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春水。
古筑小台。
一人一桌一烛灯火。
有伊人在帘内婆娑出奥妙的身姿。
男人却一眼也未看。
他给自己满上一杯清澈似水的白酒，于身前完全倾覆。
男人闭上了眼睛。
像是在悼念着什么。
“阿森。”
“属下在。”
被黑暗彻底笼罩的池面，涟漪轻轻泛开。
仿佛是从水中逐渐显出身形，人影的轮廓从男人身后缓缓浮现。
“楚先生说未来数周许有暴雨将至，但只要坚持稳住民间根基，收回留存的功法目录，一切将会尘埃落定。”
“是。”
名为森的影子俯身作揖道：“楚先生算对过很多事情。”
男人叹气道：“但这一次他却错了。”
“错了？”
“简直错得离谱。”
男人道：“我们已死了很多很多人，这雨季还未熬过去，要我说这一切更像是徒劳。”
“这都是......”
阿森才开口。
就被男人举起手制止。
“你知道我为何没问你为何只有一人归返么？”
“属下知道。”
“你知道就很好。”
男人摇摇头：“我喜欢与聪明人说话，更喜欢和命大的的聪明人说话，人的命若是不够硬，聪明只会变成他的缺点。”
“是我.....是属下的能力不足。”
楼阁内舞姬影子在阿森惨白的面容上交织出明暗的界限。
他的眼睛闪动，显出不安来。
“阿森，这并非你的问题。”
男人道：“不过一本小小的功法，就让世间秩序变得混乱，让原本未能掌控自己的命运的人们，开始尝到执掌权柄的魅力。”
男人叹道。
“阿森，你觉得这是否不失为一件好事？”
“属下不晓得。”
“大多数人都可以不知道，但是你我应该了解。”
男人道：“虽你我都是既得利益者，是地图上标记好随时可以倾覆的牌子，说这些话语像是在对自己所做之事进行辩解.......无论将这魔鬼放出的人是谁，他带来的都绝对不会是进步，而是轮回。”
“轮回......”
阿森沉声在自己心底念了一遍。
“不仅是轮回，还是充满血泪的轮回，这是天平被人为颠覆的代价。”
男人忽的笑起来。
他将手轻轻放在颤抖的肩膀上，用真气蒸干阿森肩上的雨水。
男人只是在他耳旁缓声道：“祭典的事情准备如何了？”
语气一转。
声音变得那么和蔼，那亲近的程度，似乎下一步就要给阿森扶好那被风吹乱的衣襟。
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
阿森的呼吸压抑地听不见声音。
他压低了身子，立刻回答道：“已安排周全。”
“你做事我很放心。”
男人将手中空出的酒杯重新倒满。
“外边凉，喝点酒暖暖身子。”
“龙少爷......”
“喝罢！”
阿森颤颤巍巍的手接过酒杯，没敢有半点犹豫，一饮而尽。
“多谢少爷。”
“嗯。”
龙四海将阿森弯曲胸脯拍直。
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时候，仿佛从灵魂之中，都表露出一股难以言明的邪性。
以至于常人。
根本无法与其对视，那是长久身掌世俗权能而养成的锐利锋芒。
“面对我，看着我的眼睛。”
他根本不是在笑。
那几乎是一种直抵心间的，藏在眼眸深处的刀刃！
他道：“对，这样就很好！你并非我的仆人，楚森。无论是你，还是楚原，皆是我最信任的左右手，现有人对你们发难，甚至欲要取我一臂，妄图断我手足——便是未将我龙家放在眼里，你知道的，我终究不会让那些家伙好过。”
龙四海道。
“自因如此，祭奠就不能有半分差池，应当做好的，不能落人口舌。”
“是。”
阿森颤声道。
他矗立着的身子，虽然像是经历了极大的威压。
却没有半分动作。
“森......”
龙四海才走出的步伐又退了半步。
“看来你还有话要和我说。”
“是！”
阿森咬牙说出这一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楚家被人找上门了......”
“楚家？”
“并非本家，只是安插在城郊的某个支系。”
阿森道：“在其守备的武者，无人是那来者的一合之敌。”
龙四海叹了一口气。
“支系......具体损失多少，是否已经知道是谁暗中作祟？”
“是谁而为，下属还在查证。而人员损失——为零。”
“零？”
阿森应了一声是。
才道：“来者只是将人打晕，并未伤人性命，与其说与那何家一伙是为报复而来，不如说更像是民间侠客而为，只为了知道某些事情。”
“侠士啊，你继续说罢。”
阿森点头继续道。
“清醒来的武者们，大都对当晚的事情记忆犹新，均说此事为一人所为，并且所用功法武技之诡谲，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哦？”
龙四海彻底将身子转了过来。
“黑色风衣，连带头部都包裹于漆黑的兜帽之下，没有武器，没有内力波动，更为道穴牵动真气做法，仅凭借一身蛮力，就将力道可达千石的外家武者尽数击退。”
龙四海双眼几乎闪烁出光芒。
“真的是他？”
“属下觉得，八九不离十了，除了身高以外，几乎全部与当晚那个外域男人的外貌一般无二。”
“身高......”
龙四海沉吟片刻，道：“这不排除夜黑凤高，视线模糊看错了来着......这昌隆，除了这号人物以外，又还有谁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属下也是如此觉得。”
阿森道。
“肉身之力屠杀士阶。”
原本这样的话语。
说是孩童胡乱编造的童话，都未免有些太瞧不起大武幼童的智商。
可那一刻身居阁内的武者，却又每一个人都瞧见了，这样已然超脱众人认知的行为，谁人都可能作假，唯独清高骄傲的武者们绝无可能编造。
何薛有与其护卫暴毙与市井。
在世家之间早已并非秘密，而此后何家长达半月的沉默，甚至不惜也借用力量，掩盖此事的暴露，更不得不让人猜疑。
那位异域青年的身份。
“是啊。”
龙四海苦笑道。
“原还以为只是过客，没想到这昌隆，还会有这般强者中意的东西存在。”
“龙少爷，我们......”
“我们不动。”
龙四海摇头笑道：“现在要比的就是，谁先心急，谁便输了！”
阿森怔住。
“他如今不尽没有离开，还高调在楚氏家族调查些什么，这岂非就是天道赐予我们的良机，我们当然没有能力招揽，但这不意味着，我们不可以将对方，变成他的敌人。”
“敌人？！”
龙四海笑道：“无论是何家把他看做敌人，还是他将何家看做对手。我们都乐得见到，不是么，阿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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