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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鸟初鸣(八)

白鸟初鸣(八)

陨天之诗

第二卷 白鸟初鸣

第八章

记忆渐加冰冷。

最初醒来,我看到的是苍白的天花板和陌生的房间,身旁上方是一个点滴瓶,里面的液体一滴一滴滴落。举起手,手臂上则缠满了绷带。我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心中顿时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我粗暴地扯掉点滴,掀开被单想要下床,双腿却突然被绊住,整个人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这之后耳朵里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突地推开,我看到谢丝塔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想扶起我。顾不上手肘处钻心的痛感,我一把抓住她的双手,问:

“母亲呢?”

少女浑身一颤,立即侧过脸逃避般地避开了我的视线。她的反应击碎了我心底残存的侥幸,我顿时感觉大脑像被抽空了一样,再也无法思考任何事。

连续几天,我都在恍恍惚惚的状态中度过。有的时候会突然有种感觉,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梦中的事物,但随即就意识到这才是现实,然后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流出来,悄无声息地淌过脸颊。每到这时,谢丝塔就会轻拥着我,让我的头靠在她的肩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抹去我脸上的泪痕。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流过泪,但再见到她后,她的话便少了很多,脸上很多时候会不自然地流露出一种茫然的神情,完全没有了之前秀美而充满神韵的样子。在这场教团针对我们的袭击中,不只是母亲,还有三个雷亚利安也失去了生命,她们都是谢丝塔的姐妹。袭击事件就像一把尖刀,把我和谢丝塔所在的温室一般的世界划开一个大口,然后把我们丢进残酷的真实世界,彻底地改变了我们。

除此之外,我的双腿也没有了任何知觉。教团的部队撤走的当晚,谢丝塔和父亲快到零点时才在废墟中找到我,那时我的双腿已经因为长时间的重压而彻底坏死。按照谢丝塔的说法,父亲尽了全力也仅做到保全我的性命,而我的腿已经没办法恢复,换言之,我永远地失去了行走能力。

谢丝塔告诉我这个事实时我的心里并没有泛起太大的波澜,或者说我已经无所谓了,然而有一件事却让我无法接受。事件的当晚,籍着谢丝塔的诗魔法,她和父亲已经找到了我和母亲,父亲却唯独放弃了对母亲的营救,甚至不管不顾地将母亲留在了冰冷的废墟之下。当谢丝塔在我的追问下告诉我这件事时,我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疯了般地扯开被单,想要去找父亲,却被谢丝塔拼命地拦抱住。

“求求你,父亲还在抢救重伤的姐妹们,不要打扰他。”谢丝塔用我从来没听过的声音哀求着。

“那个男人抛弃了母亲!”我大吼起来,“在他应该告诉我为什么的时候,他却只想着那些雷亚利安!”

谢丝塔的身体突地僵住了,我也在片刻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退回身,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谢丝塔,第一次看到她在我的眼前流泪。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里无声地滚落,一下浇灭了我胸中的怒火。我仿佛失去了力气,任由自己无力地躺倒在床头。

“在我被压在废墟下面的时候,母亲告诉我,父亲会来救我们……”我听见自己喃喃地说着,也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谁的,“她相信父亲,明明那样相信着……”

说着说着,我的眼泪也流了出来。谢丝塔俯身抱住我,她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脖颈间,一片冰凉。

我和她都一样,在这场袭击中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口。

……

这之后我还是没有见到父亲。从谢丝塔口中我得知已有新的资助者找到了父亲,我们所在的地方就是那个人的船上。父亲决定在一个更加隐蔽的地方重建研究所,而那个人也会提供帮助。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有一天谢丝塔推来一辆轮椅,把我送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这是一栋和我在帕尔斯雪山群的住所非常相似的馆墅。谢丝塔告诉我馆墅的地下便是父亲的新研究所,虽然父亲仍在忙着,但等忙过后他就会来看我。然而我并没有相信这句话。那个男人知道我一定会责问他,索性选择了不再见我。以前我以为他只是单纯对研究抱有热情,母亲的死却让我重新认识了他,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已对他彻底失望。

无聊而抑郁的生活开始了。

最初的一段时间,为了排解烦忧,我尝试了各种事情。我在卧室的阳台上养花,看着常春藤顺着拉线慢慢爬满整片栏杆,跟着谢丝塔学习泡红茶的技巧,以及制作各种小点心和饼干。馆墅三楼有一间大大的书房,里面的书架上摆满了各式的书,据说是那位资助者送来的,有的时候我会从中抽出一本,然后静静地读下去。也是在这段时间我知道了赛弗因·胡克多,每当看到他去了一个新地方,遇见了各种奇特的人和事,我便有种宛如身临其境的感觉。他的诗歌让我迷上了那些地方的民俗人情,他的见闻让我思考那些地方的历史和文化,我的阅读面也慢慢扩展开来。

然而这些都是表象,我的内心从来没有真正地满足过。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时间却像停滞住了一般,每一天都是同样的光景,做的都是同样的事,没有月份和天数的更替,也没有平日和周末的区别。我渐渐对之前所做的事失去了兴趣,任由常春藤从拉线上枯萎脱落,对杯盘上的灰尘视若无睹。即便是看书,心也完全静不下来,经常看完几页才惊觉根本没记住内容。这期间我的脾气也越来越差,总是毫无缘由地朝谢丝塔发火,而谢丝塔隐忍的态度也助长了我的任性,在我变得畸形的认知里,我甚至一度把她变得懦弱而谦恭的原因归罪于她自身,却从没想过自己究竟给她带去了多大的伤害。

直到一个清晨,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时,我才终于意识到我变成了一个连我自己都厌恶的人。我到处翻找过去的痕迹,最后终于在某个房间的箱子里找到一本半旧的相册,看着相册里以前的自己和谢丝塔脸上那毫无杂质的笑意,还有母亲温柔安详的表情,我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罪责。我找到了谢丝塔,用尽我所有的话语向她道歉,暖绿发色的少女却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责怪,只轻轻地拥住了我。

这之后谢丝塔答应了我的请求,把母亲的照片做成了一张大大的肖像画,挂在了三楼走廊的尽头。我默默地将这当做了我心灵深处的慰籍,暗暗决定即便以后再怎么难过,也绝不再做出任何伤害谢丝塔的事。

这之后我的生活渐渐趋于平淡。我没有把养花和泡茶的爱好重拾起来,却把更多的时间留在了书房。这时我的阅读面主要集中在艾尔·兰得相关的题材上,历史、国家、地理、人文,甚至偏远种族的语言,我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当然,我也知道这些书对我一点用都没有。以我失去行走能力的身体和被教团追捕的身份,我从书里知道的东西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有被派上用场的时候,说到底,我只是需要一个打发时间的爱好,看书正好满足了这一点。

而在漫长的时日里,我还是渐渐地违背了心里的承诺。偶尔的时候,我会忍不住和谢丝塔争辩。谢丝塔一直希望我和那个男人恢复到以前的关系,可这偏偏是我最不能接受的。每当我让她难过,看到她怅然若失的表情时,我的心就被深深的罪责和悲伤填满,然后我就会躲去母亲的肖像画处,以平息心中那压抑得像要窒息一般的感觉。

记不清多少次的反复,我终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我累了,母亲,我已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只为活着而活着,如果这22年的人生就是我的全部的话,我宁可不要它。

没有原因,没有征兆,一个入夜时分,当我又一次在母亲的肖像画前压下悲伤的心绪,打算伪装回那个无欲而冷漠的自己时,我看到了一个少年。他从走廊的窗外破窗而入,手里反握着匕首,对着我的眼神里并没有发现猎物的兴奋,反倒有着和我类似的冷漠。

“这里是夜焰,发现第三类目标,排除开始。”他短短地说了一句。

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了上来。我看着他,突然想对他微笑。

记忆渐渐走向终结。带着一丝恍惚徐徐睁眼,我看到了被莹灯照成银蓝色的天花板。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视野右方,我看向他,渐渐看清是先前刺杀我的那个少年。他俯视着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冷漠,却多了些我所看不懂的东西,以及淡淡的惊异。我正感到奇怪,他已经俯下身,把我的双手从身侧拿起放到身上。我的手臂划过视野,那莹润柔滑的皮肤像是在提醒着我一般醒目,身体也在同一时刻传来强烈的不协调感。这之后少年的双手探到我身下,把我从某种带着淡淡黏性的液体里抱出来,放到了地上铺着的一张薄毯上。卷起薄毯的两侧裹住我的身体,他又看了我一眼,这才再度抱起我,迈开了脚步。

之后的记忆犹如走马灯一般。蜷缩在少年的臂弯里,我看到了泛着金属光泽的通道,看到了缓慢崩塌的馆墅外壁,还看到了一段曲折的山路和深暗的夜空。不久后少年和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高壮男人汇合了,周围是数名荷枪实弹的士兵。那栋馆墅又出现在我视野中,它燃起了熊熊大火,醒目的火光像是在昭示这一切终被埋葬。

而看着这一切的我也渐渐明白了我是谁。记忆像是时间的画卷,又像是一把钥匙,把装着碎片的盒子打开,让我知道了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在心中听到了一个声音,她独自啜泣着,为那永远失去的东西。她就如我,对于她的悲伤我感同身受,但这一刻我却想告诉她,我们为记忆而成,却不能止步不前,将它们沉淀在心里并非遗忘,而是怀念。

来吧,走吧。我朝她伸出了手说。

走?去哪?

灵魂的归宿。我回答。

触碰到她的瞬间,记忆嘎然而止。一片白光在我眼前闪过,我仿佛被从意识的海洋中猛地拉回身形,身体的感官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敏锐。我的眼前呈现出被放慢了数倍的景象。我看到了蓝吉,它浮在我身前近处,构成身体的书页正逐渐消散,而我自己同样飘在空中,蓝色的发丝在惯性的作用下渐渐扬向同一个方向。

我一下明白过来我正处在战术演算的状态。直接从这个状态退出的话,我肯定会以自己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摔飞出去。是时候做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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