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对自己终究是未知的，不，是无知。
正因如此，正是因为对构成世界的其中一节台阶都是无知，所以世界才显得如此辽阔。
雾夜曾想过自己拼命努力获取的炉核究竟是什么？
然而答案并非是答案。
因为那是任务所以要去完成，听上去理所当然，但不过是对无知的不以追究。
按照约定阿道夫把炉核带到了雾夜的面前，直径趋近两米的黑色球体，细看能发现从里到外的线状回路，和之前接触到的炉核并无异样，只是近距离观察很不习惯，相比起坐在驾驶舱里要显得真实很多。
雾夜拿出扫描器仔细检查，灯光穿透进球心散发出光亮，线状回路变得清晰可见并有规律地相互转化，阿道夫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等待结果。
本应如此。
尽管进来的时候就有暗自观测地形，但建筑的格局比预想中还要复杂，不过好在道路都很宽敞，能一眼就分辨出房间和走道的大门，只是想要逃出去大概会花不少时间。
雾夜重新打开通讯器，很快便传来茉沫爽朗的招呼声。
“让我猜猜看是被抓住了呢还是得逞了？”
坐在轮椅上的雾夜全速飞驰着，从座位下盘伸出的数个机械吸盘正托举着炉核，因为体积太大阻碍了不少视线，以至于稍不留神就必须在弯道处紧急漂移。
“嗯嗯，紧张刺激又惊险的追逐战，差不多该我登场了吧！”茉沫像是把耳朵凑过来似的一边听动静一边判断道，虽然在雾夜看来只是在自说自话。
“那接下来怎么办？我这里已经分不清方向了，而且正式的入口大概都封锁了。”
“哦，没事，你尽管逃出来就行，到时候我会接应你的。”
如果真有那么顺利就好了。
从眼皮底下骗走炉核，阿道夫他一定不会甘心的，或许不只是不甘心，他此时一定很懊悔吧，因为坐着轮椅所以才放下戒备，却没有料到那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虽然是弥补因为身体缺陷而导致无法正常行走的缺陷，但通过念力操控也没有什么不便，倒不如说，加以改进后的轮椅就像强化装甲一样让行动更加便利，即使遇到障碍物也能巧妙地避开。
没有多余的追兵，看样子阿道夫没有说谎，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而那两个客人也不见踪影，照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能够逃出去。
从表情上看，阿道夫显得并没有那么愤怒，或许是已经无法通过表情传达了吧？
疾藏像是在效仿别人似的注视着阿道夫，他也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但显然现在绝不是继续呆滞在原地。
“诺莉，走了。”
诺莉会意地快速吞掉嘴里的点心，然后擦了擦嘴角兴奋地叫道：“终于开始干正事了耶。”
雾夜抢走炉核发生在一分钟之前，或许根本没有那么久，原以为交易会继续下去的疾藏还在想方设法地寻找拖延的理由，却没想到刹那间雾夜所乘坐的轮椅突然像怪物一样伸出数条机械臂，估计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吧，但即使那一刻反应过来也不可能阻止她的，炉核已经成了囊中之物，从她破坏房门的力道以及逃离的速度来看追上去只会自取灭亡。
毋庸置疑，那根本不是轮椅，那是武器。
“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能联系上鬼逆吗？”
紧跟在身后的诺莉查看了一眼带在手腕上的仪器答道：“就目前情况很困难，不过，鬼逆姐姐总会在不经意间闪亮登场耶。”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然而，疾藏很快意识到阻挠自己的不仅仅是雾夜，还有阿道夫。
出口都被封锁了，虽然能理解是为了防止雾夜出逃，但这样一来大家都被困在这里，所以也不可能驾驶巨龙了。
****
破铜烂铁。
已经不可能再驾驶的破铜烂铁。即使有鬼斧神工把这些破铜烂铁拼凑起来，也不会再像原始的巨龙一样给予安全感。
一旦失去了依靠，人就会惧怕不安，理所当然的废话，如果并非惧怕那又为何会去依靠？正如这冻结的世界，如果不去寻找依靠，等待的只有死亡。
人成长到最后还是免不了一死，尽管如此也要努力活到最后，当死亡到来之际感到害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死亡带来的痛苦和悲伤，所有的依靠都会瞬间灰飞烟灭，对于死去的人也好，对于活着的人也罢。
这是逐步迈向死亡的成长路上学到的东西，现在看来真是不值一提。
既然能感觉到冷的含义，那就说明还没有死到临头，意识也很清醒，只是身体需要一段时间适应，眼皮沉重得无法撑开，四肢像被嵌在冰棺里，但只要意识还在，凭借本能也不会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记忆像自我修复一般迅速构成画面，那个少女驾驶着巨龙离开了，身影没有消失在远方，而是消失在越来越密集的飞雪中。
没救了，宣告终结了，在这未知的世界，在这没救的世界，在这终结的世界。
如果世界也像人一样终究免不了终结，那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即使那一切都还是未知，即使在未知中终结。
幽灵武士，不知如何形容的怪异存在，形同似人，却亦非人，生而为人，却无人性，明明活着，却如行尸走肉。这些不过是令人感到一阵恶寒的妄想，因为无法确信会有人驾驶那些破铜烂铁的拼凑物。
怎么样都好，感想什么的等到逃离这里再说也不迟。
雪像是和雾产生化学反应一般相互促进着，狮鲛刃的外壳仿佛覆盖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而眼前则是同样覆盖着薄膜的幽灵武士，近距离看除了全身上下遍布着装甲外，关节处还缠上了奇怪的藤蔓，犹如活物一般此起彼伏地呼吸着。
“那到底是什么？”
“怪物。”少女如是说道，没有半点夸张之意。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确认是怪物的话也不会心慈手软。
怪物冲了上来，爆发一般的移动速度和敏捷度瞬间让武勒瞠目结舌，明明手上没有任何武器，却以压倒性的优势击退了狮鲛刃，诺不是即使做出迎击姿势说不定此时已经被捅了个大窟窿。
被赤手空拳的破铜烂铁拆卸，真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武勒拔出身后的巨型切割刀，而少女却站在一旁不为所动。
“你是准备逃跑吗？”
“不，是在犹豫要不要逃跑，虽然我不会有什么罪恶感，但要把你当作诱饵的话也并非我本意。”
武勒试着分析了一遍问：“也就是说你完全能靠自己逃脱，而现在的我对你来说反而无足轻重？”
“是麻烦才对，我可不想卷进吃力不讨好的战斗。”
原来如此，起初认为少女会和自己统一战线的武勒才是大错特错。不过，擅自惹上麻烦的人确实是自己，所以就算她见死不救也无从抱怨。
怪物，幽灵，武士，总之是那样一种不知道如何指代的存在，那种存在正毫无理智可言地展开攻势，即使是野兽也会优先考虑自己的处境从而造成致命的打击，然而那种存在却借助机体的一切妄图破坏狮鲛刃的机体，与其说是存在，倒不如说是意念的具象化，不断地宣泄，不断地肆意妄为，没有间隙蓄力也没有丝毫犹豫，就像一旦接通通讯器就会传来参杂着人声的嘶吼，仿佛是经过后期合成的录音一般从未间断。
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但从新增的伤痕来看已经多达数十刀，原来装甲上的痕迹是这样来的，不得不说防御力真是高得可怕。
武勒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驾驶舱内的温度还算凉爽，但经过刚才的一阵对抗，汗珠已经沿着下颚渗进了防护服，然而此时怪物又拉近了距离，大概因为感到有些疲惫，刹那间对方的速度仿佛比之前还要迅速。
武勒咬紧牙关立刻转换握刀的姿势试图斩断那些藤蔓，就在离子刀的边缘即将触碰的瞬间，不知是怪物有意避开还是藤蔓有意识地向一侧生长，刀刃的一小部分陷进了装甲里，狮鲛刃顿时陷入了无防备状态，武勒想拉开距离却偏偏在这种时刻无法动弹。
大意了！
明明有过无数次经验但终究还是犯了同样的错误。
雪怪对狮鲛刃造成的故障直到现在才重视起来，想要继续战斗下去已经很勉强了，不，根本不会再有战斗的机会了。
怪物没有因为得逞而感到窃喜，更没有变得迟钝，只是一如既往地破坏，只是这次的狮鲛刃再也无法抵抗。
“没办法了，已经没救了。”
犹如执行命令一般，怪物撕裂开狮鲛刃的机体，藤蔓沿着装甲向外生长，像在欢呼似的嵌进裂开的缝隙，然后继续撕裂，不断撕裂，永无休止的撕裂。
****
一声巨响，阿道夫的要塞被撕开了一道缺口，如果本人知道的话大概会震惊到下巴都要掉下来，说不定此时此刻他已经察觉到了，毕竟会做出当着眼皮底下抢走炉核的人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好冷。”坐在轮椅上的雾夜一边打着颤一边感慨道，虽然很想由衷地夸赞一番风景，但话到嘴边就变成这样了。
为了不引起塌陷，茉沫驾驶着裁决者像蜥蜴一样小心翼翼地依附在缺口附近，确定雾夜的位置后她伸出手作为台阶贴在缺口上。
“那个是真的吗？”
“赝品的话我就不会带出来了，这东西很重的。”说完雾夜操作着轮椅跳进裁决者的手心，手掌像牢狱一般困住了雾夜，不过实际上只是固定住了轮椅和炉核，轻微的舒展还是能轻易做到的。
“忍耐一下，毕竟还不能保证他们不会追上来。”
“你以为我是在哪里得救的？”雾夜努力咬紧每一个字，但下颚仍然颤个不停，若不是身上还穿着能够御寒的防护服，说不定瞬间就会被冻得失去意识。
“黑龙王被我转移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为了防止被追踪可能花点时间，对了，炉核上没有安装定位器之类的东西吧？”
“没有，我检查过了，况且他们根本没有料到会被抢走吧。”
“说的也是。”
裁决者加快速度向山下进发，岩壁上都是厚实的冰层，完全看不出里面竟然藏着一座建筑物。虽然不用担心崩塌，但也要格外小心那峭壁和断层，而且还要顾虑到雾夜的安危，不过这些对于茉沫来说也只是稍有难度的课题而已。
在能确认落脚点的时候裁决者纵身一跃回到地面，雾夜惊呼出声，原本就冷得打颤的牙齿仿佛要震碎一般。
“那个鸟人找上来了，要接通吗？”茉沫一边朝远处奔跑一边问道。
鸟人？大概是指阿道夫吧。
“不是吧？已经到山下了也能接收到？算了，听听他怎么说吧。”
“肯定是警告然后抗议，如果他想谈条件的话我还不乐意呢。”
“那就回他一句再挂断。”
“回什么好呢？”
雾夜想了想，接着抑制住寒冷坚定地说道：“变态大叔超恶心的！”
“变态大叔超恶心的！去死吧！”
然后对方挂断了，看样子已经无话可说了。
偷我家东西，砸我家房子，玩我家克斯蒂最后还骂人，想到这里阿道夫不禁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失控，但这样下去只会浪费时间，他打开出口大门的装置决定放齐涅兄妹先出去，不管怎么说有他们两个在或许还能争取点时间。
茉沫抬起头，天空像镜子一样清澈透亮，其中漂浮着数片巨大无比的云，也有可能是雪，像受到某种引力一样漂浮在空中，又像随时都会坠落。
“你要去哪里？”雾夜不停地摩擦着身体问道，至于能产生多少热量，她觉得能有心理安慰就足够了。
“不知道，好像……有点迷路了。”
“果然是这样吗？但记录的地形都在黑龙王里，先想办法……”
“啊！我知道了！方向错了！刚才救你的时候顺势下山然后……”
“往这个方向跑了？”
裁决者点了点头。
“我更希望你能口头道歉。”
“写致歉信不可以嘛？”
“也不用那么正式，那现在怎么办？回去吗？我不要，你驾驶舱还能再挤一个人吗？”
茉沫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说道：“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很冷的。”
确实很冷的玩笑，巨龙的驾驶舱都是狭窄的单人座，因为必须统一化而且操作复杂所以根本没有的空间承载多余的人。
“不过，就算想回去也变得麻烦了。”茉沫抬起头轻叹了一声，只见两台巨龙垂直悬挂在一起，而位于上方的巨龙正张开羽翼向这边飞来。
“那个……该不会是挑衅者和食骨鸟吧？”
“哇！你视力这么好？”
“自从被带回废场后，我在巨龙的研究所里学习过一段时间，停产的巨龙型号大多都有印象。”
“那你知道他们的弱点是什么吗？真要打起来的话我可是一对二。”
“食骨鸟作为可飞行巨龙材质都很轻盈，但也很容易损坏，趁其不备用离子炮击落就可以了，搭载的挑衅者一旦摔下来也不会安然无恙。”
可是……除了身为狙击手的幼鹿有离子炮许可外，其余人必须从A级部署晋升才能申请配置离子炮。
茉沫惆怅地叹了口气，毕竟那种既危险又耗能源的武器不是任何人都能享有的，不过她觉得自己只是缺少实战经验而已。
“雾夜，我听你的，现在往哪走？”
“左边的山谷。”
虽然说是山谷，但那已经被白雾覆盖只剩下山影了。
厚重的冰层逐渐裂开，缝隙扩张然后形成新的裂缝，冰块碎成冰渣像灰尘一样四处弥漫，很快冰山的表层彻底瓦解了，巨大的机甲犹如重获新生一般屹立在白雾之中。
茉沫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望向一侧，只见白雾飞扬，随后听到宛如雪崩的巨响，虽然一时之间难以分清方向，但不久之前自己似乎就是从那跑过来的。
“喂喂，那又是什么啊？”
雾夜眯着眼侧过身望去，有个人影正在朝这边追来，速度似乎比在天上飞的食骨鸟还要快。
“那个……是巨龙吗？”
“尺寸不对吧？”
速度好快，刚才还只是朦胧的影子转眼间就能看清机体构造了，那无疑是巨龙，而且仅仅是比冰山小一点的巨龙。
比冰山小一点？就算是小三倍也超过了巨龙的常规尺寸啊。
雾夜的脸色渐渐发白，她不禁担心起来，而此时超大巨龙的上方盘旋着一个影子，因为相比之下太不起眼了所以很难察觉到，但雾夜下意识地猜到了，那是克斯蒂。
“难以置信，那个超大巨龙的驾驶者该不会就是阿道夫吧？”
“原来300吨矿石是这样用掉的。”
“茉沫，不用顾及我了，全力以赴地跑吧！”
“你不说我也会做的。”
裁决者开始迈开大步并且跳跃式地冲刺，为了防止雾夜被甩出去于是手掌握得更紧了，但无法避免的颠簸和冷风却越来越剧烈。
虽然能明显看出在加速，但对于超大巨龙的一步也只是减少了多跑几步的时间，因为论体型，裁决者只不过是超大巨龙的手臂大小。
“哥哥，有奇怪的东西追上来了耶。”诺莉尽可能让道飞行，因为速度不可能快过超大巨龙，而且在托举着挑衅者的前提下很难飞过超大巨龙的头顶。
“那东西到底怎么造出来的？”
“苏先生不也总是制造一些奇怪的东西吗？”
“真不想听到你来说这种话。”疾藏苦笑了一阵，如果被反驳“彼此彼此”他也毫无怨言，但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要去山谷了，那边还没回应吗？”
“哥哥很吵耶，地址已经发过去了，在回应之前一定会先赶到的。”
“但对方看起来就像定制机，身后还有一个超大的绝版机，而我们的量产机根本没办法抗衡吧！”
气温持续下降，雾夜已经感到头晕恶心，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明明没有过多久，但身体却突然变得难受。
不是气温下降，而是来到了气温更低的地方，山谷间弥漫的寒气仿佛在堵塞全身的毛孔，再加上一路受尽的寒风的洗礼，身体早就透支了。
“这样一来就能摆脱他们了吧？”茉沫躲在山壁的一侧安慰道。空中的两台巨龙不必多说，本身视野就受到阻碍，稍不小心还有可能撞上山岩。至于超大巨龙也没办法在这种地方自由行动吧，而且说不定即使擦肩而过都不会被察觉。
“我们现在就回去，坚持一会儿。”
“不……茉沫，别原路返回，他们不知道我们打算去哪，按照你的判断绕过去就行了。”
“我的判断吗？嗯——不行，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不顾及后果地冲过去。”
雾夜渐渐闭上眼睛，似乎这样做可以节省不少力气。
“听声音，那个大家伙想要行动的话不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的，但是在这里他却无法察觉到我们的存在。如果万不得已被那对兄妹找到也没关系，他们一定也不想和阿道夫为敌，更不想让炉核回到阿道夫手中，所以必要的话……合作也可以的。”
“喂，你还是别说话了。”
“那你自己判断啊。”
茉沫瘪了瘪嘴，不过剩下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好了好了，我会自行判断的，你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叫醒你。”
“嗯……茉沫你……真会说话。”
之前由于距离比较远的缘故，山谷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壮阔，但置身在此却完全看不到山顶，如果说高处的雾更浓的话，那此时阿道夫的视野里大概只有一片白色，而齐涅兄妹也不得不低空飞行了。
不过，这个雾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当然对于目前的状况来说并非坏事，但是，对于脱离了巨龙庇护的雾夜也绝不是好事。
茉沫想了想，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谨慎的自己了，也多亏习惯了这种谨慎才能相安无事地朝山谷外迈进，只有现在就好，只要保持现状雾夜就一定能得救，然后和武勒还有幼鹿他们汇合，仅靠自己的话是绝对做不到的，所以雾夜必须得救。
真是不错的结局，炉核到手了，全员都到齐了，武勒一定会很意外吧？回去之后也不用看到韦翼未徒板着一张臭脸了，说不定还能因此受到褒奖，从而更快晋升至S级部门，虽然茉沫并不怎么在乎什么权势地位，但既然能早点为裁决者配置离子炮又有何不可呢？
“如果真有那么顺利就好了。”
茉沫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雾夜听到，而此时眼前的冰岩上正盘腿坐着一台从来没有见过的巨龙，再加上雾气弥漫，一时间还以为出现了幻觉。
“真难看呢！我愚蠢的妹妹啊。”
不是幻听，也不是接通了未知信号，而是借助扩音器发出来的声音，但茉沫记得那个声音，即使很多年都没有再听到也绝不会忘记。
“嘁，好像没能达到预想中的效果。”
****
雾，是个令人讨厌的东西。
白，是个令人讨厌的颜色。
比起黑的充实，白的虚无反倒令人可怕。
“死掉了，结束了，不会再回来了。”
“听说被吃掉了，连遗体都没有。”
“真可怜，不过那也是宿命吧。”
“据说是遭遇了迁徙大风暴。”
“至始至终都没有哭，很坚强呢。”
“那家伙……大概已经习惯了吧？大概，已经没有感情了。”
“爸爸妈妈不要你了。”
“安氏贵族的小跟班，这或许真的是宿命。”
“那不是很了不起吗？为了人类的未来最终殉职的英雄世家。”
“继承下去。”
“无论愿不愿意，只能继承下去。”
“杀死他们，一个不剩地杀光他们。”
“他们是谁？”
“那还用说吗？是谁杀死你的父母？”
“继承？继承杀意吗？还是继承死亡？”
“你在胡说什么呀？”
“不安吗？”
“等到死去之后就会失去一切，就不会感到不安了。”
“这样……就安心了吗？”
“人类果真是需要慰藉品才能生存下去的啊。”
“那你大概从来没有喜欢过谁吧？”
“如果人类无法达到自我安慰的话就会寻求他人安慰，所以才会去制造更多的同类。”
“我们可不是同类，想要找共同点的话世界上的任何两种物质都可以划分成同类。”
“觉得我很不讲道理吗？那就对了，道理是人创造的，因为对自己有利，就像人会因为利益受损才会重视起法律一样。”
“觉得世界很不讲道理？世界创造了人类，想让世界讲道理这种事本身就毫无道理。”
“毫无道理地死去，毫无道理地抛弃，毫无道理地继承遗愿然后活下去。”
“武勒。”
“武勒。”
“武勒。”
“艾琉……武勒。”
“不要死啊！”
犹如镜子一般的天空，犹如深邃的眼眸，犹如无尽的瞳孔，从内到外被窥视得一览无余，任何掩饰都是徒劳。
我在……做什么？
武勒努力地眨了眨眼睛自问着，朦胧之中还能感受到一丝活着的实感，到底是什么给予了这种实感，不过，既然还活着的话，就说明得救了吧。
那些藤蔓像要盖过天际一样扑来，接着缠住了几乎报废的狮鲛刃实施绞刑，原本就十分狭窄的驾驶舱突然形变，身体被困住，设备全部瘫痪，无法使用念力，依稀记得缝隙中透露着外界的光亮，看样子外壳已经不复存在了。
引以为豪的巨龙也如此不堪一击。
那个少女？
是她救了我吗？
武勒举起手试着遮挡天空的光芒，但刹那间感到一阵晕眩。
世界颠倒，注视着自己的视线并非来自天空，而是来自身下，自己并非得救而是姑且苟活下来了，活在这个充斥着怪物的世界里，无论晕眩与否，无论清醒与否，那个东西始终存在那里。
那个东西……是吗？已经第二次了，一旦想起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就会变得慢慢接受，还是说在接触那个东西之后连自己的心态都改变了？
武勒重新站起身，疼痛感瞬间麻痹了神经，尤其是后脑勺，仿佛被利器掏空一般，不过也就刚站起来的瞬间而已，稍作休息一会儿后身体大概就适应了。
记忆一点一点的拼凑，在被那些藤蔓袭击后，狮鲛刃也彻底沦为破铜烂铁，幸运的是自己活下来了，那个怪物也不知去向，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然而既然事已至此，那只能去相信了。
这里似乎是变异体的聚集地，虽然这种说法很奇怪，但那些家伙真的在一起和睦地“生活”。
同种类的变异体会聚在一起并不奇怪，但形态各异的庞然大物为什么也能相安无事地面对这面？
武勒躲在冰岩后小心翼翼地移动，不过就算大摇大摆地从它们面前经过大概也不会被发现吧，因为即使是巨龙相比起它们也不过是个塞牙缝的东西。
武勒想起了曾经遭遇的大千足虫，那种体型已经够罕见了，但在这里似乎是标准大小，而且这里的变异体都是不知如何命名的奇怪形态，比如长满触须的巨大眼球，比如昆虫和植物的混合体，比如毛茸茸的球体，比如那些长着翅膀的像是大脑的肉块。
那也算得上自然选择的结果吗？不过核桃的形态确实如此。
不知道要去哪，但必须离开这里，也不知道这里地形构造，但凭借记忆似乎能找到远离的路。
对于那些庞然大物而言武勒或许很不起眼，但对那些体型稍小的变异体就没那么幸运了，那个长着复眼的变异体看起来就很难躲过去，还有那个像蝙蝠一样倒吊在悬崖下的变异体，以及被冰封在脚底下巨大无比的粘稠状的变异体，数不清的眼睛来回巡查着，自己大概早就进入它的视线了，但无法确认有没有敌意。
不知道这里能不能找到克苏鲁的原型……开玩笑的。
逃离的路程没有预想中那么困难，武勒也不觉得自己有多谨慎，因为急着想摆脱那些令人反胃的画面，所以几次在不确定有没有被目睹的情况下奔跑，不过最终逃出来了也就说明不会再有后患。
这里是第一次醒来后曾经来过的地方，周围堆积着毫无规律的冰岩，而且一路上都能找到可以躲藏的洞穴，雪地上留有自己的脚印，虽然已经覆上了新的雪，说明不久之前自己在这里歇息过。
不是不久之前，应该过了足够长的时间，即使不是一天，但也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武勒顺着脚印走到了原点，选择逃避的自己终于又回来了，然而并没有鼓起勇气。
厚重的冰层倒映出武勒的样子，轮廓和印象中的人类相比没有千差万别，但那些从四肢长出来的触手却无法置之不理，因为那是念力的真相，记得还是10岁的时候自己便能进行简单的三线操作，16岁后已经能熟练掌握四线微操，现在的话短时间内可以实现七线操作，也就是从四肢上多分出七根触手。
原来如此，如果能亲眼见识到实体的话，使用念力也会变得像操作自己的手和脚一样轻松，毕竟那就是长在自己身上的器官。
至于身体，已经完全不认识了，防护服已经破烂不堪，暴露出的肌肤像染上血色的树皮，与其说是粗糙倒不如说是诡异，血管和肌肉交织在一起，隐约可见骨骼的构造，关节处突出来的骨端附着着鲜红的鳞片，脸上像是盖满死灰的面具，利齿连接着咀嚼肌暴露在外，白色的斑点从下颚延伸至脖子以下，头发像寄生在大脑上的触须，手指像滴满固态蜡的外骨骼……
毋庸置疑，那确实是自己的身体。
武勒闭上眼深呼吸，仿佛这样做可以排除自己的不安，然后睁开眼发现这一切都是梦，显然这是毫无意义的。
还有一具相似的身体躺在那里，不，是尸体才对，虽然蓝白色的防护服勾勒出身材的娇小，但大致没有什么区别。距离尸体不远处停靠着一台巨龙，即使眼里的自己不再是自己，狩猎者也依然是狩猎者。
“武勒。”
“武勒。”
“武勒，不要死啊！”
明明是只令人恶心的变异体，却说着人类的语言，粗鄙而又刺耳，明明身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却装出一副很亲近的样子摆动我的身体，就像野兽对待临死的猎物一样。
恶心，真的很恶心，既然不会说话就不要发出声音。
想死。
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
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
快点掐死我吧。
视线在朦胧和清晰中交替，但无论看向哪里都是令人生厌的器官，所以，不知不觉已经失去了焦点，可是这种折磨，这种痛楚，这种杀意……无法抗拒，仿佛连空气都是敌人。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杀死他们”的声音像回音一般充斥着大脑，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双手已经掐紧了变异体的脖子，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娇小的身姿仰躺在**，感受不到挣扎，似乎力道还不够，于是试着加把劲，变异体逐渐痉挛抽搐，颤抖的手伸了过来，起初以为是想反抗，但却是轻抚着脸颊，嘴角被迫上扬，一直到失去力气瘫倒在地。
恶心。
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刺激着肾上腺的恶心感，活着也是恶心，死了也是恶心，不但不会习惯反而会越来越令人恶心。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武勒强忍住恶心感翻动着尸体，取出密钥后乘上了狩猎者的驾驶舱，空间比预想中还要狭窄，座位也需要破坏一些设施才能勉强挤进去，不过不影响正常操作，另外值得庆幸的是之前记录的地形也全部保留，只要天气不会太糟糕的话就能原路返回。
但是尸体总不能就这样放在这里吧？当然尸体随便扔哪都没关系，只是武勒临时想到了摆脱困境的方法，他开始假装自己很冷静，虽然明知道这和冷静无关，因为身体已经照做了。
这是生存下去的途径，就像杀死牲畜一样，就像肆意利用牲畜的尸体一样，吃掉也好，制成用品也好，当作诱饵也好。
****
茉沫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出现的二姐先不考虑，为什么不久之前还紧随不舍的齐涅兄妹也出现在这？
茉沫也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擅长思考太复杂的问题，所以怎么样都好，总之矛盾解决了，雾夜也得救了，嗯，希望如此。
“只是睡着了，等明年春天就会醒的。”
“那不是冬眠嘛？”
“茉沫你知道吗，其实人类原本是会冬眠的动物，但因为会饿死所以就不冬眠了。”
“诶诶诶！真的假的？”
虽然是玩笑话，但鬼逆也不清楚茉沫的反应有几分可信，不过既然能看到依然活蹦乱跳的妹妹，那聊什么话题都无所谓了。
“天气冷的时候你会不会想钻进被窝里不愿起来？这就是冬眠的后遗症。”
茉沫微微皱起眉头想了想，接着质疑道：“正常人都不愿起来吧？”
“哇——好聪明！看样子以后不能再说愚蠢的妹妹了。”
“哇！你又骗我。”
“哪里来的‘又’，距离上次明明过了……嗯，一只手数不过来了。”
“真是够了！我生气了，这不是把我当笨蛋耍嘛？”
“就是把你当茉沫耍呀？因为很有趣嘛。”
“以前的姐姐才不会这样。”
“嗯嗯？以前？以前是指多少年前？啊，说不定是这样呢，因为小时候喜欢的动物是海豚，所以喜欢自由，现在喜欢的动物是狐狸，所以喜欢骗人。”
“为什么会和喜好有关啊！”
茉沫像是闹情绪似的大叫道，如果不是在驾驶舱内的话大概已经气得直跺脚了。
“那茉沫喜欢什么动物呢？”
“嗯……武勒！”
鬼逆露出一副费解的表情。
“那是什么，听起来好恶心。”
总觉得很久以前听谁说起过这个动物，啊，到底是不是动物？
疾藏和诺莉驾驶着各自的巨龙在附近待命，因为那边的闲聊氛围太过安逸，而且也完全无视了他们的存在，以至于只能私底下说些毫无意义的话。
“这个大概就是叙旧吧？总觉得自己好多余……不对，根本没有在聊以前的事情嘛，但是，没想到鬼逆她还有一个妹妹，难怪性格那么古怪。”
疾藏想了想，连忙纠正道：“我是说那个茉沫性格古怪，不是说鬼逆，呃，诺莉，你不会告密吧？”
诺莉轻叹了一声，看得出来她在认真听那两人的闲聊。
“哥哥是真的差劲耶，竟然把我说得那么可恶，而且，哥哥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妹妹看吧，名字就那么好叫吗？”
“那个，不是，求求你别用那种腔调说话。”
“果然是这样的耶！”
“所以说啦，别用那种……腔调。”
“那你倒是快叫一声妹妹呀。”
简直就像心血来潮的请求，但就算如此在这种场合下也实在说不出口。
“鬼逆啊，很抱歉打扰你们姐妹重逢了，但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撤退了？阿道夫是不会善罢甘休，我可不想和那种巨无霸战斗。”
“哦，是那个守财奴，隔很远就看到了，坐在那么显眼的巨龙里难道不觉得丢人吗？不过，确实没胜算呢。”
“喂喂，你该不会真有想过和那种东西战斗吧？”
疾藏装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因为此时诺莉正恶狠狠地盯着他，大概是因为逃避了刚才的话题，不过话说回来，借用巨龙表达情绪其实挺微妙的。
“那就想个能顺利逃走的路线吧，诺莉能把我们三个都载起来吗？”
“地球引力还没消失耶。”
“上次不都能载两个吗？”
“现在不行。”
鬼逆疑惑地看了看泰然自若的疾藏，接着又望向诺莉。
“有什么关系嘛。”
“才没有生气耶，想要不被察觉地飞出去是不可能的。”
“我可没有说生气。嗯……不一定非要不被察觉地飞出去。”
鬼逆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想了想，疾藏这时才勉强松了口气，随后鬼逆继续说道：“茉沫，你那个同伴暂时先放在我这里吧。”
“嗯，没问题。不过姐姐的巨龙里会有多余的房间真是稀奇，简直就像为伤员量身定做一样。”
“你是说审判者吗？好像听谁说过这是台辅助机，先不说这个了，炉核也暂时先交给我吧，那个东西放在外面太瞩目了。”
“哦哦，说的也对。”
茉沫像听话的宠物一样迎合着，既然炉核交到了鬼逆手中，疾藏也彻底放心了，不过在妹妹面前鬼逆却没有在用“人家”的自称，是想维持身为姐姐的威严吗？真希望诺莉也能改掉那种奇怪的口癖。
“现在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情况很不明晰，但对阿道夫而言相当于是个后花园，就算运气好逃了出去也会被立刻追上，还有那个克……克？”
“克斯蒂。”疾藏补充道：“那个变异体的视力似乎非常好。”
“所以，诺莉载着疾藏就大摇大摆地飞出去好了，不，是要飞出那种不想引人注意但不得不争分夺秒的感觉。”
“是想让我们诱导阿道夫误以为茉沫她们已经逃出去了吗？”
“这可就难坏我了耶。”
“试着代入角色。”鬼逆满怀期待地提出建议。
“不是耶，飞出感情倒还好说，但载着哥哥的话会很快被追上的。”
“那疾藏就在地上跑吧，分开行动的话也能分散阿道夫的注意力。”
“喂喂，你只是单纯不想载我好吧？”
“那么茉沫，我们也该准备一下了。”
鬼逆如是说道。
****
即使是冰天雪地也会迎来昼夜，只要地球依旧在转，不过这里的夜晚看上去要隐晦很多，天空迟迟暗不下来，周围也因为积雪和冰层显得格外透亮，最后才发觉是这里夜晚的常态。
也不知道齐涅兄妹那的进展如何，不过借鬼逆的说法是没有消息就不算坏消息，于是她便带领着茉沫前往事先安排好的路线。虽然有夜色庇护，但在这种空旷的地方绝不能掉以轻心。
“翻过那座山后就回到阿道夫原先的据点了，结果又绕了回去。你同伴的巨龙不是藏在那附近吗？所以要回去？”鬼逆像故意给出选择似的问道。
“不了，如果这样回去的话，就没有来这的意义了。姐姐是不打算把炉核还给我吧？”尽管对方看不到，但茉沫依然露出讨好的笑容，就像延续了以前的习惯。
“不好说，反正我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趣，至少现在是，但我也不喜欢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嗯……姐姐这几年都在做什么？那两个人是你的部下吗？”
“哦？看起来像那么一回事吗？”鬼逆有点诧异，她快速回想了一下齐涅兄妹平时对自己的态度，结果什么也感觉不到。
“只能算合作伙伴，我和他们的老大目前是雇佣关系，虽然替我解决了不少麻烦事，但只要我不想做的话，随时都可以跳槽。”
“啊呀，总觉得有些羡慕。”
“你呢？还在废场？”
“对呀，因为我不喜欢海豚，我喜欢武勒。”
鬼逆漫不经心地回应道：“嚯？废场里有那种动物吗？不过说起来……已经很久没回去了。”
“嗯？”
“没什么，反正回去也不会有人欢迎的，倒不如说，已经没有回去的理由了。”
“姐姐知道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
“八月28，怎么了？别想用这个理由让我送你炉核。”
“不会向你要礼物的啦，只是想告诉你，每次过生日的时候我都有许愿一家人能团聚。”
鬼逆突然感到一身鸡皮疙瘩。
“那是哪个年代里的电视剧台词吗？抱歉，我还是比较喜欢动画片。”
“所以你和大姐才像小孩子一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小时候还要好互换甜食。”
“那是她先抢我的，我才去偷她的。而且茉沫呢知道吗？动画的起源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必然哦，早在石器时代就有人类用石壁记录运动过程，在文艺复兴时期有个叫达芬奇的画师……”
难得这次鬼逆想认真地反驳茉沫对动画的误解，然而却被她打断道：“我不听，我不管，我不想知道。”
“那不说了，也不聊这些了，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呢？还是等你同伴醒来再说？”
茉沫沉默了片刻，接着答道：“我跟你回去。”
“然后让你同伴自己回废场？”
“姐姐不也是这么打算的吗？既然给了两个选择，而我们都不想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我可不记得有邀请你，不过，久违地聚一聚也不错。”
茉沫也觉得擅自做出这种决定很对不起大家，可是她也不想再次空手而归，当然这只是一方面，甚至说她已经不抱希望能从姐姐手中要回炉核。
之后，因为考虑到把雾夜独自扔在那很不安全，于是茉沫决定先把黑龙王搬运到更远且更隐蔽的地方，毕竟阿道夫最后还是会回来的。
“这里是哪？”
看起来像在山脚下，而且还是一片凹地，躲在这里的话确实不容易被发现。
“休息站，虽然是天然形成的。”鬼逆把审判者停在附近，然后离开驾驶舱把熟睡的雾夜背了出来，她在审判者上灵巧地上蹿下跳回到地面，接着又攀上黑龙王的驾驶舱门前，取得密钥的茉沫先潜入进去，不久之后从里面探出头来。
“能源也充足，通讯也正常，暂时没发现什么故障，如果是雾夜的话应该能很快和大家汇合。”
“是吗？看样子是个值得信赖的同伴呢。”
“不过，真的只是睡着了吗？”
“是啊，都说了是冬眠。”
“你别骗我，这种事不能开玩笑的。”茉沫十分严肃地说道，然后伸出手像是要帮忙，不过就算露出那种表情也丝毫感觉不到威严。
“真的只是睡着了啦，因为我觉得如果等她醒来就会让你犹豫不决，所以干脆往她后脑勺上揍了一拳。”
“居然揍了一拳！”
“反正你也不擅长应对离别场合吧？”
鬼逆把雾夜小心翼翼地托付给了茉沫，毕竟是深受重视的同伴，她也不想故意惹茉沫生气，虽然生气的样子应该会很可爱。
“这样真的没关系吧？”
安顿好雾夜后，茉沫有点担心地问。
“不放心的话带她一起走呗。”
“那可不行，雾夜必须回废场，而且，我也不希望她跟过来。”
鬼逆迟疑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明白了。总而言之，这个地方是不会有变异体袭击的，非要说的话就像战争中的安全区，一般是某个超巨大的变异体的领地，因为要维护自己的势力所以不允许在自己的地方有争斗，于是也安置了不少相对弱小的变异体。这种情况在这一片地带都很常见的，人类对它们而言，根本就是无关痛痒的存在。”
茉沫突然想起之前在遗迹里遭遇的事情，那时的夜空就像巨大无比的变异体即将倾倒下来，不知何时接近也不知为何出现，但从那以后，记忆就越来越朦胧了。
“类似部落那样的存在吗？就像原始人一样，可是为什么姐姐会知道这些？”
“经验之谈，你以为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虽然我很讨厌规则，但既然无法逃离这个世界，我又不肯去死，所以只能这样了。况且相比起规则掌握在个体手里，我觉得直接让这个不讲道理的世界来制定是最好不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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