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即食（上）
新飞书店的柜台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小杂物。李默真对“整理”的概念约等于零，物品也是，只要放在能找到的地方就行。他没有强迫症，也不会刻意要求某件物品必须放在某个固定的位置，所以一层的书店、二层他自己的卧室，都只能说做到了最低程度上的整洁。
但就在这样东西随手一放的柜台的一角，却特地空了一小片地方，摆了一台最新发售不久的电视机。屏幕的尺寸并不大，只有便携笔记本电脑屏幕大小，不过分辨率极高，画面十分清晰。
只要李默真在店里，这台电视都处于一直打开的状态。每次都固定在新闻频道，连续不断地播放来自全国和世界各地的新闻和突发消息。游紫曾经问过李默真，为什么总在看新闻，李默真想了一阵，发现自己实际上对这个星球上究竟正在发生着什么没有丝毫兴趣，他只是维持着“不要与身边的世界脱节”的惯性思维罢了。
毕竟他能够活这么久，“察言观色”地与时代同步，已经成为他本能中的一部分了吧。
这天早上也是和平日的每个早晨一样。李默真坐在柜台后，一边吃着盘子里的煎蛋，一边看电视里的新闻节目。最近，他开始对鸡蛋制作的食物感兴趣。兽医先生给了他一本小册子，里面有用蛋类煎炒烹炸出美食的各类食谱。他开始一项一项尝试制作。
电视里刚好在播放整点新闻。第一条，便是主持人表情严肃的播报：“目前，雷暴云团将与自北方南下的冷空气高压产生激烈对撞。受此影响，我国东部沿海地区将面临今年以来的最大规模的超强降雨。从新闻发布之时起，以下地区的暴雨预警调整为最高红色级别，请各位民众加强防护，避免个人及财产损失。如遇到危险，请立刻停止一切活动，到最近的小学、体育馆或避难场所，如有需要请拨打报警或就救生电话。我们将随时插播紧急新闻，向大家报道暴雨的最新动态。”
听到如此严重态势的播报，李默真却没有任何紧张或焦虑的样子。无它，实在是因为他经历得太多了。所以，虽然在新闻播报中，这可能是诺里市数十年未遇的超大型暴雨，但对李默真来说，不过又是一个因为天气波动而不便出门的日子罢了。
他唯一担心的，是书店里装得满满的各类书籍，会不会在暴雨天惨遭雨水洗礼。之前，林徒第一次到新飞书店时，引发了一场突然的断电。他在寻找对方的时候不小心切断了一整排的旧书，并报废了一个书架。这样的损失让他心痛不已。大约30本书报废了，并且没有修复的希望。所以这阵子，他都有些兴趣缺缺，再加上游紫也没有联系他有新的委托，所以大半个月以来，李默真连坡道都没下去过，每天开口说话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完。
暴雨就在眼前。天空已经暗沉下来，明明是清早，却呈现出一片昏暗晦涩的景象。为了避免雨水灌进屋子，李默真吞下最后一口煎蛋，盘子往洗碗池里一扔，便起身迅速朝楼梯走去。
新飞书店只占用了这幢两层半房屋的一层。二楼是李默真平时休息的地方，有卧室、厨房、厕所和小黄猫最喜欢的宽大客厅。李默真上楼时，看到小黄猫正躺在白色长毛地毯上，一边来回打滚一边舒服地哼哼唧唧。
没打扰小猫咪的自娱自乐，李默真继续向上，在楼梯尽头的小小平台停下。这幢两层半的房子，三楼室内的部分只占了整个地基一半大小，剩下一半是稍作装饰的小小天台花园。而这半层的空间，从李默真住进来时起，就被他一直当作工具仓库使用。
从随意放置的物品堆里找出绳索、防水布、塑胶袋，再斜背上放在角落的工具箱，李默真首先确认了三楼通往天台的铁门仍旧锁得死死之后，才拿着东西下楼。
推开还没修好的玻璃门，一阵猛过一阵的狂风差点把他一股脑吹飞。由于他实际上是“临啼”，人类外形不过是模拟出的形态，李默真的实际体重在0.05～45公斤之间，波动的上下范围取决于他吃下的食物的重量。好在工具箱被卡在两扇推门之间，李默真非常侥幸地没有被狂风吹走，虽然接下来他也没多余的力气把工具箱从门缝中间拔出来了。
“需要我的帮忙吗？”
愈发喧嚣的狂风中，伸过来一根带着嫩叶的枝干。林徒选择扎根的地方正是新飞书店的正门右手边，坡道矮墙与自建房屋中间的一小块空地。林徒先用一根枝干卷住李默真的腰，接着，配合李默真推开拉门的动作，枝条末梢缠住工具箱把手。一人一树合力，将李默真从卡住的玻璃门里“拔”了出来。
“谢谢你。”李默真重新站稳身体。以防万一，林徒没有撤走他腰间的枝条。“今天风很大，你到外面的话很危险。”
“我要用防水布盖住窗户和地基，否则可能会有水渗进屋子里。”李默真看着被狂风吹到大幅度乱晃的林徒的枝叶。“你呆在户外安全吗？这里根本没有能帮你挡一下风的地方。”
不仅是狂风和接下来的暴雨，对[林]来说，这种天气下极有可能出现的雷暴才是最致命的。
然而，林徒的声音却非常放松，完全听不出任何紧张或害怕。“我的根在地下扎得可深了。这种天气对我来说，只是稍～微～有些摇晃罢了。请不要担心。”
仿佛是感觉到李默真不怎么相信他的话，林徒又补充道：“前一阵子的台风，对我来说就像挠痒痒一样，当时我还趁机刷了刷经常走路的几条老根呢。”
“那如果等下遇到什么危险，就立刻喊我。你的嗓门这么大，我在屋子里也听得到。即便是在这种天气里。”李默真向林徒示意怀里抱着的防水布。“你的枝条最多可以伸多远？能帮我一起把这个布盖在窗户上吗？”
应该不成问题。听到能帮上李默真的忙，林徒简直可以称得上兴奋。他伸出又一根树枝，在不遮挡李默真视线的前提下，帮助他在狂风中一点点展开防水布。好在还没下雨。李默真在心中庆幸。窗户外侧的墙壁上，在建设时就已埋好了铁制挂钩。他找到防水布的一个角，然后按照布料上孔洞的位置，一个个固定到外墙的挂钩里。如此与林徒配合着，完成了西侧三面窗户和地基的保护。
接下来，就有点麻烦。因为林徒的树枝虽然能够伸长到接近十米，但从五米之后，就是软塌塌没什么力气的非常纤细的枝条了。然而就这样结束，李默真也不太放心，从林徒的树叶能看出，越来越大的狂风没什么固定的风向，那么接下来的暴雨也一定会从各个方向落下。
正在这时，他听到斜后方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应该……是这里了吧……”
新飞书店门口，正站着一位手握拐杖的老人。他也被大风吹得够呛，银白的头发都被风刮得乱作一团。老人用力捏着拐杖，在风中停稳身体，有些为难地看着合着的店门。“还没开业吗……”
李默真无比庆幸，口袋里正装着一瓶用来为自己显形的高浓度墨水。他示意林徒将固定在自己腰上的枝条撤走。然后，他紧紧握住工具箱的带子，同时捏碎装着墨水的玻璃瓶。冰凉而微妙的感觉弥漫到全身，趁老人回头向坡道张望时，李默真谨慎地靠近玻璃门，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之后，他一边背起工具箱，一边大声开口。
“请问，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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