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约翰抓住的小老鼠有些茫然。
老约翰的架势很吓人，用的力气也很大，看起来简直像是只瘦骨嶙峋饿了不知道多少天的鹰，收拢翅膀宛如利箭般落在了小老鼠面前。
他紧紧地攥住小老鼠的手腕，像是怕小老鼠跑了，回头对人群喊：
“就是这位先生！就是他杀死了所有强盗，救下了我！”
人群忽然一静，接着更喧闹地沸腾起来：
“是他一个人？一个人就能杀死那些强盗？这是不是有点太不可思议？”
“对啊，而且这位……这位先生看起来又那么年轻……”
“可老约翰说是他，老约翰可是亲眼见证了全过程的人，总不至于认错人吧？”
“那……”
在沸反盈天的议论声中，忽然有个轻细的声音问出了在所有人心底悄然升起的疑惑：
“那这位先生，该不会是贵族吧？”
议论声忽地平息了。
小老鼠发现眼前人群忽然开始用某种他无法理解的陌生目光打量他。
宛若动物园里的游客隔着铁栅栏，敬畏且好奇地欣赏蹲伏在假山上的雄狮。
小老鼠觉得这种目光很讨厌，可偏偏他不知道他这时候到底该做什么。
还好，还好人群中忽然有个拄着拐杖的老人缓缓走了出来。
他来到小老鼠身前，微微佝偻着腰，睁开略显浑浊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小老鼠问：
“尊敬的先生，请问您是贵族么？”
小老鼠愣了愣。
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以前他的确是贵族，但并非所有贵族拥有魔法天赋，至少他就没有，更何况他的父母都已死于非命，他没有什么可继承的爵位和财产，所以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算是平民？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他脑海中忽然响起了空灵的女声。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你就这么对他们说——”
小老鼠知道这是自家老师在给他支招，于是他没有半分迟疑，立刻就重复了一遍老师给他传的话：
“不必如此客气，老人家，我不是贵族……”
他也平静地与老人对视，低声回答道：
“我只是一位路过的游侠而已。”
老人闻言点了点头，接着转过身，向人群传达小老鼠的答案：
“先生们！女士们！如你们所见，我身边这位年轻人，只是位路见不平见义勇为的游侠而已，并不是贵族！”
老人显然在岩盔城中有相当的名望，在他这么宣布后，小老鼠察觉到人群对他的莫名敌意瞬间消弭了许多，他们也不再用那种看怪物的目光看他了。
小老鼠悄悄松了口气。
这时候人群也散开了。
他们纷纷来到小老鼠身旁，把这位神秘的游侠围拢起来。
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打听他来自哪里，有没有将那群该死的强盗斩草除根；年轻人们厚着脸皮想打听他是从哪里学来的剑术；最喜欢凑热闹又喜欢听故事的几个小孩子缠着小老鼠，想知道他和强盗们厮杀的具体细节。
只有亲眼见证了小老鼠杀死所有强盗全过程的老约翰无声地站在小老鼠身旁，半步不肯离开，神情不安又莫名兴奋地向四周张望。
哦——当然，还有隐藏在小老鼠这个成功男人身后的女人——猫魔女小姐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甚至游离于人群之外。
她盯着被人群簇拥起来的小老鼠，心想：
崽啊，有些人生来就注定要闪闪发光的，所以不管怎么隐藏，到了合适的时候就还是会变得耀眼起来，就像现在……
被猫魔女收养的男孩怎么可能会平平无奇呢？
毕竟，只是跟随在猫魔女身后的那群人都干出了堪称惊天动地的事业呢。
多萝茜如此想着，却悄然垂下眸子。
啊。
她想。
过去的回忆忽然又锋利起来了。
……
小老鼠一向都很有耐心。
但即便如此，要一次性应付这么多人，回答这么多问题，再加上他已经好几年都没跟人说过话了，难免有些不适应。
但还好，他的适应能力和学习能力都挺强的，所以一开始还笨嘴笨舌的他没过多久就能神情自若地回答那群人的问题了。
然后，又过了会儿，在差不多满足了那群人的好奇心之后，先前第一个站出来询问小老鼠身份的老人再度站了出来。
他满脸慈祥地看着小老鼠，说：
“先生，在您杀死那群强盗之前，我们岩盔城的平民曾自愿募集过一笔赏金，想找到几位能够剿灭那群强盗的勇士……但后来的事您应该也猜到了，虽然后来的确有几位勇士应召而来，但他们都失败了，甚至有个倒霉蛋的尸体被强盗们嚣张地挂在了城门上。”
“城主大人也曾屡次派出卫队剿匪，但每次最多也就杀死一两个强盗，始终不能让那群强盗伤筋动骨。”
“就在这些天——我们几乎都已经开始觉得除非国王陛下能派军队来，不然没可能剿灭那群强盗了——但您杀死了他们，虽然我不知道您是怎么做到的，但这无疑是很伟大的事，所以……”
他转过头，面对众人，抬起一条胳膊，说：
“先生们女士们，我提议，将我们用来悬赏那群强盗的赏金赠予我们面前这位杀死了那群强盗的游侠，伟大的夏洛克·莫里亚蒂先生！”
人群慢慢安静下来。
他们面面相觑，似乎都在考虑老人的提议——但没过多久便有人也抬起一条胳膊，大声说：
“我同意！既然莫里亚蒂先生杀死了那群该死的强盗，那这笔赏金就是他应得的奖赏！”
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有第二个就会有第三个。
人是会下意识从众的，因此没过多久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同意将那笔赏金授予伟大的夏洛克·莫里亚蒂先生。
可夏洛克·莫里亚蒂先生似乎有些不情愿。
他犹豫了下，看向高高把手举起的那些人，低声说：
“我……我不需要这笔钱。”
他面前的老人闻言忍不住疑惑地问：
“您认真的么？您真的不打算要这笔钱？”
他似乎是想让小老鼠认真考虑考虑，毕竟这笔钱的数目不算小。
于是小老鼠便认真地开始考虑——考虑完他再无一丝迟疑，老老实实地对老人说：
“我杀死那些强盗并不是为了这笔赏金，只是觉得任他们肆虐下去可能还会有更多人受害……仅此而已，而且我不缺钱用，老人家，我的老师很有钱。”
这么说着，他居然露出了相当自豪的表情。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自豪些什么。
而老人恍然——也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总之他睁大了眼睛，重新上下打量了遍小老鼠，然后缓缓吐了口气，感慨道：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莫里亚蒂先生，您这样的人……恕我直言，这年头像您这样真正的义士已经不多见了。”
然后，老人若有所思地说：
“既然您不愿接受这笔赏金的话，那不如交给我来处理吧，莫里亚蒂先生，我以我的名誉保证，绝对会让这笔钱花在正确的地方。”
老人的语气坚定，宛若把钉子一颗颗砸进木板里，相当有说服力。
然后，不等小老鼠提出疑问，老人就自我介绍道：
“您可能不认识我，莫里亚蒂先生，但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认识我，而他们会成为你我之间承诺的见证者，以及未来对这笔赏金去向的监督人——莫里亚蒂先生，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岩盔城冒险者工会的会长，罗曼·施耐德。”
说着，他向小老鼠伸出了右手。
小老鼠愣了愣，忽然想起自家老师所说的——如今分布在整个以实玛利大陆上的冒险者工会在五百年前就是由自家老师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同创建起来的——想到这点，他便对眼前的老人生出了莫名的好感。
于是他也伸出手来，与老人那略显苍老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您好，施耐德先生，”他说，“我是……是打算跟老师游历整个大陆，中途路过岩盔城的游侠，夏洛特·莫里亚蒂。”
“游历整个大陆？”
老人一听小老鼠这么说便忍不住颇为爽朗地笑起来：
“好浪漫的目标，我年轻时也想过要游历整个以实玛利大陆呢……只可惜想着想着人就老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也没精力再出去冒险了……”
他握着小老鼠的手，表情诚挚地说：
“祝你离开岩盔城之后，旅途一路顺风，莫里亚蒂先生，当然，要是你真实现了游历整个大陆的目标——如果您不觉得麻烦的话，可以给我寄封信，让我分享分享您的喜悦么？”
小老鼠闻言认真地想了想，点头，说：
“好，如果我真的完成了游历整个大陆的目标，我一定会给你寄封信，和你分享沿途的风景，还有我旅行中的趣事。”
老人颇为惊喜。
他微笑起来，看着小老鼠感慨道：
“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莫里亚蒂先生，为表感谢，我可以像朋友一样拥抱您么？”
小老鼠觉得老人这请求虽然有些突兀但还算合理，于是略微犹豫后便点了点头。
于是老人便如同小老鼠的忘年交般张开双臂抱住了小老鼠。
然后，小老鼠听到了老人刻意压低的，宛如蚊呐般的声音：
“请务必小心老约翰，还有他背后的城主，莫里亚蒂先生。”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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