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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鸟初鸣(七)

白鸟初鸣(七)

陨天之诗

第二卷 白鸟初鸣

第七章

迷迷糊糊中我恢复了意识。

身下是参差杂乱的触感。勉强睁开眼,却反而有种眼睛并没有睁开的错觉。充盈在视野里的黑暗陌生而冰冷,空气则沉重得令我有些透不过气。试着动了动,我的脑海里立刻掠过一股冷流——我的身体被卡死在一堆砖石中,不仅如此,双腿更是一阵剧烈的钝痛!

我的心像被什么擒住了。记忆渐加清晰,我想起了怎么回事。馆墅塌落成了一堆废墟,我则被压在了废墟之下。我想要推开堵在身体上方的砖石,可刚一使劲,身体各处立刻传来强烈的痛感,令我忍不住痛哼出声。

“艾维恩……你在吗?”一个声音从侧后方传来,有些微弱,却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母亲!”听到母亲的声音,心底的恐惧犹如脱缰的野马,我一下子哭叫了出来。“母亲……我被卡住了,我的腿……好痛……全身都痛……”

我的动静太大,覆在嘴上的一层灰立刻趁这个机会落进了喉咙,引得我剧烈咳嗽起来。感觉胸腔像要爆炸,我整个人被困在一股快要窒息的眩晕感中。拼命挣扎中直到把喉咙里打转的一口血沫吐出到嘴角,我的神志这才慢慢地回复过来。这时我听到母亲在连续而焦急地叫着我的名字,缓过气来的我不敢再有太大的动作,只好低低地回应了一声。

“女神啊!不要动,艾维恩,也不要说话,你先缓过来,然后听母亲说。”等到我的呼吸终于趋于平缓之后,母亲这才接着说,“那些孩子已经进到了地下通道,她们会找到父亲,然后父亲就会来救我们。你受了伤,但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你知道父亲是雷亚利安教授,不管多重的伤他都有办法的。你马上就16岁了,母亲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对不对?”

我嗯了一声。母亲的话似乎带着魔力,顿时让我心里的恐惧消退了大半。可随即我便察觉到母亲的声音也有些虚弱,心不由得又收紧了:“母亲你呢?你没事吧?”

母亲的声音顿了一顿,很快又传了回来:“母亲也被卡住了,不过没事的,父亲很快就会找到我们,不用担心。”

“真的?”我有些不放心地追问着。母亲的话音不失镇定,可那带着无力感的语调仍让我有些心疼。

“哎呀,不相信母亲吗?那干脆这样吧。”像是为了打消我的疑虑,母亲的声音略微轻快了些,“就当是父亲到来之前打发时间,母亲给艾维恩讲讲外面的世界好了。”

我愣了一下。“外面的世界?”

“是呢。”母亲应和道,话音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怀念。“母亲呢,年轻的时候和父亲一起去过很多地方。东西南北中,每块大陆都有一些地方给母亲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先说说西大陆好了。西大陆有个叫六柱岛的浮空岛屿,整个岛屿就是一座巨大的死火山,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原因,那里的岩石全是从下到上紧密排列的六柱形。火山口有一座古城,据说是女神创世后最先出现的某个王朝的都城。那座古城的石料就是用的岛上的六柱石,到现在差不多快一千年了,却几乎没有风化。”

“还有这种地方……”我不禁喃喃道。

“北大陆的话,最著名的就是冰长城了。和其他大陆比起来,北大陆是一个非常冷的地方,每到冬天,从更遥远的北方吹来的雪风就会肆虐整个北大陆,很多人都死于严寒。新纪第二个一百年的时候,整个北大陆被纳入了波冬王朝的版图,为了彻底解决风雪的问题,第一任的王开始下令建造冰长城。冰长城的建造花了接近一百年的时间,直到第三任的王快要过世时才完成。完成时的冰长城厚18米,高60米,从北大陆西边的马卡斯隘口一直延伸到东北边的古拉特冰湖畔,把北大陆的北方边境完全包围了起来。我看到冰长城的时候不敢想象它真的是靠人力修建出来的,上到冰长城顶端往北看,明明天气很好,北边的天空却是一片灰色。下面的云海被冻成了冰雾,一层比一层浅,就这样一直延伸到天际,那景象我一直没有忘记过。”

仅靠着母亲的描述想象了一下,我的心便跟着被牵动起来。我同时感受到了自然的强悍宏大和人力的坚韧伟岸,如果身处现场,我一定也会像母亲一样留下延续十数年的深刻回忆吧。

母亲继续讲了下去。

“中洲大陆有着全大陆群最富饶丰盈的土地。虽然我听说那里的花景在每年的初春最为艳丽,却并没有亲眼见过。那时教团已经开始对我们不利,中洲大陆又是教团势力的大本营,最终我们也只能稍作停留便匆匆离开。没能看到传言中最负盛名的凌格兰,不得不说这很遗憾。

“南大陆的话,戈苏湖应该是最值得去的地方了。因为气候的关系,南大陆的大部分地区都是无人居住的荒漠,但在东部却有一片广袤的草原。那片草原有个名字叫格拉斯朗,而戈苏湖就位于格拉斯朗草原的中心。草原上分布着大大小小近百个部族,从每年夏天的第二个时节日开始,接下来的两周都是草原民族举行百族集会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所有的部族会围绕着戈苏湖设立临时栖息地,这也是部族间结盟、通商和通婚的最好机会。很多部族人会选择趁这段时间做绕湖旅行。围绕着戈苏湖转一圈再回来,基本上每个人都收获颇丰。对于我们这些外人来说,百族集会也是了解草原民族文化的大好机会,每一年的百族集会上都会出现很多新奇的事物,这些是书上绝对不会有的,只有亲自去才能看到。”

百族集会么,我在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最后是东大陆,东大陆值得去的地方也不少。索利昂王国外围边境上的多多拉尔瀑布是全艾尔·兰得最大的瀑布,南部的自由港多恩整个建在浮空岛下部,那里的街道都用铁索吊着,街道下面就是无尽云海,还有我们现在所住的帕尔斯雪山群,虽然人迹罕至,却有着海拔最高最漂亮的雪山湖。”

雪山湖?我疑惑地问:“我怎么不知道。”

“从房子的**能看到一条山脉对吧,就在那条山脉后面呢。”

原来如此。不得不说母亲的话勾起了我的兴趣,我想了想说:“你刚才说的那些地方,我读过的书上都没有提到。”

“傻孩子,”母亲说。“即便提到了,书也只能让你知道有这个地方而已。想要感受这个地方,你必须用你的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用手去触摸,那才是最真实的体验。母亲刚才说的只是外面世界里很小的一部分,等你长大后,终有一天你也会去到外面的世界,那个时候你就明白了。”

长大……么?这个字眼的出现让我突然想到了即将到来的16岁生日,曾几何时我是那么期待它的到来。我不由问道:“母亲,你还记得么?你以前答应过我,等我16岁生日的时候,你就给我泡最好喝的红茶。”

母亲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微笑:“你觉得母亲会忘记么?母亲已经偷偷采购好了茶叶,如果不是今天发生的事,母亲这时已经在准备给你的惊喜了。不过不要紧,既然你没事,这些事情之后再补回来就行。啊,对了,作为补偿,母亲带你去前面说的那个雪山湖怎么样?那个雪山湖叫艾拉尔湖,在当地人的语言里有着久远和宁静两个意思,说起来当地人有首歌就是关于艾拉尔湖的。”

我听到母亲小小地吸了口气,随后一段轻声哼唱的旋律传入了我耳中。这就是当地人的那首歌么?虽然曲风有些奇特,但不知为什么,我从母亲的哼唱里感受到了一种超脱于环境的感染力。受着曲调的牵引,我仿佛看到了那面湖,她静静委身于山顶的盆地中。放眼望去,远处是蓝白色的皑皑雪峰,再近一些是只有高海拔地区才能看到的针叶林,它们环围在湖周围,树枝上挂满了晶莹纯白的冰碴。半冻的湖面清美秀丽,从北方来的候鸟三三两两停留在湖面上,不时用脚拨开薄薄的冰层,探寻着游弋在水下的鱼类。湖是美丽的,可你触碰湖面,因为冰冷的触感而缩回手的时候,你要知道这并不是她在拒绝你,而是她还没有学会如何温暖自己和别人……

我突然回过神,进而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母亲的哼唱里没有歌词,可仅仅是曲调就让我感觉到了这首歌想表达的东西。这个叫艾拉尔的湖真的有那么美么?我不禁开始期待真正看到她的那个时候了。

然而突如其来的,母亲的哼唱中断了。她没有任何征兆地咳起来,其间夹杂着急促的呼吸声,那声音单靠听就能知道她有多难受。我的心被揪紧了,我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母亲,直到好一阵过去,母亲的咳嗽声这才有所消退,她用和先前完全不一样的,异常微弱的声音对我说:“没事的,艾维恩,母亲没事的。”

“可是……”我又心疼又心急,几乎快流下泪来。

母亲打断了我的话:“只是有点累而已。艾维恩,母亲想休息会,你能一个人坚持一会么?”

虽然心里仍然很着急,可母亲的声音虚弱得让我不忍心再打扰她,我只好在饱受着无能为力的心情煎熬的同时答应了她。很快母亲那边的动静就小了下去,直至听不见任何声音。而我的心则完全静不下来,我几次想出声询问母亲的状况,一想到母亲先前那难受的样子,快到嘴边的话又强行咽了回去。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的,像是错觉一般,我又听到了母亲的声音。然而这时她的话音已变得仿佛没有了气丝在流动:

“艾维恩……”

“我在这里,母亲,我在。”我立刻回答着,生怕让母亲多等一秒。

母亲无比缓慢,几不可闻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抱歉呢,艾维恩。母亲和父亲的研究……一直以来都在连累你……”

心中一直被压抑的某种情感犹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我的眼泪几乎是立刻夺眶而出。我本能地摇着脑袋,用强行压制住呜咽的声音回答说:“没事的,母亲,这不需要道歉。”

“还有依丝……把她从你身边送走……母亲真的很抱歉……母亲好像,就从来没给过你一个正常人应有的童年……反倒是你一直在迁就母亲的任性……”

“都已经过去了,母亲,”眼泪带着热度,接连从我的脸上滚落,“我没事的,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足够了。”

“是……吗……能听到这句话,好高兴呐……”母亲的声音小到快听不清了,“抱歉,母亲想要睡会……这次……是真的累了……”

我没有再出声。你休息吧,母亲,我在心里说。我会守在这里,直到父亲找到我们。平复下悲伤的心绪,身体各处隐隐的疼痛犹如小蛇又钻了出来。与此相反,双腿则一片麻木……不,是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我该不会就这样失去双腿了吧……惊觉到这点,我像是要把念头甩出脑海般狠命摇了摇头。不,不会有事的,父亲是雷亚利安教授,不管多重的伤他都有办法的。我要相信他。

我要相信……

突然间,大脑就像卡壳了般停止了运转,我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对这个本应理所当然的事实做出回应。父亲……为什么会感觉有些陌生……是因为太久没有见面了么?说起来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好像快一年了吧……

陌生感逐渐化为不安。我忍不住侧过头,朝着母亲的方向喊了一声:“母亲?”

没有回音。我又叫了几声,直到再次被激起的飞灰呛着,母亲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等到止住咳嗽,我听到自己一边喘着气一边说:“不要叫了,艾维恩,母亲睡着了,不要打扰她。你也需要休息,先睡一会吧,对,先睡会。”

我试图睡着。意识渐加模糊,一个小巧灵动的身影蹿进了脑海,是依丝。她站在我眼前,身后是一片被明媚阳光照耀着的草地。她一手提起盈亮通透的裙子,一手直伸向我,脸上挂着俏皮可爱的笑容。我被那笑容所吸引,扔下了手中的书,朝她伸出手去。这之后我们互牵着手去了很多奇特的美丽的地方,有母亲说过的那些地方,也有我完全叫不出名字的地方,最后在中洲大陆的某一个人迹罕至阳光明媚的山坡上,在连天的凌格兰花田的簇拥下,我正对着她说出了契约誓词,然后吻上了她的额头……然而狂风突地袭来,依丝的身影毫无征兆地从我怀中消失了。紧跟着天空失去了光明,脚下的花田被撕开漆黑的口子,我失去了重心。被狂风吹起的凌格兰花瓣变成数块冰冷沉重的砖石,将我严严实实地压在了下面!

悲凉、恐惧、绝望……我终于发现这并不是梦,而是我身处的现实。我的眼泪和鼻涕开始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我听到自己发出了大声的哭号。飞尘再度被急促的呼吸激起,然后被吸进肺里。急促剧烈的咳嗽将哭声切割成了一段一段,每声咳嗽伴随的是胸腔的抽动和撕裂般的痛感,然后引起强烈的呕吐和眩晕感,最后在喉咙深处混合成一种可怕的声音。

依丝,母亲,我不想死!我在心里大喊。可依丝不在这里,甚至母亲也不再回应我,等着我的除了孤独凄惨地死去便再无其他!我哭喊着,挣扎着,咳嗽着,抽搐着,渐渐地,哭号变成了呜咽,急促的呼吸也变得气若游丝,我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也终于接受了这就是我最后归宿的事实。我像个活死人般地躺着,除了身体间歇性地抽动一下和喉咙里偶尔涌上来的血沫翻腾的声音,我已经完全失去了活着的实感。

对不起了,母亲,没能坚持到最后……但至少,请让我沉眠在你的身旁……

残存不多的意识中,身下的砂石似乎在渐渐软化。就在慢慢下陷的过程中,耳边似乎听到了什么,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快要阖上的视野里,呵,不管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就在眼睛即将闭上的时候,一只手却猛地伸下来,带着巨大的力道把我拽离了黑暗。我似乎听到了歌声,压在身上的砖石纷纷升起,只片刻后,我就被那只手拖离了黑暗而冰冷的地底。这之后有人一手扶着我的后背,一手拨开了我的眼皮。半梦半醒间我看到了一个少女和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的嘴简短地开合着,随后拿开手,一把把我背起来,迈开了脚步。

母亲!我的心一阵抽痛。我想叫喊,却只听到胸腔里呼噜呼噜的气泡声,我用尽浑身的力量伸出手,朝向母亲的方向——母亲还在这里!她只是睡着了,救救她!

毫不在意地,背着我的男人腾出一只手,把我伸着的手臂压了下来。简短的一个动作,却让我身体最后的力气跟着希望一同被无情地抽空,我彻底瘫倒在男人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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