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人声鼎沸消失,也不再有气息的流动,空间好像被杀死了似的,整个儿是静止的。
「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它楞了一下,忽然叫道:「当心!」
来袭者就像是等着它这声惊呼,发出一阵无声的咆哮,空间被它劈开,产生怪异的歪曲,艾伦甩手把蜥蜴扔开了出去,它在空中翻滚了两下,啪得掉到地上。
「您没事吧?...我忘记提醒您了,我真的没想到它见效这么快。」
只是一霎眼的功夫,空间传送就完成了,他的故事才说到一半,没多余的嘴来解释状况。
艾伦哼了一声,没有回话。蜥蜴嗅到空气里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激烈的魔力在那里头鼓荡着,如此富有侵略性的血液,他想不出它除了魔王还能有什么主人。
「呃,看来是有事的。」
艾伦抹了把脸侧的血,他为了扔开蜥蜴稍微慢了一瞬间,准备张开结界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可调用的元素,所有一切都是凝止的。
他不知道对面那个怪东西是怎么放出魔法的,但显然他做不到。
「你确定这里是魔界?」哪有在自己老巢却使不出力量的道理?
「这里是......」
蜥蜴没说完的话被狂风打断,兽物似乎不满于艾伦将自己撂在一旁的行为,发出了仍旧无声,却更具压迫感的吼声。一片死寂里,艾伦仿佛听见了空间被像丝绸一样撕裂的响声。
同时,它自己也纵身扑上,灵敏的动作和庞大的身躯完全不符,艾伦让开音波,却不得不伸手抵住直冲过来的它的长角,巨大的冲击力几乎将他撞倒。兽物嘶吼着,疯狂地挣动,它的脑袋与艾伦之间只隔着一双手臂,腥臭的气息不时喷吐在艾伦脸上。
它大张开口,上下颌几乎完全分离,沾着肉屑的森寒利齿闪着冷光,艾伦正疑惑它要干什么,从它喉咙深处隐约透出一点微光,他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猛然发力将它钝重的身躯甩出去,趁着它失去平衡的刹那,飞身用膝盖顶上它的肚皮。兽物仰面摔倒的时候,艾伦也以单膝跪地的姿态攀上它的身体。
一会儿的功夫,白光更盛了,那光芒只光是存在着就让艾伦浑身难受,如同受到强烈的炙烤,每一片的皮肤都在哀鸣。
多么纯粹的......光明啊。
他不知道这空间是怎么回事,在这儿他既用不了魔法,也施展不开受魔界增幅的力量,却一如既往地和光明属性互相看不对眼。
绝对不能让那片光明被释放出来。他有预感,那不是能匆匆忙忙抵御的东西,至少在他还什么都没弄明白的时候不行。
巨兽痛苦地痉挛一下,喉间的光明消散了。艾伦的膝盖几乎嵌进他柔软的肚腹,左手拔出靴后的匕首,利落地刺下去再一划到底,淡红的,如同被稀释过的血液喷了他一身。
被血液溅上的地方,盔甲冒出白烟,皮肤则热意更甚。让他几欲作呕的浓烈光明气息在四周弥漫,来源是巨兽被剖开的肚皮内部。
他厌恶地皱起眉头,想伸手去取巨兽肚子里的光点,却在最后关头克服不了心理问题而收回手:「这什么东西。」
「这里一般被叫做安息之树。现在它看起来不像树,是因为我们在它内部。」蜥蜴心虚地看了一眼巨兽的尸体,没敢看艾伦。「呃,我以为我们不会直接传到正中心的......至于您口中的那个东西,我想应该是安息之树的守护者,毕竟这儿是魔界所有英灵的安息之地,有只用来中和黑暗属性的光明兽也不奇怪。」
「我是按着你给的坐标定的位,没有偏差。」
「那个坐标的确是树中心的,但是怎么可能呢,空间魔法是最容易受到干扰的了。您也看到了,这里的光明属性如此炽烈,它会自发地排除其他所有东西,理论上指向这点的传送是会偏上那么一点的。」然后,他们就可以从大门正大光明地走进来,而不是杀了安息之树的守护兽——同时也是魔界唯一一只光明属性的魔兽。
艾伦瞥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么?」
但原因恐怕还是在于他的魔王身份,这片土地的光明气息再浓重,也摆脱不了它本是属于魔王的事实。魔界的每一寸都是魔王的地盘,他在自己家里行走,哪有还有会被限制的说法。
艾伦指使蜥蜴:「去把那个拿给我。」
蜥蜴看了眼在脏腑深处闪烁的光点,吞了一口唾沫,它能在艾伦窗口释放光不代表它就完全不怕这种东西。可惜,魔王陛下显然缺乏同情心,用冷冷的眼神催促他快点过去。
再怎样它自己去碰也比让魔王去拿的好,让那么浓的黑暗碰上那么浓的光,会发生大爆炸也说不定。他硬着头皮爬过去,从强酸一样的光明属性血液里叼出那光源。那是一枚晶核,凡魔兽都有的东西,但它还是第一次看到光明属性的这玩意儿。
「拿来。」艾伦伸出手,理所当然地等它吃力地爬上来,把晶核放进他手里。
蜥蜴吐出一口气,小脸皱成一团:「做这一件事我得折寿十年。」
艾伦随意抛接着白色的晶体,没有了血液的包裹,他也勉强能触碰它了。
「现在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艾伦只是听说过安息之树的名头,自己还从没有来过。就像它的名称,这儿是英灵安息的地方,所有英勇战死的魔族战士最终都会回来这里,也因为数万年来积攒的暗属性实在太多,才不得不抓了一只光明兽来镇压。
「呃,我觉得现在更重要的问题是那个......」蜥蜴的目光飘向光明兽的尸体。这种魔兽很强,尤其是在面对魔族的时候,它生来就带着的一身光明,能把周边的所有东西清空,放不出魔法,使不出结界,武器的附魔变成装饰,却要面对能自由使用所有攻击方式的敌手,这简直是一场噩梦。
当初抓它的时候,可是闹了个天翻地覆。但不管它到底有多强,现在也只能可怜地开着肚皮躺在地上了——精擅战斗技巧的魔王是比什么都可怕的。
因为天赋太强,历任魔王都不喜欢学习,宁愿把时间花在享受上,毕竟即使游手好闲一辈子,他们也还是远远地站在群山的巅峰上。像这位一样觉得用不出魔法也无所谓,随手就掏出匕首剖人肚子的,才是真正少见。
「魔王陛下,我个人认为,我们应该先解决安息之树的问题。黑暗气息每时每刻都在积累,没有光明兽的制约,用不了多久,被压制了数万年之久的黑暗就要统统爆发了。」
毁掉安息之树,让勇士的灵魂不能安息事小,如果现任魔王也葬送在这的话,世界可都要生死失衡,进入末日倒计时了。
艾伦不在意地说:「那没关系。只要我还拿着这晶核呆在这儿,它就只能继续安分下去。」
单论魔力他比任何魔兽都要强得多,只是放不出光罢了,借用光明兽的晶核,要短时间充当一下封印也不是难事。
「既然如此,就请您看着吧。」
蜥蜴强压下内心的恐慌,抱着世界下一秒就要崩溃的觉悟,启动了被光明兽压在身下的魔晶。
宛如星历终年的盛景——只不过倒了过来——星辰在漆黑的,望不到尽头的上空点点浮现,螺旋着向上盘绕,直深入高远得任谁也看不清的地方。
昏暗的树木内部骤然明亮,勇士的灵魂散发出的冷光照亮了这儿,有多少光点,就意味着曾有多少勇者奋战致死,愈远的光点象征的死亡时间愈古老,安息之树的高度完全是由沉重的历史累叠起来的。
蜥蜴没有去看头顶悲凉而壮观的景象,而是看着艾伦:「所有的英灵都会在这里安息。请注意,是所有的。」
「这是常识。」艾伦说。
蜥蜴不予置否:「当然,谁都知道——抱持着坚定的信念而死的,为了守护他人而死的,奋战到流尽最后一滴血才死的,英勇的灵魂在飘出身体的那一刻就会被吸引过来。」
「可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那个比谁都更有资格呆在这儿的灵魂,却不在这儿?」
不用它提醒,艾伦在知道这是安息之树的时候已经大略明白它是想做什么。他熟识的魔族不多,能被称为英灵的刚好只有一位。
透过灵魂之光,逝者的名字在他银色的左眼里浮现。那是一只能看穿死亡的眼睛。
安东尼·修内拉
艾利克·修内拉
罗杰·修内拉
泰莉莎·修内拉
......
修内拉家族的英灵很多,这是个有着优秀传统的家族,尽管只出产身体孱弱的法师,他们却无疑每一位都有强韧的战士灵魂。
但是,没有他寻找的那一个。
「...泽德·修内拉。这里没有他,不是吗?」
蜥蜴沙哑的嗓音宛如在天边响起。
是的,没有。
艾伦无意义地大睁着左眼,但即使不这样做,他也能清楚地看清每一位死者的名字。
从数万年前遗留下来的古文字,一直到最近才新添的名姓,这里面绝没有哪一位的名字是泽德·修内拉。
蜥蜴淡淡地说:「这就是我所说的,令我震撼的显而易见的矛盾。」
敲门声优雅地响起,两声之后,骑士用没有起伏的音调提醒道:「到晚餐时间了,王。」
已经这么晚了吗?维拉妮卡合上项链的盖子,留恋地看了一眼仍旧火红的天空,开口说:「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她的声音冷淡中透出一丝不耐,恰与艾伦的一模一样。
「是的,王。」骑士沉默了片刻,便再度回道。
维拉妮卡轻拍着胸脯:「吁,还好没发现。」她贴身服侍魔王二十多年,可不是给他白打工的,熟练地模仿嗓音不过是她的收获之一。
至于收获之二......她回身看向已经被喝掉一半的红茶,透明的液体微微摇晃,映出她明暗不定的湖蓝色眼睛。
以免魔王精力太多,到处破坏,暗骑士常被魔界真正掌权的摄政王要求给主人下慢性毒药,那药不会给魔王造成伤害,却能起到抑制他精神力的效果。23号是由摄政王制作的不死生物,全权听令于他,自然不会省略这一步骤。
常年喝着成分驳杂的茶水,艾伦大约从没想过它有什么问题,而她不过是偷偷换了一味料,想来魔王大人是发现不了的——他果真全不怀疑地喝了下去。
那就如同此前所有的慢性毒药一样,并非什么有害的东西,但也并非是用来抑制他的精力。
那是一味引子。既是勾起魔王丢失的记忆的引子,也是引爆她亲手设置的局的引子。
「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喔,姐姐。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呢?」
维拉妮卡轻吻了一下项坠。
彤云布满天空,血色透窗而入,这幅光景,不知是否也蔓延到了安息之树的所在呢?
维拉妮卡并不准备离开,她在开始做这件事的时候就从没想过之后的发展,与其背负着罪名到处逃窜,她还宁愿早点了结自己的生命,去陪陪她有着更漂亮的蓝色眼睛的姐姐。
也许再过一会暗骑士就会发现不对劲了。她有预感,串联起一切的导火索就将被引燃,她的同伴可是各方面都十分可靠的呢。
「但愿你的动作能快点,科林。能在死前看到那一幕,我的经历才能算完美啊。」
「科林。」
「什么?」艾伦问。
蜥蜴优雅地弯了一下尾巴,仿佛在鞠躬:「我的名字。」
「我还以为你只是个使魔,或者魔偶。」
「哦不,当然不是,没有什么魔法道具能接近您三米内。再稳固的元素结构也会在靠近的瞬间崩溃。」
艾伦挑了一下眉毛:「那么,你之前说这幅身体不过是道具......是骗我的?」
蜥蜴道歉,同时也等同默认了:「我很抱歉,魔王陛下。」
「原谅你了。」艾伦非常干脆地说道,「你给我带来的情报足以抵消这次欺骗,还有些剩余。你想要什么?更多关于泽德的讯息?」
蜥蜴摇摇头:「我已经花了快三百年研究他了,我想,应该很难再找到更隐蔽的东西。我也不瞒您,我来找您其实是为了我自己。」
「您一直没问,不过应该也会觉得奇怪吧——为什么我明明是一只魔兽,却能发出光明系的魔法?看我的体型也知道我绝对不会是另一只光明兽。」
艾伦微皱着眉,说:「我看不清你的身体构成,有一股来自它处的力量挡住了我的视线。」
他原以为这蜥蜴是一只人造物品,要么就是受控制的,并不具有真正的生命,它的影像因此才不会映在他的右眼里。
蜥蜴人性化的叹了一口气:「我曾吃下一颗元素果,当时只是为了充饥。这种果子会随机产生各种系别的能量,没什么生物敢吃,我在饿死还是赌一把里头选了后者。然而很不幸的,我成了第一颗光明系元素果诞生的见证者。」
「那之前我从没想过魔界也能孕育出光系果实。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光呢,不过它却是从我自己的身体里发散出来的。」
「如果魔界能有一只光属性魔兽,有一颗光属性果实也不算奇怪。」艾伦的目光朝光明兽偏了一下,它沐浴在灵魂光辉中的尸首仍然在发散光芒。
「可这毕竟还是挺少见的。」蜥蜴又叹了口气,苦涩地说,「自从吃了它,我的体内就多了一股不受控制的光明力量,它总在要命的时候自个儿跑出来。先是被族群驱逐,再被附近的聚落当成敌人,我逃到哪儿,屁股后头都能跟着一长串追杀者,而原因仅仅是我肚里的那颗果子。它的光明气息会让魔族本能地厌恶。」
它抬起脑袋,期冀地看向艾伦,与体表同色的金瞳闪闪发亮:「看到您对泽德感兴趣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的情报或许能起作用。现在看来您是满意的,那么,能请您替我解决这个麻烦吗?」
艾伦稍稍想了一会,便坦白地道:「这并不困难。既然那光明不属于你,拿走它就好了。」
「说起来很简单,可要找到一个够实力夺取我力量的魔兽是很难的,就算真的有这样的生物,它也消化不了那光明的力量,最终只会自己爆体而亡。」
「所以,你来找我是个很明智的选择。」
艾伦不想拖沓,他只想快点解决这里的事情,回去继续调查泽德。他对蜥蜴摊开手,金色的小兽溜了上来,不知道从哪儿拖出一张画满复杂纹路的图纸,用嘴叼着费力地向身上缠,一边还含含糊糊地说:「我都做好准备了,这是画好的阵图,一切都已经妥当,只差一位够资格驱动它的施术者,和一件能作为封印的祭器。我怕它已经习惯我的身体,不肯真正离开,最好还是加一重封印,把它彻底封在外头。」
它迅速地把自己裹进阵图中,只露出两只眼睛,眨巴着对着艾伦看。
好像是在说,您一定办的到的,是吧?
「祭器......」艾伦自己比起魔法更喜欢近身战,很少带法师用的东西,要是需要宝石什么的,他倒还能从过于华丽的盔甲上扳一颗下来。
他的视线在树的内部环顾一周,忽然灵光一现。
「呵,不得不说,你的运气还真好。」
蜥蜴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表示不解。
「瞧,我找到了什么。」艾伦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右手对着上方无尽的虚空轻招,灵魂光辉的环绕下,某件比一切都更加明亮,却又比一切都更加柔和,丝毫不具备攻击倾向的圆润物体缓缓飘落,浮动在距他手心有一小段距离的高度上。
『满月的叹息』,轮回的三祭器之一,支持月历的祭器。
在不被使用的时候它都会被存放在安息之树,释放柔和的力量来安抚灵魂,直到月历开始才应召唤回到魔王手中。
艾伦托着满月的叹息,拔下左耳耳钉,让那枚日历的祭器,名为『冕之刻印』的首饰取代月之祭器的位置,它正不断散发焦灼的热意,预示着一段轮回的即将终结。
「正好,月历也要开始了,我本来就该将它召唤回来。」
他展开被球形的光晕包裹的祭器,它的原型是一条项链,小小的水滴形坠子不知为何总勾起观者对泪珠的联想,或许这正是它的名字中有『叹息』二字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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