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登城的人流最多的一条大街上,一个郎中手中高举这被称为「虎撑」的大小铁环,摆着地摊高声吆喝着,不断吸引着周围的男女老少驻足瞧上一眼。
风雨彤没什么兴趣,根据鸟儿的情报,在前头走了领路,走了一会儿,想与易辰聊上几句,却没有得到回应,一转身竟然不见易辰的身影。便在大街上扫视了一圈,终于在围着郎中的一大圈人的外围找到了正被郎中吸引的易辰。风雨彤叹了口气:“这家伙果然如他自己说的,以前都像个女娃儿基本都在府里待着,现在到了外面,真是看什么都好奇。”
其实,易辰在淮荣城也见过不少四处游走的郎中,这原本对他这个精通医术的年轻人并没有吸引力。只是这郎中的一个举动,引发了他的好奇心,才停下脚步驻足围观的。
按江湖规矩,走街串巷的郎中手握的「虎撑」摆放的高低,代表了他对自己医术水平高低和自信。他们初入江湖时,通常手中虎撑会放在腰间晃动,这类郎中基本也只有些穷人或者病急乱投医的人会给他们一试身手的机会。其他十之八九的郎中,为了给自己留后路,不把话说满,最多是把虎撑举到肩膀处晃动吸引来往的人群。
而此刻,这名郎中看年龄不过二十岁上下,长得普普通通,却敢把手中虎撑举过头顶,一条胳膊直挺挺朝着天空,不断地晃动,吸引周围的路过的人群。
见易辰被郎中吸引,风雨彤只得无奈地往回走,准备一把揪住他拖走,心道:“不就是一个吹牛上天的蒙古大夫吗?等以后有机会让他加入「十二诸天」,就带他认识认识那个赏金一千五百两,长得人不像人,猴倒像猴的,「自在天」。那家伙才是有堪比医仙转世的医术,同时也是个下毒的绝对高手,那时丢了「避毒珠」都不敢靠近这个家伙。”
可就在风雨彤即将来到易辰身边时,屋顶上突然飞起一只锦羽雀,径直落在风雨彤的肩头,叽叽咋咋地叫了几声,又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风雨彤听完锦羽雀的叫声,瞪大了双眼,朝着那年轻郎中瞧去,嘴角微微上扬,心道:“哎哟,不错嘛。才加入「十二诸天」没多久,就和万象「月天」搭上了关系,也得到了一副不错的人/皮面具。”
风雨彤索性也在人群外围站着,一手环胸,一手撑住下颚,看起了热闹,心中又不禁想道:“这个家伙,不好好地去研究他到手的怪病圣女,又跑这永登城来究竟干什么?这里又没什么郡王、亲王,能让这财迷赚几个钱?”
只见带着人/皮面具的白侯,高声吆喝道:“今日就给各位府里,免费诊疗,说得不对,若我症的不对,你就把我这摊子掀了。”
话音刚落,人群中走出一名老人,六七十岁的年纪,弯腰瘘背,拄着拐杖,跌跌撞撞地走上前道:“请大夫帮我看看。”
说着,便把手腕递到白侯跟前,想让他把脉。
易辰在一边上下扫视了一遍老人,结合《鬼忧录》记载的内容,便猜出十之七八,老人大概是年轻时候常年劳作,多半是从事肩扛背压的重体力活,导致腰肺脊椎积劳成疾,这病痛已经困扰他很久了。不过,他想看看这个郎中把完脉,会做出如何的判断。
只见白侯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老人的脉搏,就立马抽回了手,说道:“你三十岁时,被重物压伤,坏了腰肾,损了脊椎。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原本休养得当是可以痊愈。不过你休息了不足一个月吧,便又开始干活,旧伤未去,复添新伤。久而久之留下了病根。四十岁以后,以后每逢阴郁风雪,便胸口发闷,腰间刺痛,难以直立,是不是?”
“啊!神仙,神仙呀!您说的居然全都对!神仙啊!”老人听了便激动地喊道。易辰眼前一亮,心中由衷佩服,居然靠一瞬间的「望切」之术,就能将老人的病情和成因描述的如此全面,医术自然远超过自己。毕竟自己基本埋头在书本之中,除了家中仆人、丫鬟和仅有几次给父亲林渊的症疗,基本没有实践的机会。
“神仙呀,你给我治治吧!”老人摆了摆白侯,恳求道。
“你是想痊愈?还是想就治个标啊?”白侯上下打量了老人道。
“痊愈!自然是痊愈了。”老人急忙说道。
“难!我看你要痊愈挺难?”白侯皱了皱眉,用手擦了擦虎撑道。
“怎么?神仙你治不好我?”老人问道。
白侯听了,不由大笑了一声道:“我自然能治好,你的病需要用相应的药丸,再配合我的针灸推拿之术,连续十天就能痊愈。只不过,我免费诊断,治疗却不能少了钱,不然如何糊口?”
“哦哦,那不知治疗费用几钱?”老人连连点头,忙问道。
白侯一笑,伸出一只手,展开道:“要痊愈,我就要给你全心全意的治,费用嘛,一天五十两白银!”
“你……你!五十两?你怕不是抢钱吧?”老人一听便懵了,全身发抖道。
可白侯却不以为然道:“所以我说你要痊愈挺难的,可是我给你服的丹药和治疗用的手段,对我来说都有花费,自然也便宜不了,想必老人家能够理解吧?”
“唉,算了。我前半生为了家庭用命赚钱,没想到后半生竟要用钱续命,别说我没有这么多银两。即便是有,我也舍不得。真花了的话,岂不是这一生就白活了,到头来一场空?”老人叹了口气,拖了佝偻的身躯便要转头离开。
周遭围观的众人,有人投来同情的目光,有人脸上带着嘲讽,还有人开口说着仁义道德地质疑道:“大夫济世救人,怎么能够见死不救?”
面对质疑,白侯哈哈一笑道:“这位兄台,倒是品德高尚,你要不要提这位老人家支付治疗费用,助他痊愈?”见那人一愣,不知如何回答,白侯又接着说道:“我凭手艺吃饭,卖的是医术,报价格,保疗效,怎么就不道德了?这世上病人远远多于医者,要是每个大夫都能不考虑自身的济世救人,那早就没有郎中大夫了,因为早都饿死了。再说,这位老人家的病,一时半会也不致命,我只是说如果要痊愈,便是如此的价格,有什么问题吗?”
“算了算了。你们别吵了,都怪我老头子没本事,赚不到什么钱。命该如此罢了。”老人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再争执,接着颤颤巍巍地就要钻入人群之中。
可身后的白侯却拿起地上一瓶丹药,开口喊道:“老人家,治标的话,就拿了这瓶丹药,每当阴雨风雪天气,身上难受之时,服下一颗,便能解除痛苦,管一年,一两银子。”
“一两?”老人一听,脸上大喜,立即转身,从怀中摸索着,掏出一两银子底了过去,喜道,“我要!我要!”
白侯给了丹药,接了银两,老人欢欢喜喜抱着便离开了。紧接着又有人凑上来让诊疗,白侯又准确的说出了病因和治疗方式,地摊上的丹药和膏药也就一瓶接着一瓶被买走。
“走啦!别看了。”易辰忽的感到背后有人拍了拍自己,发现是风雨彤,这才缓过神来,点了点头,就要跟她离开。
风雨彤瞥了一眼,忙得不亦乐乎的白喉,心中纳闷道:“好歹也是个身体,当初能一下子坑个镇南王上万两。怎么现在就钻到钱眼里了,这一地的东西,贵的也就二三两银子,便宜的几文钱。卖一天也赚不了多少钱,费时费力的,何苦呢?”
此时,城东那头突然来了一群人,各个气势汹汹地闯进人群,将买药问诊的人推开到一边。被推搡的人刚要开口谩骂,一眼领头的那位,便立马将嘴闭上,乖乖地躲到一边去了。
原来这带头之人是永登城有名的地头蛇,名叫杨飞,长得五大三粗,青面獠牙,如同夜叉一般可怕。平日里纠集了一帮小弟,对普通百姓作威作福,却经常巴结官府和富商,因此百姓对他恨不敢言。
“是不是这家伙?”杨飞指着白侯,开口询问身边一名身材瘦弱,皮肤黢黑的男子。
“对!大哥!是他就是他,害我的!”那男子此刻神情痛苦而愤怒,一只手拽着块布巾,紧紧捂着右耳处,原本洁白的布上此刻已经血迹斑斑。此人叫薛鄂,他虽然没什么力气,不擅长动粗,但头脑却非常好用,颇为聪明,所以经常在杨飞手下出各种主意,这些年来杨飞这个地头蛇能在永登城混开,薛鄂功不可没,所以被杨飞视为异性兄弟一般。又因为他右耳处长了一个不小的囊包,所以被杨飞一伙人成为“智囊”。
不过这个囊包却给薛鄂带来了不小的困惑,时常想把他去掉,可是因为在耳朵上,所以很多大夫没有把握,也就一直耽搁下来,迟迟没有处理。
今日早些时候,白侯刚到大街上,正布置着摊位,将瓶瓶罐罐和一大盒膏药陈列在地上的白布中。此时,薛鄂正在对面的摊位上,夺了一顿“免费”的早餐,手中攥着两张卷饼,开始溜达。看见白侯这张生面孔,便眼珠一转,打算从他身上刮点油水下来。
于是,薛鄂嚼着卷饼,晃晃悠悠地来到白侯的摊位前,斜眼瞥着正俯身摆放药品的白侯,口中含糊不清道:“小子,你是新来的?”
听到有人说话,白侯便抬头瞧了一眼跟前薛鄂,不屑一顾地哼了声,又低头摆起摊来。
当面被人鄙视,薛鄂心中有些恼怒,但是他并没有就此发作,而是转念一想,自己既然不适合动粗,不如想办法吓唬吓唬他,讹他几两银子,整一顿晚饭的钱。
想到此处,薛鄂便奸笑着靠近白侯,用手搭在他的肩上道:“郎中!你可知道江湖规矩,到一个地方就要先拜码头,如今你来到永登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摆摊,可知道这是谁的地界?”
哪知白侯反手搭住薛鄂的脉门就是一掰,把薛鄂疼得差点叫娘,渗出了一头的冷汗,憋不住正要发作时,只听白侯说道:“五十两。”
“什么?五十两?”薛鄂一听还以为白侯要给自己五十两作保护费,立即笑盈盈地说道,“嘿嘿,兄弟你要是能拿五十两作摊位的租费,我保证让杨老大把你摊位方圆百米内所有的其他商贩都清理掉,让你做独家!”
可白侯却冷冷地说道:“是你给我五十两。”
“你!你这家伙……”薛鄂大怒,再次想破口大骂,可又灵机一动,想着这陌生郎中凭什么敢开口就要五十两的?不如小心为上,先打听打听,别是又更大的后台让自己吃了亏。便又问道:“为何我要给你五十两银子?”
“因为我可以帮你摘掉耳朵上这个囊包,它已经在你身上长了二十多年了,而且这些年越来越大,如果不处理,过不了三年你就会一命呜呼。五十两,买一条命,不亏!”白侯说道。
薛鄂心中一惊,这囊包的确已经跟了自己二十多年,而且三年前开始,每年都会大一圈,所以才经常烦恼,想找个名医把它去掉。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郎中竟然可以一语道破,难道真是个神医吗?想到此处,薛鄂便试探地问道:“呵呵,郎中呀,你要怎么去掉它?”
白侯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这很简单,拉一刀割了便是,只不过那里牵扯的血管比较多,只有贴了我的膏药,才能让你彻底止血。”
“这么说这膏药值五十两?”薛鄂反问道。
“这倒没有,只不过我的人工费比较贵罢了。”白侯回答道。
薛鄂眼珠一转问道:“那如果不用你动手,我只买你的膏药,我自己找大夫动刀割除可以吗?”
“可以。就买膏药的话,一贴十两银子就行。”白侯点点头道。
一听十两银子,薛鄂的眼珠又转了两圈然后,嘿嘿地奸笑起来,道:“你这家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一个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骗子。还想图财害命不成,到时候我买了你的膏药,回家割了囊包,血流不止,你拍拍屁股走人,赚了黑心银子。”
“我真没骗你。这样吧,你要怎么才能信我的?”白侯又淡淡地说了一句。
“嘿嘿,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止血膏药是真是假?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薛鄂诡诈道。
“行吧,我给你演示一下,你可看好了!”白侯说着用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把薛鄂吓了一大跳,往后连连退了几步。可白侯并没有刺向薛鄂,而是一抬左臂,将匕首在自己胳膊上狠狠地划了一道口子,顿时鲜血涌了出来。
“瞧瞧是真是假?”白侯将流血的胳膊递到薛鄂跟前。
“真的真的……真在流血。”薛鄂抖抖索索地确认道。
于是,白侯一猫腰从地上一堆膏药中揭了一张,贴在流血的伤口上,只过了一小会儿,再揭开时伤口竟然奇迹般的凝结了,如同完全结痂一般,不流一丝鲜血。
“哎呀,这膏药果然灵验!”薛鄂夸赞道,两只眼珠提溜乱转。
“说了一贴十两。”白侯回道。
“嘿嘿,你看你刚上摊,我就来光顾你了,便宜些成不?给你十两银子,我要两张!”薛鄂说着从怀中摸出十两银子递了过去,心中盘算道,“先想办法买上两张,等会见了杨飞就展示一下功效,他们经常打架受伤用得到,肯定感兴趣。到时候带着人来卷了他的摊子,把剩下的膏药都抢了,说不定还能拿回我自己的银子。”
可白侯并不愿意,不过架不住薛鄂拿着十两银子软磨硬泡,不一会儿便道:“算了,今天就给你那两张吧。”
于是,白侯收了银子俯身,就从一堆膏药中打算抽出两片。
“慢着!”薛鄂突然喊道,也跟着蹲了下来,只见他直接从那些膏药中拿了两片,说道,“嘿嘿,郎中你拿的我可不要,我就要这两贴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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