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艾丽丝垂下了头,正准备说点什么,但却又摇了摇头,重新看向那希伦斯的双眼。
“…不是这样的,那希伦斯…真的、……不是这样的。”
她想表达的坚定意志是那么的软弱无力。
“那又是怎么样,能请你告诉我吗?”
那希伦斯说道,他然后转向了画布,看了一会儿后,再次开了口。
“…这就是你的下一个作品吗?”
这是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问方问出这个问题,也只是期待一个布尔逻辑的‘是’或‘不是’回答。可是,理应能将回答脱口而出的答方,此时却陷入了沉默,因为在这里,短短一两个字的回答,却能有海沟之深。
“…………。”
艾丽丝看着自己的脚下,一语不发。
“怎么了?我只是想知道,在你面前的这幅初稿、这幅你刚刚还在用画笔涂抹的画,是不是出自你之手?”
“…………。”
“…回答我吧,艾丽丝。”
“……如果我…说‘不是’呢?”
“那我也会相信的。”
那希伦斯平淡地说道。
“……为什么?”
“…很简单,我只是觉得这不可能是你画的而已。”
艾丽丝抬起了头,疑惑地看向那希伦斯。她的眼神透露出了一种希望能从对方那里得到某种启发的诚恳。
“呐,还记得…我第一次看你画的画的时候吗?”
“………。”
“那是我刚入学时,漫无目的地在校内四处晃悠,很偶然地走上了你在画素描的那座塔里。”
“…嗯……还记得。”
“我当时并不是什么懂艺术的评论家,现在也不是,但我从你的画中看到了某种东西…我其实也不知道,但有种不知名的神秘确确实实地存在于你的画中,而就是这种神秘给了我一种不可侵犯的庄严感和神圣感,让我将其和你的画联系在了一起。”
那希伦斯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我没有能够引用的证据来支持我的话语,因为这些都只是我的感觉…如果我能再有点艺术细胞的话或许能给这种神秘定义一下吧,但若让现在的我冒昧地去定义,那只会是对你的画的亵渎。”
“…那希伦斯喜欢…我的画吗?”
“嗯,当然。我可是你的死忠粉丝哦。”
那希伦斯笑着说道。他然后抬起手,像是在探测什么看不到的力量一样,将手掌心朝向画布。
“…正因如此,我不会承认这张画。它没能像艾丽丝之前的作品那样打动我,也没能给我任何感觉。在我看来,它只是一张画布而已,上面的颜料所组成图案十分肤浅,让我不敢相信这是出自一位我所尊敬的画家之手。”
“…………。”
艾丽丝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听着这一切。
以画笔作为武器,打入这所学院的她,最不想听到的事情大概就是自己的作品被他人贬低了。毕竟,对于她来说,自己的画就如同自己存在于这里的证据一样,是不容被他人侮辱的。可是,她无法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背对那希伦斯的这些话…身为一个画家,她必须都听进去。
——为什么这幅画不行?
她想要知道。
她需要知道。
她不得不知道。
虽然那希伦斯已经将自己不能给出绝对正确的答案的这一事实澄清了,但她还是抱着那么一丝自己能够得到启发的希望,继续咬着牙坐在那里。
“…如果我的口气有些重了,那还请见谅,但我无法容忍你在这种东西上署上自己的名字,因为那样是对你其它作品的一种侮辱。我希望你能放下笔,静下心养病、好好理清思路后,再重新开始作画。”
说到这里,那希伦斯站了起来。他仰头看向多云的天空,看向那一直延伸至遥远地平线的彼方的苍穹。
“先前听老师说了,今年的冬天会比往年的长,一段时间之内气温不会回升,所以你不用为你的雪景担心。现在,还是放缓节拍慢慢来吧。”
“…我操之过急了…吗?”
艾丽丝轻声地问道。
“啊,没错,的确是操之过急了。你不但将自己的节奏加快到连自己都跟不上了,还把我们这些旁观者的也打乱得一塌糊涂。”
“……画…还有救吗?”
“嗯,一定有的,我很确信。只要你肯恢复到平常的心态来画,就一定能画出过去的水平。”
那希伦斯点了点头,说道。
“呵呵,听上去还真令人十分愿意去相信啊…但,那希伦斯,在这种就连我也要陷入绝望的情况下,为什么你还能那么信心十足地说服我呢?”
“这很简单,只是那句门外汉也能看懂的名言的缘故:”
那希伦斯得意地微笑了一下,说道。
“‘You can't rush art.’(艺术是急不得的)”
随后,在那希伦斯的陪同下,艾丽丝回到了医疗保健室。格雷瓦医生见此,也终于松了口气,连忙通知仍在校内四处寻找的伊尔这个好消息。
“哎呀呀呀…真是谢天谢地啊,没事回来太好了!真是胡来啊,小艾丽丝,发着这么高的烧还四处乱晃悠,真是胡来,太胡来了!现在的孩子都这么不重视自己的身体会酿成大祸的!”
格雷瓦医生的性格虽然古怪,但总归还是个很负责任的医生,过去曾经受他照顾的那希伦斯对这一点确信无疑。在将被子重新为她盖好后,那希伦斯转向了这位惹出了不少麻烦的少女。
“作业和笔记什么的就别担心了,我都会帮你处理的。这里还有一些水果,有胃口就吃点吧。现在你什么都别想,好好地休息,等你的身体好了,再开始构思那幅画吧。”
“嗯…谢谢。”
“那么,祝你有个好梦。”
“…………嗯。”
艾丽丝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她的身体似乎早已抵达了极限,是她用自己的意志撑到现在的。看着这位既勇敢又鲁莽的女孩,那希伦斯不禁叹了口气。他然后转向格雷瓦医生。
“艾丽丝就麻烦你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请立即和我联系,只要通过学生会就能找到我了。”
“哎呀呀,那希伦斯你还是这么逞强啊…好好,如果她的状况一有什么变化我会立即找你的,毕竟这次如果不是你,我就真要头痛了……”
“您过奖了。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在鞠了一躬后,那希伦斯走出了医疗保健室的门口,随手将身后的门关上。然后,他注意到了门旁地面上的一张纸条。
“这是……”
他捡了起来,只见上面用十分潦草的笔迹写有一句话:
‘我会在西侧森林打个盹,小姑娘没事了的话就来吧。——菲利姆多.赫勒斯’
“……赫勒斯…先生?”
那希伦斯抬起头来左右张望了一下,但空荡的走廊中除他之外谁都不在。可是,在门附近的空气中,确实弥漫着一股十分刺鼻的酒精味。
…原来如此啊。
在自己还在里面的时候,赫勒斯先生一定在门外站着,但最后还是决定不进入打扰,才留下这张纸条自己先离开了。
——我是被…别人体谅了呢。
是啊,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努力呢…从一开始就不是。不论是塞巴斯顿、赫勒斯先生、伊尔、还是艾丽丝,都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默默地给着支持。
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的话,自己能否做到现在这样呢?
不知道。这种事情若不亲身体验一遍的话,是不会知道的。
可是,不去体验或许还更好,因为即便不去窥探另一种可能性,自己也知道,现在的宝贵日常是美好的、是千金难买的。所以,就别去为不必要操心的事情费心了,好好想想如何去向他们做出回应吧。
——没错啊……
‘啪!啪!’
想到这里,那希伦斯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重新整顿好脸上的表情,然后……
“…好!”
…向西侧森林前进!
…………。
时间又向前拨了一个星期。
或许是得到了静养的缘故,艾丽丝在那之后恢复得更快了。当格雷瓦医生将此事通报给那希伦斯时,那希伦斯也就像是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巨石一样,不禁松了口气。
“这样啊,真是太好了呢!”
当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伊尔的时候,他也同样道出了庆幸的言语。
“……不过,接下来还得要继续靠你了哦,因为只有你才能支持她啊。”
…但唯独这句话,不明白。
只有自己才能支持艾丽丝?这种逻辑不合理啊。艾丽丝是个坚强的女孩子,而且不论画画还是学习都居于自己之上,而自己相比之下却十分平凡,她为什么需要自己的支持呢?
一边来来回回地想着这一句的意思,那希伦斯一边朝校长办公室走去。但是,或许他真的是太迟钝了,越是往深处想就越是如坐雾云。最后,当他敲开校长办公室的门时,他也终于放弃了,并停止了思考。
“哦,今天挺守时的啊!”
塞巴斯顿将他迎了进来。
“既然来了我们就赶快开始吧,今天要处理的文件比往常要多起码十倍…喏,那边的部分就交给你了。补充力气用的茶点也准备好了,如果觉得累了就拿一点吧。”
在房间的正中央多出了一张桌子,而桌子上堆放着直通天花板的数十摞文件。这是不论是谁都会见而胆寒的工作量,可是那希伦斯却已经习以为常了。学生会要仔细阅读每一张文件上的内容,然后决定是否给予通过的许可…总之,是十分精细的工作。
“明白了,那我这就开始了…嗯?这是什么味道?”
刚在桌子的一侧坐下,那希伦斯便察觉到了一个异常之处。
虽然自己的鼻子没有狗的灵敏,但房间里的气味确实和以往的不同。那股平常飘在空气中的茶香,今天却被掺杂了一丝微妙的另类香味。
“很香吗?那么,去尝点吧。”
从办公桌的方向传来了说话声。那希伦斯从文件堆中探出头看去,发现坐在那里的是手中正拿着报纸的托艾先生。
“那是我去镇里的时候顺便买的松饼,很新鲜,和红茶在一起就是完美的组合了。塞巴斯顿最喜欢这玩意儿了,你也来点吧,要不然这么多东西都推给你们做我的良心就要过不去了。”
…这倒是很少见。
平日学生会开会的时候,托艾先生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办公室里,要么去开会了要么有事离开了学校,明明是一校之主的他却时常摆‘空城计’。恐怕若他再不多‘坐阵’,那希伦斯就要忘了这个房间同时也是校长办公室了。
“你刚刚才吃完午饭吧?别客气,就当是来点餐后甜点,拿块尝尝吧。”
塞巴斯顿坐在了他的对面,向他说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希伦斯于是从旁边的茶几上拿了一块热烘烘的松饼,并就着红茶一起,开始阅读文件。虽然原先已经吃饱了(今天的午餐质量少有的高),但也许因为松饼的香味太难以抵挡了,他下意识地咬了一口。
“…唔,好香!”
松饼的酥软和麦香的结合形成了文字难以形容的美好口感,蜂蜜和玉米的香味并未完全被奶油的盖掉,唾液还将更深层的甜味引了出来…这确实是极品的点心!
“哈哈,喜欢就好,我还在担心你能不能接受这东西呢。”
托艾先生笑着说道。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就只买了塞巴斯顿喜欢的东西。改天告诉我你喜欢的东西,等我再出去时,我会试着帮你带几样回来的。”
翻过几座山岭,就会到达一个可以通向文明社会的小镇。这是在学生中流传的一个传言,但至今未被证实,因为未经批准的擅自离校是不允许的。学校附近布满了探测型的魔法结界,让‘不被任何人注意地离校’这个想法化为了不可能。于是,唯一能自由地进出学校的,就只有像托艾先生这种擅长使用高级远距离传送魔法的人。
“先生,那就不必了。那希伦斯喜欢的东西校内就有,我看你还不如直接增加他的零花钱呢。”
塞巴斯顿一边利索地整理文件,一边说道。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许多可爱的女孩子可以为他亲手做点他爱吃的甜点呢,所以不用担心他没有口福,对吧?”
“噗、呜咳!咳!!”
那希伦斯一口没咽好,被呛了一下。
“哦,是这样吗,那希伦斯?我们学生会的男孩子们还真是受欢迎呢,嗯,年轻果然就是好啊。”
托艾先生也点了点头,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那希伦斯灌下了一口红茶,带着质问的口气问道。
“别装蒜了,那希伦斯,那位海洛伍茨小姐身体好些了吗?她不是让你费了不少心吗?”
塞巴斯顿一脸坏笑地说道。
“……你这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那天去你们班上找你而你却不在时,我从你的挚友佛拉罗先生那里听到了许多关于你的有趣事情哦。”
“请你把从他那里听到的东西全都忘掉。”
“我这也只是在试着多了解一下我的学弟而已啊。”
“从他那里得到的信息只会误导你…而且再说了,我和艾丽丝并不是那种关系;过去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真是冷淡呢,这种话可别当着她面随便说哦。”
“只有从学长你口中我不想听到这句……”
那希伦斯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说道。
“…不过重新回到你刚才的问题:谢谢你的关心,她的身体好多了,前天刚刚得到了出院许可,现在已经没问题了。”
“那样的话真是太好了,请替我向她传达学生会会长的问候和康复祝贺……”
塞巴斯顿用他的‘会长口吻’说道,但手上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不过这样下来,她的时间就更少了……真希望她能够顺利扛过这关。”
——唉?
之前好像听到过类似的东西……
“…那个,‘时间更少了’指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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