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来镇压阴影之谷的结界，是像水泡一样一戳就破的东西吗？
科林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牢骚，从遥远的地方升腾起的气势，让他蓦地打了个寒噤。
非常、非常地远，但也非常、非常地强大。
那气息浩瀚、空茫，像星空，以及大海，因为太博大而几乎让人感觉寒冷。他眯起眼，身体本能地轻微战栗，这是它对于危险的自然反应。
那就是人类里顶尖强者的气势吗？
「喂喂？」珀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面前，躬下身子，叉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打仗时发呆可是会送命的喔？」
「我也要参加吗？」他呆呆地说，就看见珀莉手掌的血洞在他眼前晃过来、摇过去，他完全能透过那个不算小的洞直接看见对面。它第三次晃过去的时候，科林终于没忍住，又丢了一把光出去，把珀莉手脚上的伤口解决掉。
这下子，他来到人界后慢慢攒起来的一点光又用尽了。
珀莉睁大眼睛：「抱歉，我不知道你是非战斗职业...你看起来的确挺小的。」她又回头看看艾伦，似乎是想说，魔王陛下看起来也不太成熟的样子。
「那么，您......」
艾伦上前一步：「我可以战斗。」23号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您看起来没有什么魔力。」珀莉眨了下眼睛，直白地道出事实。
艾伦笑笑，不在意地说：「也许，魔力很充沛的你想试试和我打一场？」
「坦白说我挺有兴趣。」
珀莉兴味盎然地看着他，对他的提议跃跃欲试，忽而想起什么：「啊，我差点忘了，我得在他们过来之前解决你的眼睛问题。」
关于魔王的传说，至今仍在地面上流传着，普通人没几个把它当真，但如果对象是来自教会啊王宫这样的地方，就很难说了。
金色的左眼和银色的右眼，实在是太明显的标志。
「这样。您觉得怎么样？」她伸出左手，从艾伦眼前自左而右地快速挥过，微小的魔力波动闪烁了一下。她在他面前拉平一张水膜，好让他看清自己的样子。艾伦注视着镜面背后的脸孔，而他也直直地看向他，那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改变，只除了两只眼睛都变成了黑色，和他的头发一样。
「这是人类常有的瞳色吗？」
「嗯，算是吧。最近有愈来愈多新物种混进城市，出现什么颜色都不太奇怪。」只要别和传说切合得太完美。
珀莉的眼珠转了一圈，最后她的视线投到科林身上：「你的外貌也需要处理——金发倒没什么，可我还没见过眼睛颜色这么淡的活物呢。」她随意地伸手在科林眼皮上抹了一圈，吓得后者连忙闭眼，生怕她直接把手指戳进他眼眶里。「你到底是什么物种呢？」珀莉的视线钉在他身上，带着灼灼的热意。「皮肤很白，而且像是透明的，头发像玻璃丝一样剔透，眼睛干脆没什么色彩。......仿佛有什么非常强势、非常明亮的东西，把你身体里的色调统统挤走了。」
科林怔了下，她的猜测可真是十分接近真相。
再没比光更霸道的东西了，它把他的躯体当成家，自然不允许其他一应杂色的存在。能有点儿浅金存留在他发丝上，已经很值得庆幸。
珀莉说完自己的推测后，就没有再追问他，专心地在他身上施法：「好啦，你喜欢蓝色的眼睛吗？虽然改成金色比较方便，可我觉得这样更好看些。」
「呃，我不是很在意...」
科林看着水膜里映出的自己，天蓝色的眸子总给他种违和感，情不自禁就会想起维拉妮卡，以及她同样瞳色的姐姐。
「来了。」
艾伦的声音忽然响起，音量不算高，但存在感就是强烈到无法忽视。
即使没有分毫魔力，他的威势也不曾减消。
科林的脑海里莫名升起这么个念头。
遥遥升起的气势骤然变得锋锐，一路劈开岩石和大地，拖着一条狰狞的裂口狠狠冲撞过来！
艾伦近乎优雅地踏前一步，染成黑色的眸子里波澜不兴，并不因为换了个色就多上几分人气。他还穿着魔王的铠甲，漆黑的铠、猩红的披风，带着浓重的肃杀气息，同时又华美得不可思议，他握在掌中的剑也一样，森寒，泛着冷光，而又精致得像件艺术品，过多的雕刻让它看上去很脆弱，似乎一拗就能断开——
剑刃和撕开大地的气劲撞上，发出清脆的鸣叫。下一瞬间，迎面而来的巨力将他一下撞出十几米，碰撞声响彻天际。
间或夹杂着数不清的金铁交鸣声，那一股大力分作了好几十道，化为剑形疯狂地前赴后继，艾伦不停地挥剑迎击，被推着被迫后退，脚踩的地面犁出两条深深的沟壑。
他那精巧的像玩具的剑总能出现在最恰当的位置上，排除掉最致命的威胁。
被推着退了十几米，形势极为被动，艾伦却仍不动声色，只见招拆招，挥剑拨开扑上来的剑形锐气。
这情形并没持续多久，在他看不见的远方，某位圣骑士一声闷哼之后，剑的气势很明显地衰弱下来。
艾伦顺势收剑，并不意外有这种发展。他刚刚感到空间波动了一下，应当是珀莉带着23号去了什么地方，看来正是这气势的主人所在。
23号甩去剑刃上沾着的血，那含带着光明属性的血液，对他们这种生活在黑暗里的生物来说，如同剧毒。
「...」巴沃只在受创的瞬间发出一声闷哼，便不再言语。他不喜欢在战斗的时候多嘴。
对面的骑士周身包裹着全黑的铠甲，细剑黑沉如墨，又隐隐透出分妖异的血色。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方位，又是怎么无声无息地靠近过来的。到现在——哪怕面对面地直接对上了，他也没能从对面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生气。
他侧身闪过骑士的突袭，同为骑士，那一位显然没有什么骑士精神，他那身黑漆漆的装扮，看就不像个会在动手前先招呼敌人的。
巴沃倒不是很愤怒，他自己也常常觉得那么做很麻烦，除非在人前打表演赛，否则跟敌人讲公平纯粹是自寻死路。——可早些年他选了圣骑士做职业，不幸还做到了这一行的老大，全大陆的信徒都拿他当道德模范歌颂，逼得他不得不时常自我催眠，告诉自己他是个完人。
胡思乱想半点未能搅乱他的步伐，他抬起巨剑，动作看似笨拙，却沉稳如山，坚定如岩，守时滴水不漏，攻时如雷霆乍起，万钧之力信手拈来。
成为鲜明对比的是对面的黑色骑士，细长的黑剑在巴沃带起的阵风里回旋，摇摇欲坠似秋天凋零的树叶，却总能在最后一刻觅得生机，重又纠缠上来。
不干不脆的，说不上高明，却扰得人全没有办法。
巴沃低喝一声，重剑轰然下砸！斗气激荡里尘土飞扬，一瞬间阻碍了视线。
他忽然有了一种被毒蛇盯上的预感，阴湿的、诡谲的目光在不知何处冷冷打量着他，那是天生的狩猎者才有的目光。
该死！
他在心中发出狂吼，该死！他为什么直到此刻才发现！
没有生命的气息......当然没有，那根本就是只该死的死灵生物！
他的大脑自顾自地冷静运转着，但对现实状况没一点助益。在他扬起沙尘的一瞬，毒蛇似的细剑已触到他的胸膛，死灵生物从来不必用视力锁定敌人，也从来不会放弃手边的好机会。
一点点的血花溅出来，他大睁着眼，盯着那只穿透了他胸膛的细剑。
这绝对不是他受过最重的伤，剑很细，**再拔出，只带出一个小小的伤口，却是他感觉自己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他几乎能感觉到，某位名为死亡的神祗，他的披风一角拂过他额头的触感。
「巴沃，你还好吧！」
法师提着魔法袍的下摆，急匆匆地朝他跑来。法杖刚刚被他丢了出去，烧成一大团白光，在最后关头迫使暗骑士收剑后退。
林地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想象，假使他再迟上一秒，会有什么后果发生。
「若伊和丹尼尔被休利特家的女孩缠住了，我刚刚被她的幻术困住，只能看着你在这瞎打一气，我想你也受到幻术干扰了，不然不至于那么快中招。」
「幻术？我听说她是个召唤师。」巴沃低低骂了一句什么，拂开法师伸出来扶他的手。「远程职业给我闪开点。」
他吃力地站直，勉强挡到法师身前，他可不觉得对面的死灵生物有看他们聊天的兴致。
但是意外的，那黑骑士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敌人——一个战斗力下跌严重的伤患，和一个深浅不明，但已经烧掉了自己法杖的法师，半句发言也没抛出，跃过他们，径直向前方走去，仿佛身边只是两块石头。
巴沃紧张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试图做好战斗准备，却总被同伴的惊呼打断：「天啊，你的伤可真重。你需要治疗，巴沃。」
如果我有那个余力，为什么不呢？
「我得叫若伊过来，她一定有办法处理你的伤。我总觉得她连死灵都救得活。」
可你刚刚不是还说，她被困在珀莉·休利特所设的幻境里了吗？
「巴沃，你的眼神很有气势，这样敌人就会不敢直视你，然后丧失战斗力是吗？」
「闭嘴！」他吼了一句，林地眨眨眼，有点委屈但听话地不再罗嗦。
但是，十几分钟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说：「我想那个黑乎乎的骑士应该不会回来了，他走没多久，我就感觉到那边有空间魔法的波动。」
「你为什么不早说？」而尽说些有的没的废话？
巴沃用怨愤的眼神瞪着他，很有拿他泄愤的意思。
林地退后了一步：「别冲动。我们.....我们还是先去找若伊他们吧，先把你的伤治好，好吗？」他露出讨好的笑容。
「巴沃？」他傻兮兮地笑了一会，没等到回应，睁开眼正看见圣骑士的重剑坠地的画面。那具高大的，仿佛永远不会倒下的身躯缓缓倾斜，很容易就能想象到它与地面相碰撞会发出的闷响。
林地连忙跑过去扶起他，但那全副武装的盔甲对他一个法师来说太沉了，他憋得脸色通红，也只能稍微减缓巴沃倒下的速度。
「呼、呼...巴沃，你还醒着吗？倒下去就麻烦了，你不会有再爬起来的力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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