紫色的火焰光环。
“去吧。”
随着灵明一声令下，那火环便回旋着向晋戈飞了过去。
“这种远程攻击，我轻易便可以……”晋戈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向左后方闪避。可话未说完，那火环却突然加快了速度撞向了晋戈。
呃!
火环湮灭，在晋戈身上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灼痕。
“大意了，不过不会有下次的……刚刚说到哪儿了？对了，那位卖早点的阿姨。”晋戈虽然嘴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身上的疼痛却让他更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三尖刀。
那灼痕，让他感到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焚异……”灵明又举起了那黑杖，那圈暗紫色的火环再一次浮现在了那黑杖上方。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每次都让你去带早餐么？”
晋戈忍着剧痛，盯着那火环，他可受不了第二下。
“因为那阿姨的闺女看上你小子了，所以每次的价都会给你便宜点儿……”
“缠绕业火!”
呃！
又是一道暗红色的灼痕。
奇怪，明明看上去不难躲啊，为什么……
“你所受的，便是人们对这世界的憎恨所产生的情绪具有的侵蚀的力量。”灵明面无表情，“只要活在这世界上，每时每刻都会受到这力量的侵蚀。它无处不在、如影随形，避无可避、躲无可躲，一旦被它纠缠上，便灼痛入髓，苦不堪言。如果你还要这样扯一些杂七杂八的陈年旧事，妄图做什么感动救赎之类的事情，最好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否则，吃苦的可是你自己。”
“那阿姨活得很辛苦的，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来泡黄豆，磨豆浆……嘛，虽然她赚的钱也比我们这些穷音乐人多的多……这不重要。”晋戈没有理会灵明，而是忍着剧痛继续说着，“不过她的女儿长得确实很漂亮，是你同所大学的学妹。我知道小狸的死对你打击很大。可是，有时候我也觉得你必须该走出去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你总归应该向前看。”
“本来还想和你痛快地打一场，看来是不能如愿了。”灵明又一次挥起长杖，“焚异……”
“对了，你记不记得又一次演出结束之后，你收到了一个没嘱名的果篮儿？就是那个只附了张写着‘致灵明’的纸条，结果却被我和月儿分了的果篮？”晋戈突然全身放松了下来，改用单手提着三尖刀，全然没有了作战的样子，身体也开始慢慢落向地面，“那是门卫张大伯送的。我打听过了，张大伯以前在纪委工作过。你父亲的案子他也参与了。不过一个基层人员，知道真相也没有什么用。他一直很关心你的生活状况，害怕你因为父亲的事产生心里阴影。张大伯因为你父亲的案子丢了工作，生活也过得很辛苦，可我跟他聊天的时候，他总是笑呵呵的……”
“死狱罪愆……”那长杖上方的云层开始搅动起来，云层间开始散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你可能觉得，我说这些都是在打感情牌。你错了，”晋戈平稳地站在了地面上，语气变了变，不再像刚才那般轻佻，“我想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的人在为了生活、为了活下去而努力拼搏着。如果仅因为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不公正的事就让它灭亡，这对那些努力拼搏的人不是更加不公平吗!”
晋戈怒吼着，舞动起三尖两刃刀。刀尖划过，在空中留下一道道金色的刻痕，那些刻痕汇聚起来，逐渐化作一面威严的法印。
“圣决，代行裁断……”晋戈口中念念有词。
“业火红莲!”
未等晋戈招式成型，灵明的招子已经先一步放了出来。只见天空之中，一朵巨大的火莲花从云层中坠落下来，那暗红的花瓣仿佛宣告着世界终将在罪恶的火焰中凋零一般。
“……狴犴封监！”
此刻，那金色的法印也忽然扩大开来，而法印上印着的，是一个似虎牛角的巨兽的头印。
火莲垂落，直击法印。而那法印金光四射，钻出一似体型庞大四足猛兽。那猛兽似虎生牛角，吼声响震天，看模样，正是那法印上印着的巨兽图腾。它巨口大张，竟生生将那火莲吞了下去，一丝余火都没有留下。
“既然有这么厉害的招式，就早点使出来啊。非要在那里说些没头没脑的废话。”目睹了一切，灵明停下了攻击，“我就说这轩辕剑的力量虽说不占上风，到也不至于会输得这么窝囊。杨晋戈，你就专心点和我打上一场，别再想些什么两全的方法了。这样的话，至少咱们战斗也配得上被称为‘世界终结的序曲’了……”
“你就这么想让世界毁灭吗？你有问过胖阿姨、张大伯他们的想法吗？”晋戈语气渐升，“这也是他们的世界啊!你有什么权利替他们做决定？”
“你以为举出一两个正面的例子就能改变我的想法吗？大错特错!”似乎是被某句话刺激了一般，灵明的声调也高了八度，“我是顺应时代的发展。既然道与矩已经失衡，说明大环境下，人们对差异性的恨意已经超过了人们对规则的信赖。他们确实在努力的活着，遵守着规则。可这并不能掩盖那些践踏规则、恣意妄为的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如日中天的事实！既然世界的趋势已经向着这一方向发展，那么它的毁灭也是迟早的事情。我只是提早终结了它，以免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对其报以无聊的幻想罢了。”
“用所谓的时代大势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去随意决定一个世界的生死。那么现在的你，和你所憎恶的那些利用金钱和权利肆意玩弄他人的家伙有什么不同？”面对声调提高的灵明，晋戈的语调反而平稳了下来，“不过是在一种规则下斗不过那些人，便想换一个对自己有优势的规则去战胜别人。你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而已。我，瞧不起你。”
“……道不同，不相与谋。”灵明又一次高举起长杖，“既然话说到这种地步，再争论下去也就没有意义了。你无法劝阻我，我也无法说服你。那么倒不如我们最后再各使一招，全力的一招。由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来决定这个世界接下来的命运。”
“看来，”晋戈挺起三尖刀，“你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放弃了。那好吧，最后一招。”
“圣武……”挥舞起三尖刀，金色的法阵在半空中丝丝浮现。
“焚异……”云气中，又一次呈现出惨淡的暗红色光芒。
“代行屠戮……”法阵渐明，浮现出一只四足而独角，威严似麒麟的图腾。那图腾外缘生金光，内里似墨黑，图案涌动，如有猛兽伺机欲出。
“死狱罪愆……”这一次，灼热的火莲花在天地间四散绽放，将整个空间染成了炼狱一般的暗红色，任何处在这领域之中的灵魂都会感到像是受到了冥府的拷问一般。
“睚眦，”那墨色的猛兽由图腾中涌动而出，挺立着那一只巨大的独角向着半空中的灵明突刺而去，“刑天！”
“……”
暗红色的火莲花随风凋零，锐利的长角横贯入灵明的胸膛。原本暗红色的云气消失了，整个数核空间又一次陷入一片灰色当中。
惊愕，然后武器跌落。
铛——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出招？”
“我说过，活下来的那个人握有决定这世界未来的权利。而我，永远不应该拥有这个权力。”那巨兽已经消失了，只有那披着黑甲的残躯还飘浮在半空当中，“我太偏激了，我对这世界的恨太多了，这会让我太容易被蛊惑……对，被这黑杖子牵着鼻子走。”灵明看了看手中的蚩尤骨，又看了看地上的晋戈，“只有你有这个权力。因为在你的眼中，除了历经苦难的我，还有热爱生活的他们。你更能权衡这个世界究竟值不值得存在……”
“既然如此，那你……”
“可我必须死，因为只要我在，我必然要毁灭这个世界。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灵明的语气很平静，仿佛说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一样，“那么最后，”他说着，身体化作一圈漆黑的数据代码，“接收这些吧，我的，以及这世上的人们所体会到的痛苦……”
那漆黑的代码倏地涌入晋戈的身体里，一股灼烧感顿时充满了他的身体。
“啊！”他褪去了进化的外衣，惨叫着跪倒在地上，拼命地捶打着大地。
“体会这痛苦，然后由你决定……
这个世界，究竟应不应该被毁灭？”
代码写入完毕，一根长杖笔直地插在了晋戈的面前。
所以，他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呢？
看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宛若假死一般的杨晋戈，嫦月儿从附近的岩石后面一面想着一面慢慢向他走去。
作为这数据之核的守护者，她自己又应该做些什么呢？
蓝光闪烁，嫦月儿的头发飘散开了，下身也化作一条长长的蛇尾。
她慢慢扭动到晋戈身边，用蛇尾将他轻轻缠绕起来。她抱着他，她感到他在发抖。
是冷吗？她不知道。
她缠得紧了一些，抱得也紧了一些。她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晋戈。可这没有用，晋戈依然在颤抖着，没有要清醒的样子。
她有些恨自己，如果自己和妈妈一样强，如果自己有胜任这份职责的能力，就不必让晋戈陷入这样的困境当中了。
想到这儿，她突然愣了一下，接着便开始笑了起来。
哈，呵呵。
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开始因为这可恶的职责而责问起自己的无能来。以前的她，怎么会因为守护世界这种琐事为难自己呢？
以前的自己？
这好像是一段很久远的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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