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花。
那是用于精制高纯度毒品的极恶植物。
其时致幻剂的民间市场颇大,甚至在小圈子里成为一种流行风潮,因此在帝国律令百般禁止之下,仍有意图攫取暴利的人铤而走险。
“自七年前以来,我们家就开始从事地下生意——伐罗克特内流通的致幻剂,绝大多数都产自我们的工房。”
和阿比盖尔分别之后,内罗让柯迪顿来到自己的房间,在那里开始向儿子坦白起自己的秘密来。
原本猜想西翁等人前来只和“杀人魔”有所关联的大少爷压根没想到父亲害怕着的竟然是这个。
对家族产业漠不关心的他,从不过问葡萄的种植以及蒸馏酒的工业过程,自然没能发觉潜藏在辉煌表象的罪恶。
本来西翁来访时想要参观葡萄园,就已经令内罗难以招架;只是那时他故布疑阵还大作昔日友情文章,总算逃过一劫。
不过,等到过一会骑士团到来之后,搜查葡萄园也断然会发现那里面不被允许存在的花朵——
斯坎尼家族的下场便可想而知。
财产被查封,首谋内罗予以监禁,其余了解内情的同犯各自进行相应的处罚。
“自你母亲去世以来,我一直希望将你培养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的内罗发出嘶哑的声音。
“但是,以后你也要继承家主之位,我不能甩给你经济状况日益破败的烂摊子,唯有出此下策。柯迪顿,过了今晚,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已不乞求你会原谅我,只是想在最后的时间里,让你陪我说一说话;以后这样的机会大概不多了吧。”
话音刚落,柯迪顿就肆意地放声大笑起来。
“老爹,你别搞错了。过了今晚,我们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至少,我们还活着呢。就算什么财产都不剩也好,总有一天,我会重新让斯坎尼家的名字再度响彻大陆。”
说完,柯迪顿悄悄地拉下了右手腕的衬衫袖口。
“老爹,你逃走吧。”
“……逃走?”内罗晃了晃头。
“在骑士团到来之前,乘上我的小马从侧门远走高飞吧。总有一天,我会接你回来的——振兴家族这件事你无法做到,那就只有交给我了。”
“可是……”
不等话说完,柯迪顿已不由分说地把他推出门外。
“放心啦,骑士团那边我会帮你挡住的,反正我又没有涉案,没人会把我怎么样的。”
门外,内罗还哽咽着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仍未能说出口,只是佝偻着身体消失在通往马厩的楼梯上。
“真是的……臭老爹居然一下子变成这样,让我说些什么好呢。”
柯迪顿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取下父亲墙上装饰用的长剑别在身后。
※ ※ ※
斐蓝在庭园里用尽全力奔跑。
寒冷的夜风令之前服下催眠剂的他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知晓所有真相的他,必须阻止“杀人魔”的下一步行动。
原本已经预料到这个最后的结果,却没想到对手的行动居然如此迅速。
不——仔细想想,今天晚上的这个状况,简直就是那家伙最佳的表演舞台。
咬紧牙关的斐蓝,感觉胸口有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正往四肢百骸输送着无穷的热量。
那是他刚刚服下的圣灵药,令他体内沉睡着的魔力得以复苏。
一切皆以准备万全。
唯一的变数,就是能否在事件发生之前,揪出那个家伙。
但现在宅院里还一片静寂,似乎时间还来得及——
不过,很快就有意外的阻碍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柯迪顿·斯坎尼——这个提着锐利长剑的红发青年出现在主楼正门前。
夜色完全掩盖了他的表情,无法看出他现在正在想些什么。
“什么嘛——搞得这么狼狈,真是乐死人了。”
看到斐蓝身上破破烂烂,肩头还被抓出几条血印,柯迪顿不由得大笑起来。
“让开,柯迪顿——现在我没有闲暇时间和你多费唇舌。内罗先生他人呢?”
“他啊,突然找到我和我说了一些无聊的话之后就走了。”
“无聊的话……?”
“还不都是拜你失踪的闹剧所赐?骑士团即将到来,我的臭老爹不想被抓起来就畏罪潜逃了;现在斯坎尼家的家主已经是我了,有什么事请对我说吧。”
“畏罪潜逃……?果然还是因为……”
“不必装糊涂啦。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才对——”
柯迪顿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就连整天在家中出入的我都未曾耳闻,到底你是怎么看出我家种着那种东西的?”
“我都说了时间紧迫——告诉我,内罗先生在哪里?”
“……你啊,不像是这么蠢的人,为什么接二连三地说出傻话呢?我不可能告诉你的嘛!”
科迪顿猛地举起了剑。
“果然,在绿山区那时候就应该把你杀掉,否则的话,我老爹也不必落得如此田地了——”
正当他要迈步前行的时候,忽地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无法移动分毫,
当他低头看去的时候,顿时被吓了一跳——
无瑕的冰片不知何时已整个包住了他的下半身。
即使是严冬的爱抚,也无法在如此的瞬间内就让空间急冻并如同雕塑一般把他整个人死死地固定在了地面上。
而且,那晶莹的冰晶中看不见一丝灰尘,纯美得不可方物。
刚想惊恐地大叫,柯迪顿忽然发现,对面的少年两侧眼瞳正放出金色的光辉。
“原来你是魔法使啊,这不公平!”
完全没摸到对手就被已经被宣告失败的滋味非常难受,而且这次胜负无关于剑术的发挥——不甘心就如此落败的柯迪顿怒号着对斐蓝斥责道。
“这次我压根就没想和你公平地战斗——另外提醒你一句,长时间地保持这个状态很可能会被冻伤,你还是快些想办法脱身比较好。”
无视柯迪顿用尽手臂的力量斩出的毫无意义的剑风,斐蓝缓缓地走到距离他所能做出的攻击范围仅差一步的地方。
“不管你是否冷静下来,我还是要问你最后一次——内罗先生到底在哪里?我对抓捕他归案没有丝毫的兴趣,只是他很可能即将成为杀人魔的下一个目标,若是你相信我的话,就请告诉我他的去向。”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鬼话?”
“随你喽。”
短暂地沉吟片刻,柯迪顿从牙缝里吐出了几个字:
“在院子东侧有一间暗门,直通往伐罗克特城外的山路,臭老爹应该是骑着马从那边离开了吧。”
荒无人烟的山路,虽然适合逃亡,却也同样适合谋杀。
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斐蓝再不和他多说话,径直往他指示的方向跑去。
“喂!帮我把这个该死的魔法解除啊!”
背后传来了柯迪顿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抱歉。我的魔力做不到这一点,请自求多福吧。”
“什么——!”
这对父子俩无疑都深深地爱着对方——念及这一点,斐蓝不由得也感伤起来。
内罗在和西翁他们交谈时,所表现出来的爱子之情颇令人动容。
而刚才柯迪顿和他东拉西扯,大概也是为了拖延父亲逃走的时间。
只是,他们的爱都走入了歧途,并没有让对方察觉到。
那么总有一天,父子俩会拥有能够相互理解的机会。
为了那个时候的到来,必须要阻止“杀人魔”的行动!
※ ※ ※
悔恨,苦恼,绝望,无助。
无数盘桓在内罗脑海里的负面情绪,已令他如同彷徨的行尸走肉。
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时被悄然而至的云雾所遮盖,四周的茫茫山路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远处形状各异的群山在他眼中就如同跳跃着的鬼魅魍魉,不断地嘲弄着自作聪明终于失去一切的他。
这样一走了之,真的好吗?
内罗不由得在内心自我拷问道。
对于自己来说,免去二十年的牢狱之灾,暂时获得虚伪的自由,在肮脏的社会夹缝中苟且偷生,那怎么可能是最佳的选择?
虽然柯迪顿说自己会把摊子收拾好,可是等到家里的财产被没收,他恐怕都要直接被扫地出门,到时候,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要怎样在继续地生存下去呢?
内罗不敢想象那样的情景。
柯迪顿只不过是在最后的时间里想令自己的父亲开心,才刻意地说些违心的大话。
为了掩饰自己注射致幻剂留下的针痕,他还刻意地卷动衣袖,不让父亲的内心更加愧疚。
若是早些发现他其实是个能够体谅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所以,内罗忽地觉得,自己确实并非一无所有。
这也更让他下定了回去的决心。
必须亲自来承担自己种下的恶果——
这是身为父亲的他,最后能够为儿子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内罗扯缰勒马,正打算原路返回的时候,忽然一声炸雷般的枪响传至他的耳中——
随后,中弹的内罗摔落地面。
鲜血从右肩那豆粒大小的伤口中汩汩流出。
“那可不行呢,内罗先生。”
黑暗之中,传来了虽然随和却令人产生不寒而栗的恐惧感的声音。
“本来您就要走到地狱的尽头,拥有开启天国之门的机会,却又后悔回头——这样,是成为不了死亡门徒的呀。”
一个披着斗篷的人缓缓走到他的身边。
内罗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彻骨的剧痛,剧烈地咳嗽起来。
“为了迎接您,我已经做了这么久的准备,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就请你心怀感激地迎接死亡吧——”
来者从怀中掏出明晃晃的尖刀,在内罗眼前夸张地比划了一下。
这也算是罪有应得吧——连惊呼都无力喊出的内罗无奈地想。
可是,还是不想死啊。
即使得以解脱,世上终究还留有不可割舍之物——
就在利刃马上就要刺入内罗的胸膛时,忽地被某个硬物所阻住,接着就如同被少女紧紧握住的情人双手一般,再也抽不回来。
那是突如其来覆盖在内罗身上的如同铠甲一般的纯净冰片,而且厚度还在不断地增加;若不是斗篷人飞快地抽开了手,死死咬住尖刀的冰晶恐怕连他的手腕也会一起咬住。
“果然是你呵,斐蓝·希尔伯特。”
看到双目绽放着金色光辉的少年,斗篷人满脸堆笑着打起招呼来。
“我说过希望我们能再次见面,但没想到,居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葛雷万·林图——不,这个大概是假名吧,杀人魔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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