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天院,也就是莉莲小声说出的那个地名,这个听起来似乎与天有关的地方所处的位置却在阿姆克拉的边界:亚什区——一个偏僻荒凉人口稀少的小小区块。
数据库告知我的信息上显示持天院是苍天流的总部,而苍天流则似乎是一类古武术的统称,从这层意思上讲或许叫做道场更为准确一些。亚什区则是没有领主没有区域政府也没有任何治安管理的地方,简而言之就是一块类似荒原的土地,至于它为什么还没有被正式废弃掉归入外界答案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这地方偏僻又无聊但在列车上往下面张望时,哪怕是在这样的雨中也能看到灰色的城市和鲜绿的外界之间泾渭分明的界线。这样看来对可居住星球的保护措施还是有实效的,自然环境确实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样的东西值得您驻足吗?”
宛如泉水在石头上粉身碎骨般清脆的声音把我从眼前奇特的景象唤回身边,汶察怀中抱着一柄雨伞一眨不眨苍色的眸子里映出站在车窗旁边的我的身影,刚刚那句不以为意的话就是从少年人特有的泛着水润光泽的粉色唇瓣中吐露出来的。
“怎么,那请问这位神秘的小姐有什么高见呢?”我虽惊讶于她一路上显出的与年龄不符的庄重老成,但还是做出半开玩笑的口吻回敬她的问题。
“一星一城这种幼稚的话,还有将自然归还给星球这样无聊的口号,不就是为残酷的现状盖上一层遮羞布吗?城市减少了可人们还在,自然回归但仍然需要资源,住在地上的人们为现在眼前的一派生机倾心但也只是片刻,然而为了这瞬间的欣喜天上和地下的人们以及被开采破坏殆尽的供应星球,其他生灵的痛苦是不会被这景象抚慰的,毕竟对他们而言就连看上一眼都是奢望。”
清澈的声音在空荡的列车中不受阻碍地流向不知什么地方,我坐到她身边的座位上抬头看着白色的车厢顶。
“没想到你小小的年纪懂得还不少呢,不过你说的没错,这些东西只是幻影而已,可是现状已经无法改变,这些虚假却美丽的泡沫又有什么妨碍呢?”
不过我口中夹杂着放弃与随遇而安之类言辞的话,自然是不和她的胃口,可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站起身靠近车门,列车马上就要进站了。
站台上的人数和车厢里没什么变化,依然只有我们两个。或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车站泛黄的穹顶向下落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滋养着丛丛杂生的垂手草,阵阵凉风穿过空洞的大厅我开始后悔穿得这么少了。
见我抱肩瑟瑟发抖的样子,汶察直接在这里把手里的雨伞启动扔向我们两人的头顶,自上方降下一圈泛着淡淡水纹的帷幕,不断拍着我的脸颊的阵风也被阻挡在外面,我本想缩短步伐和女孩的步调保持一致,可她步子虽小速度却急快反而是我有些吃力。
“啧,这东西就不能做长一点吗?”虽然面部免受风刑之苦但现在却轮到裸露的双腿遭殃,特别是为了跟上她使得寒冷的感觉更加强烈。
“你这样子也算是大人吗?”她嘴上不饶人但脚步还是放缓下来让我不至于那么费力。
“大人?大人也会怕冷啊。”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成年后又不会进化成别的物种以前无法忍受的不可能因为变成所谓的大人一下子就克服吧。残破的站门后被雨水冲刷得几乎空无一物的一片荒凉中,横冲直撞的风更加无所顾忌持续不停的试图从我的腿上切割下来什么。
汶察对我寸步难行的样子摇了摇头好像我给她添了很大麻烦似的,小姑娘你可别忘了自己是被谁捡回来的啊,现在才想到忘恩负义可是行不通的哦。我站在尚且完好的屋檐下跺着脚,对她一脸嫌弃的表情我也只能在心里报以否定态度,现在要怎么办?持天院在地图上的标注并不明显,这样下去还不等找到它我的腿就要先冻僵了。
她对我的腿打量了片刻,像是打定了主意一样走过来伸手朝着我的下半身摸去。
“你干什么?”还好我一直注意她的动作,见她伸手便侧身躲了过去,“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随便碰别人的身体吗?难道以为自己是小孩就可以肆意妄为吗?”
汶察看着我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嘲笑道,“谁说你躲掉了?不要那么意识过剩好不好,现在你还觉得冷吗。”
“欸?我明明躲掉了呀?不过确实不冷了耶。”我试探地迈下一级台阶,的确不再有冰冷刺骨的感觉。
“你是怎么做到的?”好不容易可以开始寻找持天院的位置,不过我对她对我的腿做了什么更感兴趣。
“这个嘛,虽然是独门绝技但告诉你也不是不行。”她狡黠地笑笑,“我刚刚点了你腿上的一处穴位,让你暂时能抵御住寒气。”
“穴位?”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名词,“那是什么?”
“穴位就是……唉,我一时和你讲不清楚。公主你瞧,”她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我深究,恰好前面出现一座看似完好的住宅,她指着那座宅院散碎剥落的院墙,“那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呢?”
“也许吧。”我不太确定,按理说叫做持天院这样的名字不该是这种破烂的院子吧。“欸,你着什么急啊?等等、等等,我都要被淋湿了。”
我追着突然急切起来的汶察一路跑到宅院的正门前,说是大门但感觉破旧程度比车站的那扇门不遑多让,而且这还是木制的早已被时间、气候和虫蚀损坏得不成样子,只是在观感上给人一种这里有两片木板在守卫什么东西的感觉。
真的会有人家用这样的木门吗?女孩虚指着门旁院墙上一块布满青苔泥土的木牌,她的手指动了动也不知做了什么就把牌子表面的污物尽数除去,木牌上的文字难以辨别只能勉强看出原本字体的一部分。
但里面也许有人可以问问呢。仍旧是靠汶察衣不沾尘地打开门,狭小肮脏的院落里没有任何完整的物件,几步踏上嘎吱作响的木板就能瞧见屋檐下摆着几双沾着泥土和水渍的鞋子,看来屋子里的人来这里不久,女孩踢掉靴子一把拉开隔扇。
房间里只有三人跪坐在左右两侧的席子上,正对着大开的屋门的是一张空席,尽管见到我们两个“破门而入”但屋内没有一人对此表示惊讶也无人询问我们的来意,这种沉静得近乎肃穆的气氛打消了我直接开口的念头,我拉拉汶察的袖子让她不要太过放肆,可她只是微微哼了一声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好在她也学着其他人的姿势跪坐在门边空余的席子上,不过若说是学则不太准确她的动作十分连贯自然好像是就该这样做似的,还顺带着把收好的雨伞放在左手下。但对我这套动作就有些折磨了,单是保持脚背与席子平行就已经蛮辛苦的而且这席子的作用只是稍微隔绝潮气,柔软度方面实在是不敢恭维,而坐下来时我的关节似乎发出一声不妙的声响,难道是说我的身体太僵硬了吗?
可为了礼仪我只能强忍不适,正当我努力想把手边的隔扇拉上时,处在左侧首席的女子拔出左侧的长剑用指节弹击剑锋三声随后起身从身后的拉窗离开了。这个神秘的仪式做完后,虽然屋子里剩余人们的姿势没有变化(她们不动我也不动)但氛围却轻松了许多,旁边的女孩按耐不住好奇向我搭话道。
“姐姐,你就是那位最近来到帝都的公主吧。”
欸?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也有人认识我吗?什么时候我这么出名了。
虽说意外但我还是有些高兴,于是微笑着对这个小孩点点头。
“桃桃,真的是本人欸。”她好像与另一个女孩是同伴的样子,说完后她又转向我,“妈妈说公主您同时和殿下还有司祭大人交往,好像叫做脚踏两只船的样子,公主姐姐这是真的吗?”
啊?我本来还沉浸在一丝小小的喜悦中,这又问是什么东西?我涨红了脸。
“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呢?小朋友们,这种道听途说、口说无凭的东西是不能相信的哦……”
“是哦,您说的有道理欸。”
“可是蓁蓁,昨天的晚报上不是有公主、殿下和司祭大人一同出现的照片吗?”叫做桃桃的女孩给我补了致命一击。
“这个,那个。”我含糊其词找着借口总不能把真相告诉这两个小不点吧,就连旁边一言不发的汶察也弯起嘴角看着我的笑话。笑什么笑,你这家伙昨天也在那里好吧。嗯?对哦,为什么没有拍到她呢?
“原因呢……”有了,我终于想到对策装出一副认真的表情,“其实那张照片是假的,现在的合成技术这么便利,有些无良的媒体就靠这个来欺骗你们这些小孩子。你们看我这么漂亮怎么会做脚踏两只船这种事呢?”
两个孩子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接受我的说辞,毕竟在孩子(汶察除外)眼里长得好看的人一定不是坏人,虽然忽悠这两个看起来比汶察还要年幼的孩子不太好,但为了我的声誉只能这样了。
“那两位姐姐来这里做什么呢?”毕竟还是孩子一错开话题她们的兴致就转到别的方面了。
“我们两个再找一个叫做持天院的地方,你们知道它在哪吗?”指望汶察动嘴是不可能的,还是要由我出面交际。
“持天院。这里就是持天院呀。我们两个是在这里跟随老师学习剑术的。”
果然就算有所预感,在听到这里的确是持天院时我的心理还是有些落差,这地方到底和天有什么关系?
然而汶察却完全不在乎这些,既然目的地确认无误,她也就开口问道。
“你们的老师是谁?”
“就是刚刚出去的菅老师,姐姐你要找她吗?我可提前告诉你哦,菅老师可凶了,之前……”
汶察听到前半句愣了一下,随后脸上便挂起一副我所熟悉的冷漠又嘲弄的哂笑,而两个小家伙的抱怨对她肯定是连尘土都算不上的东西。
这是孩子们口中的菅老师,不,我瞟了一眼她胸前牌子上的后缀,正式的叫法应该是菅师范。和她一同进门的除了那把佩剑还有一个木盘,里面放着几个碟子和茶杯,不过令人惊奇的是她只用一片指甲支撑住托盘,既不摇摆也未晃动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跪坐在我们面前分发盘子里的茶点,分配好后她仍是一丝不苟地用两指触地,我也学着两个孩子答礼。
碟子里的点心是一方水磨豆腐另外配有一根木签,看着就让人没什么胃口,不过好在还有一杯更没有滋味的近乎透明的绿茶。早知道我就把那块马卡龙带出来了,也不知道最后落入谁口,但有总比没有好。我就着寥寥的茶香拿起了木签,可还没有碰到豆腐那吹弹可破、白白嫩嫩的肌肤,从菅师范进门时就一直盯着她的汶察说话了。
“请问阁下在这个偏僻荒野的破败木屋教授剑术不觉得无聊吗?”
哇,你好会踩雷哦。我拽着碟子挪动酸痛的脚微微向后退了几寸。
“修行剑术要的是清心寡欲、荣辱不惊,只要有一颗剑心闹市旷野又有什么分别呢?”女子并未动怒,而是淡淡地近于淡漠地用一番我听起来没有任何不妥的话化解汶察的问题。
“是吗?”汶察捻起碟子里的木签在豆腐的表面虚画着花纹,“是我孤陋寡闻了,原来苍天的剑不在天空,而是在人心啊。”
我尚未来得急理解发生了什么,数道屏障破碎的声音以及四散的光点和我刚用签子挑起的豆腐一齐掉到地上,菅师范手握剑柄剑身尚未出鞘,而她胸口的衣服则多了一根木刺。
汶察拿起碟子用木签的剩余部分挑起一朵白色的桃花花瓣,碟子里的豆腐已经变成桃花的形状,她透过几乎透明的豆腐花瓣看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菅师范,脸上连那一点哂笑也敛去了。
“她觉得一个神能陪孩子们玩玩无可厚非,但让一个不懂天为何物的人靠着背模棱两可的台词充门面不是太失身份了吗?”她的眼神已经不在女子的身上了,“与其这样自甘堕落为什么不把苍天归还回来呢?”
没有回应,但也只是这一刻而已。
话音刚落,那个居于上首的空余席位后面的隔扇第一次打开,声音先于身影来到屋内所有人的身前。
“你所渴望的就是这种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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