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斐蓝看到安威的调查资料,了解到除了他和弥娜之外仍有目击杀人魔是“银发高个男子”的人存在,他就有了一个设想。
在格温多琳的案件里,犯人刻意地留下两位证人的活口,似乎想要让他“银发男子”的印象固定在搜查人员心目当中。
而他蛰伏两年后又重新出动,在调查过程中,更完全没有人有和过去相貌相似的目击记录。
那么犯人便不应该局限于“银发高挑男子”的范围之中;借助魔法,易容和改变身材也并非天方夜谭。
以此为出发点,问题开始逐一解明——
身体矮胖的少年端起左手的左轮炼金枪,指向斐蓝的方向。
“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了我的真正身份?”
“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斐蓝双手一摊,“在我的魔法面前,枪械毫无意义;你别白费力气了。”
葛雷万听了他的话惊讶地望向自己的枪口——那里已经堵满了半透明的冰块,并且依然不断地增殖,几乎立时就要把整个枪身都封住。
仿佛那是个沾满了病菌的肮脏抹布一般,他甩手丢下了手中的枪,更接连退后几步,拉开和斐蓝的距离。
“真是强大的魔法——你的实力,远在弗罗京斯顿之上呢。”
“过奖。令我对你开始产生怀疑的,就是弗罗京斯顿先生的书房。他家的门锁未曾遭到破坏,甚至在被杀的现场,也缺少了与‘杀人魔’相搏斗的迹象。被你高度评价的火焰魔法使,未曾反击便被从正面刺杀,不觉得这太过奇怪了吗?”
斐蓝浅浅一笑。
“因此,我早就想到,杀害弗罗京斯顿先生的大概是与他交从甚密的好友,只是最初我查看到的资料里,未曾发现那样的人物,直至在绿山区,柯迪顿向我介绍了你——”
“然后,真正让我确定你身份的,恰好是你自作聪明的那封信。”
“哦呀,那又怎么样?”
“你是如何知道我们住处地址的?”
“你不是曾经交给柯迪顿一条手帕吗?我若说是从那里看到的话——”
葛雷万话刚说到一半,忽地看到斐蓝脸上的邪恶笑容,当下也会意地大笑起来。
“地址是假的。原本我只是试着好玩随便地给你设下了一个圈套,你居然主动地钻了进来,这还真的是意外收获呢。顺便一提,那天我和弥娜自离开绿山区便直接去了斯坎尼府,中间始终未曾返回旅店,就算你说跟踪过我们,也完全不符合常理。”
“唯有在第一天我们调查之后,你有了解我们住处的机会——那么为何你对调查案件的人如此关心,却又鬼鬼祟祟地不敢露面呢?”
“原因只有一个——你,就是涉案者。”
“真是的,没想到我暴露的原因,是太过低估你的智慧。你在绿山区对致幻剂的话题只字未提,还无意中打断了我想要提示你的话,当时我都差点要绝望了呢。”葛雷万长吸一口冷气。
“不是你太低估了我,而是你太过低估了西翁先生。我察觉到斯坎尼家秘密种植毒品的可能性,已经是在绿山区和你见面之后的事了。而西翁先生估计早就对此有所猜测,因此才带我们一同前往斯坎尼家;在那里进行的是他的剧本,你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为其中的演员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么,我在弗罗京斯顿的研究室里放好蒸馏和注射毒品用的器皿,还故意让你们发现我在盯梢,将你们诱往绿山区调查,都是无用之功喽?”
“对于我来说,这些可都是非常宝贵的线索呢——要不是到了绿山区接触那些疯疯癫癫的青年,还看到他们手臂上红通通一片的针孔,自然想不到整个案件和致幻剂有所关联。”
经过西翁的介绍,骑士团在笼城调查期间,并未发现由城外流入的致幻剂。
——那么,很有可能毒品的产地就在城内,而且,最隐蔽的场所自然是葡萄庄园。
对于花果期都非常接近的两种植物,不光可以利用葡萄藤蔓来遮挡种在地面的罂粟花,而且在葡萄成熟收获并蒸馏制酒的时候,更可以巧妙地精炼致幻剂。
操作炼金炉的工人专注于调整圣灵药的浓度,很难知道流水线上实际在炼制着的是什么;那位不幸的女工人恰好无意间发现了这个秘密,才最终导致被杀害灭口的吧。
“接下来,若我在当时就对你提出有关毒品的问题,那就完全地符合你的剧本——把调查的方向引往斯坎尼家了。”
夜里的山风肆意翻飞,夹带着缕缕寒意,并把斐蓝的头发吹得四散乱舞。
可是,少年现在无暇顾及于此。
“接下来,轮到我询问你了。你到底为什么要杀害弗罗京斯顿先生、内罗先生,还有格温多琳姐?”
“喂喂喂——你这样托大好吗?不怕我听完了你的推理后,一溜烟地逃跑么?”
葛雷万眯着眼对斐蓝嘲讽道。
“当然不怕。即使没有魔法,我也能控制住你。在查特莱府附近的枪击案本就让我觉得奇怪:按照你所在的距离,完全可以轻易全身而退,可是你却特意开枪来阻止弥娜继续追赶你——所以说,其实以你这副圆滚滚的身材,压根就跑不快吧?”
“……哼。”
葛雷万的笑容凝固了。良久,他才重新开口说道:
“好吧。为了奖励你正确的推理,我也就破例地回答你这个问题好了。”
说罢,葛雷万夸张地展开双臂,仿佛站在皇帝面前高声吟诵赞美辞的诗人一般,高声唱道:
“生命只有须臾,唯死亡恒久远。吾为死而复生之门徒,宣扬死之美好,生之丑恶——”
如同呓语一般的言辞,不断自他的口中飞出,令斐蓝的眉头越皱越深。
这个家伙真的是个疯子。
就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令格温多琳姐……
少年愤怒地握紧了双拳。
“别误会,我可不会那么随便地赠送给人‘死亡’。因为,那是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唯有理解我等者,才有资格体会。”
看到斐蓝神色有变,葛雷万立刻出言解释道。
“我曾经体会过死亡,因此能够了解活着的痛苦——对于那些生存在地狱之中的人,死亡反而是令他们解脱的唯一途径。”
弗罗京斯顿即是如此。
沉湎魔法研究的他,得不到妻子和女儿的理解,最终偶然间吸食了一次致幻剂,从而把那当成是解脱压力的良药。
然而,平时毫无收入的他,就连日常吃饭都是个难以解决,自然更难以填补对毒品那愈来愈大的瘾头。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弄到更多的药?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终于有一天,一个机会找上门来。
被女工发现了秘密的内罗,把她当做心头大患,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将她除掉。
最后,他相中了这个大名鼎鼎,却已因身染毒瘾负债累累的魔法使。
“只要把她杀死,就提供给你相应分量的致幻剂——”
内罗派来的中间人,这么和他约定。
欣喜若狂的弗罗京斯顿居然并未犹豫便点头答应。后来,他抓住那名女工辞职搬离斯坎尼的葡萄庄园的机会,把她绑到了自己的家里。
因为他那些低劣的实验,邻居早都对他敬而远之;是以他在家中活活把女孩烧死这一令人发指的罪行,并未被他人知晓。
而后,女孩的行李也被付之一炬,唯有烧不尽的骨骸被弗罗京斯顿扔下自己用来处理小鼠尸体的地下密室。
然而,只要中间人不再出现,弗罗京斯顿压根就不知道那位“慷慨大方、真正的大毒枭”到底是谁;并未污染自己双手的内罗,自然不愿再和他扯上关系,以免暴露自己的身份。
因此,内罗并未履行和他的约定。
弗罗京斯顿发狂了。
但是,在他歇斯底里地在家中大闹一番过后,终于对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产生了罪恶感。但是,他又因为无法挣脱毒品对他的诱惑和控制而丧失了人性,仅仅为屈从毒品的欲望而延续着生命。
就像同一块磁铁的两极——本应相斥的两种情感纠结在他一人身上,令他痛苦异常。
这个时候,他认识了真实身份为“杀人魔”的葛雷万·林图。
不断向少年讲述着自己的理想,以及倾诉自己的痛苦,令葛雷万认定,这个人同样可以成为死亡的门徒。
终于,令他解脱的机会到来了。
饱受毒瘾煎熬的弗罗京斯顿,最后做出了令他自己也痛苦不已的决定——
绿山区的首领柯迪顿,是个好色如命的男人。
唯有将自己的女儿献给他,来换取能够满足自己的致幻剂——
于是,他写信给分居在外的妻女,叫她们回家来“好好谈谈”;而这一切都看在葛雷万的眼里。
吞吞吐吐地说出自己想法的弗罗京斯顿遭到妻女的痛骂,被毒瘾驱使而疯狂的他,最终扼死了自己的女儿,并用钝器打倒了正要逃跑的妻子。
冷静下来的他看到自己的杰作,悔恨不已;然后,葛雷万适时地出现了:
“生存对于你来说已如地狱——我来送你去死后的天国吧,在那里再没有会让你痛苦的事情发生。”
“啊啊,感激不尽……”
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弗罗京斯顿含笑赴死。之后,葛雷万在一家三口的尸体上刻下了十字印记。
“真意外……我本以为只有你亲自动手杀人时才会这么做;所以在绿山区时,我便问你是否和弗罗京斯顿先生的妻女相熟。”
听到他讲述完弗罗京斯顿一案的具体过程,斐蓝强忍着自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厌恶感,对面前的“杀人魔”发出自己的疑问。
“当然,那个血十字是我的死亡印记,得到我认可的门徒,自然也有使用的资格。”
“原来如此——那内罗先生被你盯上的原因,我也明白了。只不过,你居然会为了让他心生绝望事先写下这么庞大的剧本——”
斐蓝望向倒在地上的老人——虽然血已被斐蓝创造的冰封止住,但是他刚才经受到的惊吓似乎有些大,现在还只手捂着右胸难以起身。
“场面越是轰轰烈烈,绝望就越深。让他引以为傲的家业在一瞬间付诸东流,最爱的儿子也在吸食着自己种植的毒品——这种丧失一切的心情,已经足以成为我的门徒了呢。”葛雷万踢了身边的内罗一脚,哈哈大笑。
“住手!”斐蓝出声喝止道,“内罗先生并不想选择死亡一途吧?对于他来说还有重要的东西,那便能给他带来活着的意义——”
“并不是那样哟,斐蓝。死亡如同鸩酒,无时无刻地都在散发着甘美的气息,诱惑那些痛苦地挣扎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只是有些人完全没有胆量主动投往死亡罢了——我所做的,仅仅是推着他们前进一步罢了。”
“胡说八道!那,格温姐为何会被你选中?她完全不像你说的那样啊?”
“哈哈哈哈,你还真有意思。看来,你对那女孩情深意重呢——徘徊在两个女性之间漂浮不定的男人,还真是罪恶呀。”
接着,葛雷万现出了前所未有过的狰狞笑容;那张过分肥胖的圆脸上,五官都已经扭曲在一处,已经滑稽到了令人感觉阵阵恶寒的程度。
“如果知道了格温多琳她那见不得人的研究,你一定会对她另眼相看的——我期待你哟!到那个时候,你可不要成为我的门徒!哈哈哈哈哈哈!”
“既然你不肯说,那就只有抓住你慢慢地拷问了——我想,骑士团的手段,大概不会像我这样温和吧?”
斐蓝俯下身子,死死地盯住葛雷万的右脚。
“那么,斐蓝你知道为什么我在这里和你废话这么久吗?”
胖子少年依然不为所动,神定气闲地立在原地。
“大概能够猜得到。在绿山区和三人组战斗以及之后的对峙中,应该有不少人看到我伸手去取圣灵药吧——这说明我并非是完全的‘天然型’,等待我药力发挥结束的那一刻,就是你逃跑的最佳时机,对吗?”
“基本全对了。”葛雷万耸耸肩道,“但是你明知我的用意,为何还陪我聊天到现在?”
“因为我也在等候——和我一样推断出‘杀人魔’身份的人到来。”
突然间,斐蓝身后的方向亮起了点点光辉,那是骑士团成员们燃着的松明灯,赤红的火焰竟仿佛在一瞬间驱走了夜晚的寒意。
两匹快马率先而至——马上正是西翁以及安威。
“还需要告诉你一件事,”借助着他们手中的松明,斐蓝隐隐约约地看见葛雷万的胖脸上,豆大的汗珠正源源不断地滴落下来,“我手里,还有半瓶圣灵药。”
“斐蓝,这小子就是‘杀人魔’?怎么和你们说的模样不太一样——”
安威举起枪径直对准葛雷万的脑袋。
“算了,总之——现行犯葛雷万·林图,以杀害弗罗京斯顿·查特莱既遂、内罗·斯坎尼未遂,以及其他四起杀人案嫌疑的罪名逮捕你,现在举起双手抱住头!”
葛雷万无奈地举起双手,但紧接着便猛地转过身去,迈开两条短腿跑了起来。
“砰!”
安威扣响了扳机。
开枪之前,他悄悄地调走了枪口没有瞄准对方的头,只是意图剥夺对方的行动能力,转为射击对方的手腕。
他的特制枪射出的是轻巧的银弹,但是命中目标之后,埋藏在弹头里的圣灵药就会引燃,直接造成威力强大的爆炸。
任何人被打中一下,恐怕手臂都会被轰飞;意志力再坚强的人,大概也没法继续逃跑吧。
——但,只是普通人而已。
“体验过死亡”的葛雷万,早已不再惧怕伤痛。
他那只胖手被炸飞开来,整条右臂只剩肩膀下的半截阴森白骨仍悬在半空晃来晃去,场面异常恐怖。
而他本人竟然连步速都没迟缓,依然径直往前方奔行。
就和斐蓝的推断一样,他跑步的速度非常慢。只是安威原本认定自己一枪得手,对方势必疼痛倒地,习惯性地勒马准备生擒犯人;这么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拉开了。
“给我冻住吧!”
斐蓝的高呼在安威身后响起。余下半瓶的圣灵药发挥了作用,而且,现在恰好葛雷万处于斐蓝的射程范围之内。
一片白雾直接将葛雷万来不及迈出的右腿冰封住,在瞬间筑成了**的冰柱。
“既然你能忍受住痛苦,就把你整个人都……!”
只是,这个对策依然无法奈何葛雷万。
如同遇到危险,自己主动牺牲尾巴的蜥蜴——葛雷万的右腿居然齐根断开了。
这个骇人的景象不光令斐蓝和安威瞠目结舌,就连随后策马的西翁也为之动容。
令他们更加惊讶的,还在后面。
断残两肢的葛雷万侧过身体,单凭剩下的左腕左脚支撑全身,接着更像蚱蜢一样高高地向前跃去——
“啊,那边是……!”
安威的第二记枪声,掩盖了斐蓝的惊呼。只是这次他的射击错失了最佳的机会,子弹带着火光咆哮着擦过半空中葛雷万的肚皮飞走。
随即,圆滚滚的身躯向下坠去——
那是山路拐角处的断崖。
葛雷万就这么融入到,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但紧接着,黑暗之中猛地现出两点亮光,并飞速地由远及近疾驰而来——
然后传来的是重物落地的闷响,以及伴随着火车轰鸣一起逐渐远去的狂笑声。
“可恶!那是帝国的货运列车!这悬崖正下方是铁轨!”
驱马到崖边的安威猛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怪物!”
的确,断手断脚还从这么高的地方的地方跌下去能保证不死已经实属不易,他居然还有心情哈哈大笑,明显并未受到本质性的伤害——那明显已经不能称为人了。
“呼……”
一下子放松下来的斐蓝双脚疲软,一屁股倒跌在地上。
不管结果如何,战斗已然结束;长时间维持魔力的他,早就已经到达了极限。
现在,是该好好休息的时候了——只是,能够供他休息的时间大概并不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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