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巴沃晃晃脑袋，他的意识有点不清楚了。
暗骑士的剑刺穿了他的铠甲和身体，虽然在关键时刻受到法师的干扰，没能把他的心脏捅穿，但也不过是避免了即死的结果。他能察觉到生命力的缓慢流逝，却没有挽回的办法，现在，干脆连身体都控制不了了，只好任凭它自个儿朝地面栽过去。
不然，他怎么可能在那傻瓜法师面前示弱？
林地被他拖拽着，一点点下沉，累到气喘吁吁，却还是阻止不了两个人的最终落地。
「我去找若伊，你等等——」
他下定决心，与其在这里做无用功，还不如去找他们的牧师同伴。
「不要睡过去！就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回头喊道，前冲的身体撞上了什么，一时收势不及，和对方一起摔倒。
「怎么了，林地？」被他扑倒在地上，刚刚还经历过一场大战，若伊的牧师袍仍然白的不像话，她的表情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恬静，好像只要她在，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很着急的样子，是要找我吗？你和巴沃有谁受伤了？」
林地看着她的眼睛怔了片刻，醒悟过来，忙把她扶起，拖着她便往巴沃摔倒的地方跑。「是巴沃！他让那骑士刺了一剑！」
若伊半蹲下来，手指碰了碰巴沃背甲上的裂口，他是面朝下摔倒的，看起来已经失去意识。并没有很多血流出来，创口也很细小。
「是个高手呢。」若伊喃喃地说，伤口小，不代表它不致命，「林地，你能用土墙吗？」
「能。但这里黑暗气息太厚重，施法会很慢，效果也不好。」
「不需要杀伤力，不，最好不要有杀伤力——你在巴沃身前放一个土墙，把他翻转过来。」
「哦...那倒是没有问题。」
土墙的等级不高，没有法杖也能施展，林地念了几个字，魔法波动立刻荡漾起来，墙体却过了足足五六秒才浮起，像破茧的碟一样拱出土壤，几乎称得上温柔的，帮助圣骑士翻了个面。
「这样行了吗？」
「嗯。我要开始治疗了，帮我注意着点四周吧。」
若伊吩咐道，小心一点总没错的，虽然她并不觉得珀莉有再使用一次空间魔法的余力。
「还好你到的及时，不然我们就回不去了。我的本职不是传送师，这个阵维持不了多久。」
珀莉舒出一口气，带有夸张成分地地轻拍胸脯。23号走在她身后。他们刚从传送阵出来，她就感到峡谷另一头的魔法阵消失了。
她借由那股气势锁定了对方的方位，当即决定开空间传送过去，探探敌人虚实，也看看谷口的具体情况。
人员配置跟她想象中差不多，教会的圣骑士长，神殿的圣女，法师协会的资深法师——看起来不太像，不过袍子上的确有法师协会的徽章，以及一个......
「你可真有胆量，龙骑士。」
她眯细了眼睛，抬头去看空中盘旋的巨龙，与骨龙不同，这头巨大的生物全身流淌着充沛的生命力，绿色鳞片覆盖的肌肉随着每一次扇翼优美地鼓动。直到刚才还在与她缠斗的骑士站在龙背上，同样眯细一双与龙一样碧绿的眼睛，安静地打量她。
「珀莉·休利特——名字听过很多次，真人还是第一次见。」
「失望吗？还是惊喜呢？丹尼尔·劳森，这边也是久仰大名了呢。」
「比我想象中要年轻。」他环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说，「也比我想象中要狡猾。差点就真让你把若伊带走了，让战斗波及身后的牧师，可是最低劣的骑士也不屑做的事。」
珀莉遗憾地耸肩：「是呀，就差一点呢。」
驭使着不太成熟的幻术，给23号制造重伤圣骑的机会，却反而让这边的龙骑士窥得了空隙，在传送阵发动前的一秒，他猛的从高处撞过来，逼得珀莉不得不放开若伊，施展防护结界。
传送阵的人数限制为三，她原本是想抓个牧师当人质的，没想到当时离她最近的龙骑士，却反而被一同带来了。
先是用了定点空间传送，再用幻术困住若干个实力不逊于她的人，珀莉自知没剩下多少战斗力，看到丹尼尔的时候她便已悄悄退到23号旁边。
『幻术只有迷惑作用，所以实际上他没受过什么伤。你有把握打赢一个战力完好的龙骑士吗？』她用传音法术说。
23号观察着天空上方的敌人，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会输或者会让他们逃走。
23号压低声音问：「这里离陛下很近吗？」
『应该是很近的。我设置的落点就在那儿，只不过，无法避免地有一点偏差罢了。』
「我打不赢。」他先是直白地说，被法杖燃烧的光焰近距离灼伤，给他带来难以想象的巨大伤害，当时没再与圣骑和法师纠缠，也是因为无力为继。他补充道：「但是陛下可以。」
「那，我们只要大干一场就好了吧？」
珀莉笑起来。「教会总是说，在危难时仰头祈祷，就会有天使下凡拯救你。望着天空等魔王来救你，这感觉也不赖。」
丹尼尔挑了挑眉：「遗言留完了吗？」
「不啊，我们只是在讨论晚餐吃什么。」珀莉温和地回答，话音未落，23号已提着剑跳上山壁，在垂直劈落的岩壁上借了一次力，凌空跃向绿龙裸露的脖颈。他手中细剑闪着微弱的冷光，自丹尼尔眼中一划而过。
「速度倒还可以。」龙枪旋转，轻而易举架住攻击，丹尼尔唇边勾起讥诮的弧度，「但只有这样可是完全不够——」
「！」不妙的预感闪过，他大喊一声：「格林，向高处飞！」龙翅卷起的气流之中，暗骑士顺着他挥枪的力道落回地面，珀莉撑起早就准备妥当的防护结界。
高空处，山崖蓦地坍塌了，轰隆隆的塌陷声连成一片。
数不清的土石从高处滚落，绿龙拍打着翅膀，寻找安全的缝隙。自高处摔落的巨石即使它也不敢轻率地触碰——那是大自然天成的力量。
丹尼尔提着龙枪，环顾四周。这点儿颠簸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
比坠落的山石更加可怕的东西正自他身后靠近，不加一丝掩饰，以至于显得傲慢的魔族气息从峡谷深处传来。那是一场浩大的行军，再齐全的百科书也无法囊括的各类魔兽，在诡异的安静氛围中朝他缓步行来，没有嘶吼，也没有争斗，脚步声因此格外沉重而整齐。
「这才是你真正的实力？我差点忘记，你还是个召唤师。」
刚才那匆匆忙忙的一战中，珀莉的幻术运用得简直出神入化，说她是位资深幻术师也没人会怀疑。骤然看到她的召唤生物，丹尼尔反而是小吃了一惊。
但这没什么奇怪的。他勾起微带讽刺的笑容。她的姓氏可是休利特，那家族出来的人，个个都是天生的魔法师，不经任何雕琢，也能凭本能去施展预言术、幻术、元素法术，等等一切与魔法相关的东西。而在那一堆子天才里头，珀莉又是个出了名的佼佼者。
继承自血脉的力量，有的时候强大到难以想象。寻常人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他们出生的时候，便已经在上头站得安安稳稳了。
丹尼尔收起笑容，换上一副略微认真的表情，眼睛里仍没什么重视：「那么，现在是要开始你最后的挣扎了吗？」
这时，他的视线忽然被行列最前方的一个身影吸引。——浓黑的、无法被任何光亮渗透的阴影，聚集为人的形态，走在最前方带领着声势盛大的魔军。
珀莉转过头去，像个急切得要和朋友分享好消息的小女孩，脸上的开心半点不掺假：「骑士先生，我们运气不错。」她的笑容明媚，如同花朵。「看来，魔王大人已经自己找过来了。」
安静行军的魔族大军前，那抹漆黑的身影像白纸上的墨点一样凸显出来。
他并不高大，身上流转的魔力若有似无，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然而当他站在那里的时候，却任谁也无法将他忽略。那股浑然天成的，黑暗中孕育的王者的气势，本就不需要依托外界的力量。他站在那儿，于是所有生物的视线就只能被他吸引，集中到他所在的地点——一切理所当然。
「停。」他平板地吐出一个单字，音调不高，没有起伏。响彻天地的足音倏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之前震耳欲聋的躁动才是幻觉。
面目狰狞的魔兽依循他的指令而行动，令行禁止，绝无延误，即使是互为仇家的种族，也丝毫没有兴起争斗的意思。看起来既乖巧，又恭顺，就像是战战兢兢蹲在家长面前的孩子。
艾伦站在魔军前方，望着天空上的绿龙和丹尼尔，目光沉静。丹尼尔意外地发现，他的眸子里没什么杀意，和他带来的那股子压迫感相反，他眼中流露出的既非暴虐，亦非嗜血，而是一片空茫的『无』。
什么都不存在，因此才显得洁净无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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