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大。”
外侧高耸偌大的竹林，将这片所在与外界彻底隔开。
蜿蜒小路，曲径通幽，缓缓将两侧鬼影般的竹叶细枝一一剥离，视野也将随着逐渐密集的灯台往前探索。
遂可见庄严的院落一字排开，像是隐匿于世间的世外景致。
深夜。
有稀蔽的火把将这片院落外围艰难地点亮。
风雨交加。
灯火间明间熄。
使得远远望去，那干净地如囚笼一般的壁垒，隐蔽在摇曳的竹叶影子中，仿佛随时可化身成黑暗中将人吞吃的猛兽。
依稀可分辨，把守的守备立于门边两侧。
细微的火苗只能照亮他们脖颈之下魁梧严肃的站姿，面目被一片阴霾所掩盖。
见不到表情。
无论白天亦或是黑夜，天气阴晴。
他们的表情与呼吸都不会有半分改变，这无疑需要极强的外家无数的功底，和坚强的意志做基础。
而这样的武者。
不过只是这般世家豪族中，最下等的武流之辈。
“我......我还是第一次，第一次如此正视这地方。”
少年仰头惊叹道。
“之前与叔叔来的时候，也只是在竹林那边远远的张望，不过只能看到一个极大的门庭，还有这看不到边际的院落的一角。”
而他身边的男人，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男人的面目被头巾样式的黑色布条全部遮住，连同头发的颜色也被完全包裹，就是双目之间，也未有留哪怕一线缝隙。
男人忽然道：“子韩，你害怕么？”
“怕。”
丘什笑了笑：“若说不怕的话，那也未免太虚伪了。”
“你很有天赋。”
男人转过身，逐渐顿入黑暗的天际，声音从遥远的空间里传来：“......不要让他们成为你变强的阻碍。”
“师尊，徒弟晓得了！”
丘什没有念出声，只是在心底为自己打气。
丘什凝神屏气，从十丈高的竹干顶端纵身而下。
两人还在刚才。
一人站于一顶纤细脆弱的枝头，哪怕跳下或离开，都为使得那叶片有一丝一毫的颤动，此刻其上凝结出水珠。
将枝头轻轻的压弯。
少年压抑住自己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不断追忆自己这半月以来的所学。
他只怕永远也无法忘记。
那个火烧了整片天际的傍晚，那个噩梦一般的草地。
......
......
熟悉的道路与田舍。
日光逐渐西落，将天际映照地通红。
少年与男人一前一后走在街边，简直奇怪的很，人群中一眼就能分辨得出来。
“咦，那不就是丘家那位吗？”
“嗐，这包骨的寒酸小子，在邻村克死了爹娘，过继来又克死叔婶，现在又不知道招惹了什么怪人，理他远点......”
丘什走在前方。
“抄信花的时间太久，晚了点。”
男人只是点头。
他引着身后男人不断向前而去，这算是出村的必经之路，每当穿梭其中，总会有这般难听的话语，少年已听惯了，此刻就像是无事发生一般。
依然笑脸相迎。
偶有熟识的朋友此刻也是快步走开，像是见到了瘟神一般。
迎面一群少年，开始还没有任何动作与迹象，直到行至丘什身边的时候，连带着数人一齐推搡，加上跑到后边的人添上了几脚。
顷刻将丘什一下撂翻。
“哈哈哈哈，怂货。”
“你看他那衰样，岂非和前两天道歉的时候一模一样。”
“和他那死去叔叔没什么区别，都是有权人家的狗罢了，被抛弃之后，除了乱吠，就只配吃屎罢了！”
男人手掌动了动。
丘什艰难地撑住身躯，一面冲着他摇头。他的眼中分明开始颤抖，像是在祈求，祈求男人千万不要出手。
也许是对着一身黑衣，总跟随在丘什身后的男人怀着几丝忌惮之意。
孩童们这次散的很快。
在一片嘈杂与难听的话语中丘什踉踉跄跄的站起，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层，那张细瘦地有些发白的面颊再次抬起的时候。
却只剩下了笑意。
他温和道：“来这边，这边，过了这个弯再上最后一个下坡，就到我平时回去的小屋了。”
斯特维尔没有说话。
只是缓步跟上。
残破的木屋内落了很多灰。
正厅半个顶部被大雨光顾后彻底垮塌而下，瓦砾碎片遍布屋内，隐约从空隙中，可看到青苔从地面开始滋生。
一台不高木质小桌却是这里最格格不入的事物了，其上摆放着一盏耗尽灯油的小灯，还有数本翻开，被砚台压住的书卷。
“这间屋子的男主人死后，就再没人住了，偶尔我会来这边读书，不过都是白天，这里什么都说不上好，就是光线充足，并且无打扰。”
丘什边说着。
一面将小桌底下的草席拖了出来。
斯特维尔轻轻跟在他的后头，步子为了同步少年不长的脚程，迈开的距离和速度都变得很慢。
“这样就好吗？”
“嗯。”
少年一愣，遂低头应了一声。
“你本可一走了之，依旧选择了跪倒在师傅门庭下一日一夜，以来请求原谅，最终不惧危险，只身前往楚家村致歉。”
斯特维尔道：“这就是你请求我流于此地一周的缘由么。”
丘什回过头，眼神中闪过几分惊讶。
相处已经超过数天时间，这是为数不多，从斯特维尔的口中听到完整的句子。
这个神秘的男人简直惜字如金。
像是多说一个字，都会使他感到困扰不已。
少年沉默片刻，道：“该承担的责任我终究要承担，邓先生庇护我原谅我，不过是先生本就慈悲心肠，不代表我所行事之后果就可一笔勾销。”
斯特维尔忽的笑起来。
“我没看错人。”
丘什也笑道：“今天我送信向各位友人道了别离耽误了些许时间，时候已不早，今夜就马马虎虎在此地呆一个晚上吧！”
“虽说顶上破了口子，里间的屋子却还是好的，遮风避雨还不是太大的问题。”
少年话音才落。
又看那小山一般的身躯，需要矮下身子，才能挤入这狭小的屋内。
也觉得多少有些不合适。
“......是不是，有点太寒酸了。”
丘什挠了挠头：“徒儿也没有多少积蓄，住不起市内的酒店。”
“这里已足够好。”
斯特维尔一字一句说道。
丘什还未来得及喜笑颜开，起身来到男人周遭迎他坐下。
男人道：“我们不会住在这里。”
“那......住哪儿？”
“哪里都不去。”
“这......”
丘什愣住了。
他还未来得及问出第二句，少年的身躯就像是炮弹一样被从屋内扔到了窗户外的草地之上。
地转天旋，脑袋嗡嗡直响。
他口鼻中塞满了泥土和草根，尘土一下都尽数吸入肺中，不住咳嗽起来。
“不用藏着你心中的火焰。”
男人道。
“你想要野心，只需要变得比常人强大，可若你想要追求超越野心企及的东西，那就要变地比所有人都强大才好。”
斯特维尔不知何时。
已经蹲坐在少年身边。
“这是之前说好的，你为我说书，教我中原的历史，我来教你武技。”
男人小声道。
“睡觉这样的事情，你应当有毅力克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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