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房里。
宽大的公主床,柔软而有弹性,躺上去舒服又放松。
四周是从床架顶部垂下的纱幔,淡粉色,半透明,营造出一种温馨的包围感。
房间很大,也很豪华,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清冷月光,隐约可以看见墙上的壁画、象牙白的衣柜、雕有典雅纹饰的梳妆台......
室内一应陈设华丽而考究,充满中世纪宫廷的味道。
我平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扫过这些东西,最终望向窗外那轮残月。
是上弦月,说明现在处于银月当空的半个月里。
幸亏啊......
幸亏我做了这样的设定,使我身处这个世界,仍能看到跟地球上一样的月亮,这让我没有忘记自己来自哪里,没有忘记自己究竟是谁。
是的。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包括上上上辈子,那个身为网文作者的我;包括来到这个世界后,一世又一世惨死的我;以及当前的我,暗夜魔女,海奥娜·法兰提斯。
一切的一切,全都想起来了。
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片段,全都历历在目。
无数痛苦不堪的回忆,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然而,我却记不清那场生日宴会是如何收尾的。
只记得我在赛莉娅怀里痛哭失声,最后好像哭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应该是别人把我送回房间的吧,侍女之类的。
不知道赛莉娅怎么样了。
不知道她是不是伤得很重。
毕竟那一刻,我一心想要杀了她,下手丝毫没有留情......
等等。
我为什么要担心那个混账女人?
她死了不是正好么?
我所遭受的一切,四十九世不堪回首的磨难,可全都是她害的。
不仅如此,她还害我告别了那个文明发达的社会,害我告别了互联网、二次元、鬼畜小破站、抖音小姐姐、各种电影各种美食、刚买到手还没玩的PS5光盘、刚抽出来还没练的胡桃......
虽然身在地球时,我无父无母,没什么朋友,还是个单身狗,但一个人的生活,也过得很精彩啊。
我躺在床上,抱着一只枕头,一想到这些,恨得咬牙切齿,磨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赛莉娅......
还是应该杀了你。
然而不知为什么,心里一生出对她的恨意,那些关心我、照顾我、每天腻在一起的温馨画面就自动涌现出来,冲淡了这份怨恨。
这种感觉极其别扭,让我纠结又无力。
也许正像赛莉娅所说的,在这世上,我是唯一懂她的人,反过来,她也是唯一懂我的人,因为我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经历和遭遇,能够完全彻底的互相理解。
这是换成任何其他人都做不到的。
可以说,她要是死了,我在这个世界里,将举目无亲。
啧......
好烦躁啊。
心情极度矛盾。
还有啊,仔细一想,我们的关系也好复杂。
我害她经历了千年苦难,我是她的仇人。
她也害我经历了千年苦难,她也是我的仇人。
我创造了她,我应该算是她爸。
她养育了我,她应该算是我妈。
而现在,我们是绯红堡共同的女主人,血月与暗夜的双生魔女,如同一对姐妹......
“啊啊啊!”
我呼啦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尖叫一声,狂躁地抓了抓头发。
这他喵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这也太奇葩了?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唉......”
随即我幽幽叹了口气。
既然想不明白,就暂时不去想了。
思绪回到自己身上。
现如今,记忆完全苏醒,我跟之前任何一世都不一样了,现在的我,脑海里装着几十份人生......这简直像个怪物。
我需要确认一下自己的状态。
我从床上跳下来,“啪”地打了个响指,点燃了水晶吊灯上的烛火。
屋里顿时变得亮堂堂。
我走到衣柜旁边,站在穿衣镜前,看了看自己。
镜子里的女孩,身上是一袭华丽的黑色哥特风半身裙,脚上是贴合小腿曲线的黑色高筒靴,小臂上套着勾勒出玲珑五指的黑色薄纱手套,脖子中间戴了个黑项圈,哦,修长的腿上还穿了一双黑丝袜。
纯黑的装束,配上流云若瀑的乌黑长发,秋水明波的墨色眼瞳,优雅中透着一股神秘感,简直是清丽脱俗与娇俏灵动的完美统一。
白皙的皮肤,娇小的身材,明明生了一副西式的立体五官,却有种东方女孩的气质,像个混血儿。
总之很美。
并且这样的美,将在极为漫长的岁月里维持下去,再过几百几千年都不会衰老。
同时还伴着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
这么一想,我心中的恨意又减淡了一些。
想想以前看过的仙侠小说,主角在升级路上,受了多少苦,糟了多少罪,为了追求力量付出了多少代价,要这么看的话,赛莉娅带给我的一切,就当作是一场试炼,也不是不行。
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啊呸!
我想屁呢?
我为什么要自己攻略自己?
为什么要替仇人开脱?
喵了个咪的,那个死女人对我做的事,我绝不会轻易原谅!
绝不!
哼!
心情很不爽。
镜子里,表情渐渐变得阴沉。
别这样别这样,这样就不美了。
我拍了拍脸颊,长舒一口气。
不要用别人的罪过来惩罚自己。
无论怎么恨,也不要把自己变成怨妇。
像现在这样,美美的,俏俏的,不好么?
当然好了。
我对着镜子,左扭扭,右扭扭,然后无限娇羞地冲自己抛了个媚眼。
嘶......
我打了个激灵。
被自己电到了。
不开玩笑。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当惯了女人,不应该还对自己的容貌和身体抱有什么新鲜感,但问题是,现在所有记忆都找回来了,那份久远的男人记忆也掺杂其中,使我苏醒了一丢丢lsp属性。
看着镜子里倾国倾城的少女,我单手叉腰指着她,娇声说:
“老娘要是个爷们儿,铁定娶你。
“可惜,我不是,呜呜......”
正当我为了不能娶自己而感到遗憾时,忽然间,我耳朵一动,听到门外传来吵闹的声音。
“你们别拦着我!我要杀了那个女人!我要替殿下报仇!!”
“温妮莎,你冷静一下啦,报仇什么的......”
咣当!
房门被一脚踢开。
温妮莎气势汹汹地出现在门口,双眼布满血丝,一脸杀气地瞪着我。
在她左右两侧,洛芙琳和露茜分别拉着她一条胳膊,但似乎没拉住,仍然被她闯了进来。
哦。
是来报仇的啊。
那我并不感到意外。
作为赛莉娅最忠诚的部下,会有这种举动,我十分能够理解。
而且她来的正好,我刚刚晋升为魔女,对自己的实力还没有足够清晰的认知,刚好可以拿她试试水。
如此想着,我走了过去,同时命令道:“放开她。”
洛芙琳和露茜有些犹豫,但看到我不容置疑的神色,还是松开了温妮莎的胳膊。
一获得自由,温妮莎二话不说,哐啷一声,直接抽出背上的巨剑。
我没理她,而是看向洛芙琳,问道:“赛莉娅怎么样了?”
洛芙琳微微躬身:“回海奥娜大人,主上伤得很重,还在昏迷当中。”
听到这个答案,我心里竟莫名有点慌。
这时温妮莎的巨剑带起呼啸的风声,已经向我劈了过来。
“嗡。”
据我头顶五指宽,剑刃击出一道道空气涟漪,接着就停住了,无论她怎么使劲,都再也劈不下去。
我无视她的攻击,继续问道:“有生命危险吗?”
露茜拍拍胸脯说:“放心吧,我给赛莉娅大人喝了最高品质的恢复药剂,又给她用了圣阶治愈魔法,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呼......我暗暗松了口气。
另一边,温妮莎见劈不动我,改成了横斩,巨剑一抡,冲我的脖子砍过来。
“嗡。”
波纹荡起,仍是停在了五指开外的距离,不得寸进。
至此,我的目光终于落到她身上。
“你连我的护体魔法都破不了,怎么替赛莉娅报仇?”
“唬......”温妮莎喘着粗气,脸上写满不甘与愤怒,她后撤一步,狠狠说道,“近身攻击无效,我就用魔法撕碎你!”
“那就来啊,让我见识一下你的魔法。”
她把巨剑插回背上,随即一声不吭地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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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嘛呢?”
“哼,施法前摇!”
“......”
啧,我想起来了。
梦魇一族拥有极为强大的精神力,甚至施法都不需要咏唱,只要在心中默念咒语就可以了,就因为这个特性,梦魇族的人,免疫一切“沉默系”魔法。
这是我当初亲自做的设定......
但所谓免疫,指的是一般沉默手段,而要跟我比精神力的话......
我直视着温妮莎的眼睛,黑色瞳孔里闪过一道光芒。
【圣阶·精神干扰。】
“噗!”
温妮莎猛地喷出一口血。
施法途中精神突然被扰乱,她受到了魔力的反噬。
看着那张苍白的脸,我淡淡说道:“没了么?你还有什么招数,拿出来啊?”
“你......你不要得意。”温妮莎捂着胸口,咬牙说,“等赛莉娅殿下醒了......”
“你想说等她醒了,跟她联手对付我么?”
我抢过她的话,而后继续道:
“可以,只要赛莉娅同意对我动手,我就静静候着你们。”
温妮莎的神情瞬间萎靡下来。
她也意识到了,想让赛莉娅对我动手,那是不可能的。
不要说等她醒过来,哪怕之前在宴会上,在我要杀她的那个时刻,她都没有任何抵抗,任由我疯狂刺了十几剑。
她永远都不可能对我动手。
相反,如果我想杀她,她会随时引颈就戮。
只因我说出了那句,我懂你。
何必呢......
只要有人可以懂她,理解她,死也无憾。
这是有多怕孤独啊......
呐,赛莉娅。
你骨子里,其实只是个小女孩吧。
笨拙地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性格,执着地寻找着能跟自己互相理解的人,因为这对你来说,这比什么都重要,就连生命跟此一比,都显得不值一提,是吧?
所以我当初提议修改你的命运,甚至愿意把你改成主角,你却统统都无视掉了,因为这些对于你,压根就是无所谓的东西,是吧?
从头到尾,你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一双可以倾诉的耳朵,是吧?
为此,你竟然苦等了一千年。
我真是低估了你的耐心。
更低估了你对知己的渴望。
......心里想着这些不为人知的内容,我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三个女人。
现在,我已经对自身实力有了大概了解:血月骑士温妮莎,即使放在圣阶里,也是相当强悍的存在,否则也不会成为赛莉娅所有部下中唯一被冠以“血月”称号的人。
而即便这样的人,在我面前也占不到便宜。
实力问题搞清楚了,另一边,我比较担心赛莉娅的状况。
我冲露茜说:“你把温妮莎搀回去,顺便帮她治疗一下。”
说完我转向洛芙琳:“你,带我去看看赛莉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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