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这样的。但当时自己被告知了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于是也没有多在意…可是现在,塞巴斯顿却又提到了这个话题,而且还是在相似上下文的情况下提到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幕。
塞巴斯顿看向那希伦斯,又转头看向托艾先生,托艾先生点了点头,他便又重新转向那希伦斯。
“…你不知道吗?”
“如果知道的话就不会问了。”
“……呵,说的也是。”
塞巴斯顿自嘲地笑了声,说道。
“不过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因为我如果告诉你的话恐怕会让你——”
“——让我操心是吧?啊啊,怎样都好了,赶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比操心要难受多了!”
“……我知道了,那么我就告诉你吧。”
塞巴斯顿于是也点了点头。他弹了个响指,两个茶壶出现在了空中,将两人的茶杯重新填满后消失了。
“…你知道艾丽丝的家庭背景吗?”
“我之前听她说过一点,所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海洛伍茨家是教会旗下数一数二有名的家族,其势力遍布整片大陆,甚至还向海外延伸,是个名副其实的名门贵族。海…不,艾丽丝同学出生在这个家族中,既可以说是她的幸运,也可以说是她的不幸。海洛伍茨家的家教十分严格,绝不允许会让家族丢脸的子女走出家门一步,而没能达到长辈要求的就会受到惩罚…这都是从之前来这里上学的海洛伍茨家族的孩子们那里听说的。总之,那个家绝不适合挂‘家,甜蜜的家’这个牌子。”
“…可是,艾丽丝很优秀,她应该不用担心这个吧。”
“嗯,确实是这样,但有一点我要指出一下……”
塞巴斯顿竖起了右手的食指。
“…虽然在我们眼中,艾丽丝很优秀。但在她的家人眼中,她并不一定是‘优秀的’或‘出色的’,她很可能只是‘刚好及格’而已。”
“…怎么会……”
“相信我吧,在过去来这所学校上学的其他海洛伍茨家的学生中,比她出色的有很多。”
“……可这一切都和她‘时间不多了’有什么联系?即便她有足以让人不寒而栗的家庭压力,但她现在在这里、在圣.乔治学院,不是还过得好好的吗?”
“…就是因为这个。”
塞巴斯顿这时插嘴说道。
“就是因为她现在过得好好的,所以才会有问题……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是什么意思?”
那希伦斯问道,塞巴斯顿这种拐弯抹角的说法让他不禁变得紧张了起来。他又喝了两口茶,但却反而变得越来越渴了,胸腔中就像是有一股无法被驱散的迷雾,让他坐立不安。
“就如我刚才所说,海洛伍茨家的家教十分严格。但若没有同样强硬的铁腕,这样的家教是没有实效的……明白我在说什么吗,那希伦斯?”
塞巴斯顿停顿了一下,说道。那希伦斯点了点头。
虽然自己是作为一个孤儿长大的,从未像其他孩子那样尝过父母的鞭策,但他仍能感同身受。他知道有好的纪律是多么的重要,同时也清楚要想维持那种纪律就必须严格执行纪律,因为孩子是十分容易受天性影响去做事的——若不使用名为管教的这把园艺剪刀,懒惰和放纵的杂草就会将人的性格的庭院覆盖。
“他们的管理方式十分…过分,抱歉但我找不到更适合的措词。我无法用言语形容这个家族的教育方式,但也无权对其作出评论,可是从我个人角度来看,他们的家教是无法被接受的,而其他老师们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海洛伍茨家提出要在校内插入人手来监督新入校的子女时,我们全力反对。但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绝不罢休,直到我们双方都做出了让步后一切才都平息了下来。”
“……什么让步?”
“…‘凡是享有海洛伍茨家族之荣光的学生,每年必须证明自己仍有留在这所学校中的资格,否则将会被强制遣返,并被剥夺滞留于此的权力。’这是我们与他们最后达成的共识,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同意将他们的孩子送进这里读书。”
‘资格’和‘学校’,要怎样才能将这两个词组联系起来呢?…那么若将‘学生’也考虑在内呢?
“…若那样的话,艾丽丝绝对没问题的。”
那希伦斯一脸确定的表情说道。
“她全科成绩都十分优秀,学生中又很有人望,几乎没有缺点。像她这样的人,我们有什么原因去为她担心呢?”
“……你果然还是不明白啊,那希伦斯。”
然而,塞巴斯顿却摇了摇头否定道。
“…你说的没错,艾丽丝的学习成绩确实十分出色。但,你还记得她为什么会被招进来吗?”
“不是因为她的画画得很好吗?”
“正是如此。论绘画,她是百里挑一的,她也因此而被授予了奖学金。”
“那这岂不又是一个她绝对没问题的例子吗?”
“若是普通学生的话,我们的确没有任何必要去操心。但是,你要知道,我们这里说的可是海洛伍茨家啊……”
塞巴斯顿停顿了一下,然后重新开口说道:
“…海洛伍茨家其实并不那么重视学业。作为十分重视门面的贵族,他们更看重子女在某一领域方面的造就。也就是说,艾丽丝现在的学习成绩,对他们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在他们眼中,唯一值得被关注的,只有艾丽丝的画。”
“…………。”
“于是,在艾丽丝入校时,海洛伍茨家就已经向我们做出了通知:艾丽丝必须在半个学年之内画出能够通过审核并被承认不会抹黑家族之名的画。这个‘审核’今年将会由她的父亲亲自前来执行,合格的标准由海洛伍茨家自定。”
“……什么…”
“懂了吗,那希伦斯?换句话说,即便艾丽丝画出了能让我们感动得痛哭流涕的作品,只要她的父亲——海洛伍茨勋爵说一个‘不’,结果就会是‘不合格’。”
“可那是他的女儿啊!他会故意去刁难她吗?”
“这我不知道,但我能告诉你的是:当初最反对艾丽丝来这里上学的,就是海洛伍茨勋爵。”
“那这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但一切都要看艾丽丝的画——”
“——她要画出怎样的画来才行啊?!如果那位勋爵大人铁心要将自己的女儿带回去,就算她画出跨越世纪水平的神作也无济于事啊!”
“确实如此……”
“这不就明摆着是要将她随时带回去的借口吗?!”
“给我冷静下来!”
塞巴斯顿突然提高了嗓音,以命令的口气说道。被学长的威慑震住了,那希伦斯咬紧牙关,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就算是这样你又想怎么做?那希伦斯,你是学生会的成员,你的行为必须以学校和学生会的利益优先。在这里,你不能将私人的感情掺进来。就算这一切都如你所说,是将艾丽丝强制带回的借口,我们也爱莫能助。”
“怎么能…这样……”
那希伦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茶杯,说道。
“请不要误会了。我们当然也不希望失去她这样的一个好学生,但我们真的没办法帮忙。”
托艾先生说道,但那希伦斯却似乎没有听进去。
“……她还有…多少时间?”
“…整整一个星期。”
“………这么一点足够吗?”
“这就要看她了。虽然是十分苛刻的审核,但只要求她上交一幅画。她只要将这幅画准备好就可以了。”
“………………。”
那希伦斯再度陷入了沉默中。
无数道思绪此时飞速在他的脑海中交错,让他的心情忐忑不安。塞巴斯顿和托艾先生已经将事件状况清楚地向他解释了,而他本人也应该比谁都清楚——对此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可是,他却无法将这件事抛在脑后,越是在意就越是去想,越是去想就越是焦急,越是焦急就越是在意…死循环不断重复,到最后让自己感到恶心。
…这种感觉已经不陌生了。
啊啊,没错,正是那深痛恶绝的心魔……
明明已经多次向自己保证不会再感到那般无力,但却一次又一次饱尝悔恨。
…那心魔之名为『自责』。
——为何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为何自己仍在止步不前?
——为何自己只能站在远处默默看着艾丽丝受苦?
现实奉上的答案为事实,而事实是不容争辩的。但是,最终决定何为事实的,是观测的一方。所以,无法接受当前的事实的话,那就努力将自己的事实搬上作为代替吧。
——即便‘无能为力’,也还要‘竭尽全力’!
“……那希伦斯,这次我要先警告你。”
塞巴斯顿的话将那希伦斯的思路打断了。
“你一定又想擅自去干些什么了吧?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即便你的动机是善意的,但鲁莽行事绝对不会有好结果。虽然这么说可能重了点,但我还是要说:艾文.里欧的死,你也有责任。若不是你擅自去接触他、将他拉入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之中,他绝不会落入那种下场。在我看来,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做事太乐观,认为不论什么自己都能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而这种想法会让你吃大亏的。”
“…………。”
“特别是这次,这次尤其不能出任何差错。对方可不是蔚蓝诗谣或纳维尔…不,对方是比蔚蓝诗谣还要恐怖的存在。要知道,海洛伍茨家只需说一句话,教会就会对我们学校施压。所以,不论如何,说什么或做什么都请先三思而后行……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建议了,听懂了吗,那希伦斯?”
“……嗯。”
那希伦斯点了点头答应道。
…啊啊,绝对听懂了,但是否要遵守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毕竟,我可是不论好坏建议,都‘只听取不采纳’啊。
…少年的立场,大概不会被动摇吧。
“听懂了就好……”
塞巴斯顿松了口气,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了,以后还请别随便跟别人提起溃之歌和蔚蓝诗谣的事。原本以为你很清楚,但似乎你还是偶尔会少根筋啊,所以这次我直接跟你讲明白了:和溃之歌有关的东西都属于高机密,只有学生会相关人士才能知道。你主动前去试图搜集情报的动力很好,但没有那个必要。若有任何关于溃之歌你不清楚或想知道的东西的话,就尽管来找托艾先生和我吧。虽然我们不能保证是否可以解答你的每一个问题,但我们会尽量试的。”
“……我知道了,以后会小心的。”
那希伦斯点了点头,说道。为了能将这个话题尽早结束,他将注意力重新转向文件山,正要伸手去拿一份时才发现到刚才为止自己的双手攥得有多紧,那块才只啃了几口的松饼已经被捏得扁扁的,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果然…还是很在意啊。
塞巴斯顿说的没错,自己已经开始操心了。在得知了艾丽丝肩上的重负后,自己变得不能冷静,而那比平常快了起码一倍的心跳正是最好的证据。
“……。”
那希伦斯下意识地用指关节按了按眉心,试图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
——不行啊,这种心态的话…
…别说保护别人,就连自己也要……
不知不觉中,他的手停了下来。
思绪万千的心境扰乱了意识,颤抖着的手就连羽毛笔也握不住…那希伦斯抬起了头,空虚地望向天花板。
——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这种问题…理应自问自答,但却没有任何答案。
那么……从别人那里问,向别人求助…可以吧?
“……呐,塞巴斯顿学——”
“——不好了!塞巴斯顿学长!!!!”
那希伦斯刚要开口说出的话被从门外传来的敲门声和呐喊声打断了。房间里的所有注意力此时全都举在了门口处…除了塞巴斯顿的之外,因为学生会会长此时仍在聚精会神地读着一份文件。那希伦斯见状于是站了起来,快步走向门口,解开了门锁并转动了一下门把手,来访者随即夺门而入。
“你、你是……”
“赛巴…啊!那希伦斯同学!你…啊,对了,你也是学生会的成员啊…不、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点、快来帮忙吧!”
那希伦斯的确认识这位客人…她是象棋部的成员,在与她聊天时那希伦斯还曾得知她和艾丽丝同班,两人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帮忙…?出了什么事了吗?”
塞巴斯顿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放下了手中的文件,问道。
“学、学长!请快点跟我来!…状况混乱了、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做!请快来帮帮我们!”
“冷静一下,到底怎么了,慢慢来。有必要的话,来点喝的怎么样?”
“不、…艾丽丝、艾丽丝她……”
“——!!艾丽丝?艾丽丝怎么了!?”
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关键词一样,那希伦斯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他一把拉住女学生,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美术课上了一半,她——”
…余下的话没有被听到。
因为,那希伦斯已经奔出了门口,以就连他自己也难以相信的速度疯狂地向前方冲去。还好走廊中没有多少人,否则他肯定会因来不及刹车而撞到谁。他的目的地是写生教室,因为那里是美术课的授课地点,同时恰好也是校内唯一几个位置被他清楚地记住了的设施之一。
——快点!快点!
——要到她那里去!
一边诅咒着无法跑得更快的双腿,那希伦斯一边咬牙狂奔。
不知为何,越是接近写生教室,走廊里的人就越多,而他们的目的地好像和自己的相同。注意到这一点的那希伦斯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从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停下。
写生教室的门口挤满了学生,都在争先恐后地向探头进去看个究竟。
“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切、碍事!快滚开!”
那希伦斯粗鲁地推开了人群,冲进了写生教室…
…然后,他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原本应该陈列着学生们作品的架子上,此时摆放着…已经失去了艺术价值的、残缺不全的‘东西’,唯有那一块块蜡还在暗示着它们曾经拥有的‘蜡像’身份。墙上挂着的画作被原本不应该有的色彩侵蚀了,凭它们现在的样子,恐怕就连它们的作者也无法认出它们了吧。摆在柜中的各类泥工作品也没能幸免,成品的碗盆变成了碎片,半成品则被某种锐利的刀具割得不像样。透过从窗**入的阳光可以看到,空气中大小各异的纸屑和棉毛轻轻地飘着,最后降落在满是颜料的地板上。
…孕育艺术的摇篮,此时却变成了埋葬艺术的墓地。
那些曾经拥有自己的光辉的残骸,是墓地中的墓碑。
而在这些墓碑中站立的守墓者…为这个墓地点缀、挂上装饰的少女,只是默默地背对着那希伦斯。
她的校服、双手和头发上都被颜料涂上了不协调的颜色,右手中握着一把美工刀…在她周围摆放着数张被破坏得惨不忍睹的画布。
那希伦斯咽了口唾沫,向少女走去…
“…艾丽丝……”
…并鼓起勇气呼唤了她的名字。少女这时肩膀颤抖了一下。她然后慢慢转过身来,朝向那希伦斯。
“……!!”
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那希伦斯看到了她对面的那幅画……那是一幅雪景画,只不过也遭受了这个房间里所有其它的画的命运,被泼上的红色颜料所体现出的违和感简直令人作呕。
“……………………呐…那希伦斯……”
艾丽丝然后就像是木偶…不,不能将此时的她比喻成木偶,因为那样的话要怎么解释她即将决堤的泪水呢?
她最后还是放弃了抵抗,让自己的忧伤顺着脸颊滑下。
“…………我果然…………还是…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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