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向晚，缓缓的吹动着天际的云，半遮的月将一捧的冷辉摔在天台上，如水般寒凉。
“刚刚你说，人的意识，可以延伸到体外？这，这…”男生有些踟蹰，因为今晚他听到了太多的令人咋舌的事情了。
“是的，这是可能的…”女孩的脸庞依旧是那样默默的，完全不像是之前与他吵闹时那般，似乎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那么你有什么根据这样说呢？”他反问道。
一丝略显寂寞的微笑忽然的浮现在女孩的脸上，她的目光缓缓的从他的脸上移到了他的脖颈处，他穿着黑色的有领T恤，领子的开口处有两粒同样是黑色的扣子。
“证明这个，倒是非常简单…”她轻声说道，眼睛凝视着那两颗扣子的其中之一，良久不曾再说话。
被她那样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有些困惑，男生也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扣，可是看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你在干什么？”不由得出声问道，却被她用手势制止了，无奈之下只好任由她用那聚精会神的目光盯着自己看起来很是无辜的扣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啪”的一声轻响，然后是什么撞在下巴上的感觉，下意识的低头看去时，他的位于上侧的衣扣竟不见了，用手去摸索那撞在自己下巴上的东西时，骇然发现那竟是一半的衣扣。
“怎么样，现在相信了没有？”女生淡淡的问道。
“你，你？”第一次的，朱鹭看到眼前这个男生露出了有些惊骇的表情。
“原来，酒鬼你也不是一直都那样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死样子啊？”她打趣的揶揄道。
深深的吸了口气，仿佛想要平复看到这一切的那种的诧异，男生再次转过头来看向她。
“你的意识，能够延伸到身体之外？”他认真的问道。
“是的，准确来说，差不多是以我的身体质心点为中心，半径三点七米的球状空间内。”朱鹭轻声纠正着。
这一次他却好像没有非常仔细的去听她补充的关于自己的意识所能及的范围的解释，而是在听到她肯定的回答后，就开始皱着眉头在想些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看他不再开口，于是朱鹭终于又幽幽的接着说道：“然后，是我选择自杀的原因。”
“不必了，那个原因，我已经大概猜到了…”他十指交错着抵在下巴上，用那种淡漠的声音忽然的打断了她。
朱鹭微微有些惊异的抬头望着那仍旧在想着什么的奇怪男生。
“原因你猜到了？”
“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恐怕那个原因，与如何逆向恢复记忆黑洞有关吧？”他思索着答道，却没有看向女生，“你的意识可以达到身体之外，也就是说，如果产生了意识黑洞的话，那么你就有可能成为一个能够抽取他人意识的存在了，然后在之前你所说的一切理论假设都成立的基础之上，当其他产生了意识黑洞的人接近你的意识可以延伸到的区域时，如果他的意识黑洞吸引意识的力量弱于你的，那么也许就会被你拉出他的身体从而解除意识黑洞所造成的无意识病征。”说到这里，男生忽然的转过头来盯住了她的眼睛，“这就是你自杀的原因吧？朱鹭？”
一边的女生已经因为他这一番猜测而有些呆住了，过了好一阵，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是的，一切就像你说的那样…”她看着他，声音空洞，“我，是现在想要拯救一切的唯一可能性…”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缓缓的筑起，或许，这个时间，彼此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在这个失格的世界，面对这样失格的命运与现实。
无法逃避…
最终将这种压抑而尴尬的气氛打破的人是他，男生一直微皱的眉头在那一刻舒展开了，似乎是终于决定了什么一般的，她看向他，看着那终于恢复正常的神色，心里也大约的猜到了他的想法…
那其实并不是那么难以抉择的事情，毕竟，毕竟…
“我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希望你能告诉我？”男生如此说道，脸上的神色是让朱鹭觉得仿佛久违了的慵懒与淡漠，那熟悉的样子。
“什么？”不曾想他会用这样一句话来结束之前那份略显沉重的安静，女生有些茫然的转头看向他。
“为什么之前被我抓着的时候，你不是用这种力量来摆脱我呢？”
这样似乎无关紧要的问题让她不觉又是一愣，随即低下头，继续用那种空荡荡的语气回答道：“因为虽然是类似于质量的属性，但用抽象质量产生抽象力需要高度集中的精神以及相当长的时间，之前被你抓着手腕的时候，一直被你用语言分散注意力而无法集中
，所以这个力量无法使用。”
原来他之前一直在想的，不过是这个问题…
她低着头，有些寂寞的想着，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男生在听到这个答复时，露出了一丝隐约的坏笑。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么，接下来，就不要在阻止我的选择了。”终于，还是她自己提出了，在那一阵沉默里，她认为男生应该在考虑的事情，不知为什么的，原本一心求死的她此刻看起来神态微微有些没落，或许是因为眼前的男生这样不动声色的就猜中了一切，亦或许…
孰轻孰重，其实根本都不用选择的，因为此时此刻摆在天平两边的是根本不对等的事物，她与除她以外的全人类，尽管这个方法有着那么多的不确定性，但是只要有万分之一，甚至十万分之一的可能，都…
“不，我拒绝。”他忽然用手在地上一撑，站了起来。
“什么？”得到这样的答复让她有些吃惊，然而没等她回过神来，男生已经迅速的欺身过来，趁着她发呆的机会，从后面抱起了她，不由分说的让她远离了天台边缘。
“你，你干什么，放开我，你放手…”女生不断的挣扎着，却一直被他抱回了天台中心的地方才放在地上，没等她站稳，又被拿住了双手。
“既然知道对于我你没法使用那个力量，那么我就可以安心的为所欲为了…”男生用略带得意的语气说道。
“原来刚才你问那个问题，就是为了…你这无赖，你…”恍然明白了之前他试探着那么问的原因，朱鹭的脸立刻气的有些发红，同时挣扎的想要脱离他的控制，却依旧只是徒劳。
终于，她停止了无谓的反抗，却有些歇斯底里的向他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了那个原因还要阻止我，明明我就是那唯一的希望，唯一的可能性，为什么…”
“唯一的希望吗…用绝望换取来的东西，朱鹭教授你告诉我，是不是还能被称为希望？”男生的神色变的略显凝重。
“不管那是什么，我都不得不这样做吧，毕竟…”女生忽然露出了一个有些凄然的微笑，“毕竟这一切，也并不是我一个人就可以决定的。”
“你是说，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参与你的研究…”
“没错，因为这一研究关乎人类的存亡，所以，虽然说意识研究者大都进行的是独立研究，但是因为意识黑洞理论以及在此基础之上假设的解决办法，是现如今唯一可能打破现状的手段，所以，在我的身边，有为了这个目的而专门建立的组织…”她低声说着，浑然没有发觉，那原本抓着她腕子的双手已经缓缓松开。
“组织…”
“是的，是集合了几乎世界上现存的尚可运砖的资源的组织…也可以说，是世界最后的希望…”朱鹭淡然的说道。
“怎么可能，在这不断重复的世界里，明明每到00:00一切就都会被重置，又要怎么样把人集结起来，形成所谓的组织？”男生的脸上彻底没有了之前的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怒意。
“正因为不断重复，所以，他们可以不计代价的，在每天重置之后，以最快的速度，运用现存未瘫痪的极限运输手段把所有人集合起来…我和相关的研究人员一起，分析了一切在我形成意识黑洞之后可能出现的问题以及解决办法，并且之后的实验的每一步进展都设想了复数的策略安排，最终组织的高层议会决定…”说道这里，她停了下来，又露出了那种涩然的微笑，“牺牲朱鹭教授来进行意识黑洞逆向恢复实验，从而让人类获取唯一的可能性。”
男生的眉头在听见她那如同宣判一样的话语时紧紧的皱起，他抿着嘴唇，良久没有说话，站在一旁的朱鹭也选择了保持沉默，只是静静的望着他。
“嘀，嘀…”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电子钟的声音，突兀的传出，打破了原有的安静。
听到这个声响，朱鹭的眼光晦暗了一下。
“时间到了呢，还有十分钟，就又要重置了，所以我…”
“你，情愿这样吗？”男生打断了她的话，用不知何时恢复的，那种淡漠的声音问道。
“我是否情愿，好像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本来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必当事人愿意才可以…”
“也对，算是我多嘴了…抱歉…”男生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没什么好道歉的，或者说，在这件事情上，还会有人在意我的想法，对于这一点，我应该表示感谢才对。”女孩抬起头来，最后的望了望因为云层的遮蔽而显得有些晦暗的月，“而且，你也应该有重要的人，被意识黑洞夺走一切吧…”
要…
那个人的名字不由自主的浮现在了脑海中，
如果，意识黑洞可以恢复的话…那样的话…
一阵对于自己的深深的厌恶就那么忽然的让他不敢再转过身去面对背后那个不过第二次见面的女生。
“那么，在自杀之前，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酒鬼先生，毕竟我们也算是认识了呢…”
“响…”他极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让声音有丝毫的颤抖。
“响吗？”她重复了一遍，露出了莫名其妙的微笑，“有些奇怪的名字啊，不过与你倒是蛮相配的…”
“这样说似乎很失礼吧？”
“扬言要非礼第一次见面的女生的家伙，也好意思跟人谈失礼呢？”
破天荒的，这一次他没有再反驳。
“哎呀呀，不能再多说了，那么，在明天到来之前，响，再见了…”她轻轻的说着，一边缓缓的退向了天台的边缘，转身，双手平平的举起，深深的吸了口气，在清冷的月辉里，微微的踮起了脚尖。
一边的男生低下了头，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堵着他的喉咙，挥之不去的扰乱着他的呼吸。
“再见…”
低的仿佛哽咽般的告别，散在风中…与此同时，身后的女生闭起眼睛，任由自己的身子向前倾去，折翼的飞鸟般，坠入了夜那深邃的看不到底的怀抱，上升的气流斗乱了她原本整齐的短发，一丝晶莹，逆着她下落的身影划出看不清的轨迹，最终，她消失在了黑暗中，伴着一声沉重而抑郁的闷响。
熟悉的声音，虽然遥远，却依旧清晰的传入了响的耳中，残酷而凄美。
要…
缓缓的用一只手掐住了自己那仿佛被什么堵塞的喉咙，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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