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预感,今天一定会成为我一生中见到小孩子的数目最多的一天。
几块黑色在隔扇的破洞外一闪而过,当那个女孩的身形出现在我们眼前时,她的声音也恰巧到我的耳边。
她的用词很晦涩,明明是相同的意思但有些字的发音却和如今通用的语言有着如肉刺般的差别,而嗓音也显出许久不与外界交流的人所特有的干涸的疲态,话语尚未经感情润色就被驱赶出来,这种声音恐怕只有古早的机器才能媲美吧。
然而她不在乎自己的声音是干瘪还是如何,因为愈是无感情的言语其中的含义就越明显,对这类人辞藻是无暇顾及的幻影,她只是把言语用刀剖开让周围的人观摩它的内脏罢了。
而话中的意思自然被它的对象所理解,汶察听到这个看起来年龄体型与自己相仿的女孩口中的话,眼中尚未褪尽的鄙夷本想再燃起一团余火,可嘲笑的颜色只是一瞬便被女孩身上纯黑的衣物消去。黑色过于洁净反而更容易落尘,可不知是雨天还是别的缘故女孩的衣服上没有任何不洁的灰色踪迹,汶察放下手中的桃花但仍按住签子,苍色的瞳孔中只剩女孩的阴影。
女孩提出问题便不再多说任何话,她平静地在首席落座,屋内木头淡淡的霉味和已经漾起潮气的草席于她似乎与虚无别无区别,而我们这些人于她也如动物于人类那样毫无瓜葛,离开了那声缺失感情的话她反而更不像是一个人类,倒像是一个其他类别的生物在早已看清的物种面前打发无聊。
持剑茫然的菅师范直到女孩入席后才反应过来,尽管我知道眼见不一定为真,可见到一个神对着一个小孩样子的人恭敬到难以组织语言的程度确实使人惊奇。
“大人,您怎么出来了?”说是如此,但女子只是片刻就整理好纷杂的思绪对女孩做出对尊长才用的手势。
“菅,你今天辛苦了,下去休息吧。”仍旧是只靠无机物存活的生物才有可能说出的话,女子却将它奉为圭臬,她双掌触地低头施礼后目光没有一丝停留按照吩咐离开了这个房间。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五个人,汶察和女孩在房间的两端分庭抗礼,我则担心这两人突然做出什么超出预料的举动于是只好护着两个真正的孩子偏安一隅。她们两个虽然无法理解我们几人之间难以形容的沉默,但受气氛感染只能学着我的样子用杯子遮住嘴巴一声不吭,只有好奇的视线不断地在其他人身上梭巡着。
无人说话,也就意味着没有人开口试探,然而有种心照不宣的东西在平和与安宁中凝聚积蓄着等待一个瞬间。汶察夹着木签的手指已经换了四根,我知道那个瞬间马上就要临近了。
“请问您尊姓大名?”但签子被交给第五根手指时我知道我必须要开口来避免一切危险事件的发生,女孩的头颅似乎有向我扭转的趋势可最终也没有偏转半点弧度,好像只是做出虚假的样子就是她莫大的恩惠,她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现在就连我也有些不爽了。
“你们连主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来登门拜访吗?”这栋房子的公共信息除了一个模糊的地址外就只剩地名,殿下从昨天回来后就有些神经兮兮的,莉莲跑的倒是挺快,而且这种荒凉的地方你要我向废墟打听吗?
“算了。这个宅子的名字就是我的名字。”她微微张口不消说自然是做出叹气的动作,可她并没有真的叹气只是临摹样子表明她的无奈和宽宏大量罢了。
真是叫人气愤,对吧?不过说实话,以上这些只是我自己瞎想的,实际上她的语言与最初进门时相比并没有质的飞跃只是为了便于我们和她沟通才用起了现代的一些发音,即使如此这也没有让她口中僵硬的句子变得柔和半分,想靠话语猜出她的感情更是痴心妄想。但是从她身上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气息和淡漠高傲的神态,无一不再体现着她与我们这些凡人的不同,越来越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她目中无人的态度,进门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有资格一瞻她眼睛的颜色。她的目光,或许也可以叫做垂青,真的有那么宝贵吗?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一只手握住胸前的戒指,这次我总算没有忘记戴上它。无法看到眼睛容貌再美丽也没有意义,颜控是没有未来的,我强迫自己微微调动视线最后停留在她腰间束带别住的一把带鞘小刀。
“鄙人露丝·普拉,”另一只无所事事的手指指自己,然后指向一旁,“这位是汶察小姐。事出匆忙没有带什么礼物,实在是十分抱歉,持天院……”
不行,这名字真的好怪,而且我要称她为什么呢?她有爵位吗?还是说直接叫她“大人”?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也只能如此了。
“持天院大……”
就在我的“客套话外交”马上就要正式启动的关键时刻,汶察好像从一个久远深邃的梦中醒来一样,没有任何征兆地回答了持天院的问题。
“没错我就是为那东西而来的。”
你没发病吧。我吃惊地看着她,要么就一开始回答,要么就不要回答,我好不容易才让局面缓和了一些欸。
可我终究拿她没办法,只好看着她用最末的手指夹住木签,苍色的眼中只存在自己本来的颜色。
“是吗?不过这样也好。”持天院自入席后如岩石般纹丝不动的躯体终于有了变化,她的双手攥拳遮住自己的眼睛做出向外撕扯的动作,手下露出的嘴唇颤抖着但却没有泄露一丝声音。
当这震颤结束,握拳的手摊开遮住整张面孔,那个老旧机械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干涩的声音中掺进了痛苦的细沙,使得我们这些听众感受到降临在她身上的折磨。
“无论什么时候,总是不缺你这种人,那就看看吧,你要的是哪个‘天’呢?”
持天院移开颤抖的双手,一双分别闪烁着透明与苍色光华的眼睛出现在我们眼前,与这两颗无与伦比的美玉同在的还有烙在左右眼眶下方皮肤的赤色印记,扭曲的烙印分别拼出不同的意思:明天、苍天。
她的皮肤好像被烙印灼烧冒出朦胧的气体,而正如昨日我在菲尔脸上所见那样烙印愈是扭曲丑陋便衬得双眼更为璀璨夺目。可痛苦并不会因这份美丽而放过她,持天院的表情虽然仍在努力维持着淡然冷漠的样子,我无法想象的痛苦却歪曲她的嘴角让她的脸带上一丝哭相。于是她再次出声来闪躲这些紧随的折磨,言语中的苦痛则由细沙变成铁屑。
“明天是未知,拥有着无限的可能性,可一经确定其他的可能便全部化作泡影;但苍天却是永恒且唯一,诞生于永远中的永不衰败之物,唯有它担任着那完美之物的御座永不坠落。告诉我,你究竟在渴望什么?”
“我要的,永远只有一件东西。”汶察站起身,苍色的眼眸中映出的还是无尽的苍色,她向持天院伸出手,每根指尖全部抵住木签细小的躯干。
“果然。”看到她的架势持天院对汶察点点头表示理解她的意思,她再次拢住眼睛恼人的痛苦终于暂告段落离她而去,两块玉石也被重新收回匣中。
我见持天院也离开席位连忙带着两个小孩缩进角落里,汶察将手中的木签扔到屋外,持天院也没有摆弄腰上的小刀,两人面对面既不行礼也无任何武器,再一次陷入等待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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