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侯在薛鄂软磨硬泡下,终于收了十两银子,从一堆膏药中抽出两张,递给薛鄂。哪知眼前这个“智囊”却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嘴角微微扬起,自己一弯腰,伸出两根手指在地摊上的膏药里抽出两张。
“你这是做什么?不都一样吗?”白侯双眉一皱,质问道。
“嘿嘿,小郎中,你这江湖伎俩还嫩了点。你以为我会花十两银子买你手中的人假膏药吗?”薛鄂奸笑着,得意洋洋地夹着药膏闻了闻,又挥了挥指尖的两片膏药,说道,“我这的两片膏药才是货真价实的吧。”
原来薛鄂那双倒三角的老鼠眼早就看穿白侯跟他玩的猫腻。当初白侯剌开自己的手臂,从药膏堆中抽出一张膏药贴在伤口上瞬间止住血。揭开药膏的一瞬间,薛鄂就隐隐闻到那帖药膏上有很浓的药味,有虎骨、白芷、槐花、仙鹤草等,虽然不知道分量和比例,但对于常年找郎中略懂一些药理的薛鄂,分辨起来这些药味也不算难事。
更重要的是,白侯在揭开药膏之时,一直捏住那药膏的一角,看似无心之举,薛鄂却一直留着心眼暗暗官场现观察着。就在白侯松手掩饰的一刹那,薛鄂看清了那膏药沾布的一角上有一个几乎肉眼难以分辨的淡粉色小点。
留了心眼的薛鄂,在白侯俯身给他拿膏药的时候,也同样瞥到了角上有淡粉色小点的膏药,只是白侯略微犹豫了一下,忽略了这几张有粉点的,直接抽出几张背面洁白干净的药膏递给薛鄂。
“你放手!这不是你买的药膏。”眼见那两张药膏被薛鄂攥在手中,白侯有些着急,一拱身捏住药膏的另一端便要抢夺。
“你放手!你这郎中做生意不老实,再抢的话,我可要喊人了!到时候官府一来,别说摆摊了。你恐怕都要下大狱。”薛鄂一边争夺着,一边出声吓唬道。
白侯愣了愣,眼中若有所思,手中松了劲,嘴里轻轻念道着:“唉,算了,算了……”
薛鄂顺势将药膏夺了过来,揣进了兜里。乐呵呵地转身便走,临走时还不忘留下一句便宜话:“嘿嘿,小郎中,你可别走呀,用得好的话,我杨老大会来跟你把这些药膏包圆的!”
说着话,薛鄂也不等白侯反应,便一溜烟地来到了城西一处破落的道观内。这里早已没了什么修行的道士,反倒成为永登城内各种游手好闲的市井氓流的聚集场所。
主殿内,杨飞正用手臂枕着头,斜倚在一尊只有半身的石像旁,眯着眼,高翘着二郎腿,享受着透过房顶破洞出,洒下的一束阳光。
主殿外面,几十个各种衣着小伙,或三五成群吹嘘卖弄,或围坐在地耍钱喝酒。
可那薛鄂一进道观,这些人见了他,却纷纷起身,冲他打一声招呼:“智囊您来了!”
“嘿嘿!大家都在,你们忙你们的。”薛鄂也一贯乐呵呵地摆摆手,回着礼,脚下却不停下。
杨飞听见有人大步流星的迈入主殿,便将脸侧转过来,眯着一目朝殿门口望去,见是薛鄂,便道:“原来是智囊,今天来的可晚,你看着日头都挂到房顶了。反正最近也闲着无事,要不你也一起过来晒晒?”
“嘿嘿,杨老大,我今天可是在街上得了一件好东西。”薛鄂乐呵着,凑到杨飞身边,蹲下身子,从怀中掏出刚刚买来的两贴膏药。
“什么好东西?”杨飞打了哈欠,双手一撑,坐了起来,拿眼一打,说道,“就这?狗皮膏药?”
“杨老大,这可不是普通的狗皮膏药。这可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买的。”薛鄂得意道。
“你疯了吧?一张狗皮膏药,这西街最好的「同和堂」里,撑死了也就卖一两银子,你这个要十两?”杨飞诧异着上下打量薛鄂。
“原本是十两一贴,我给他还到五两。”薛鄂继续乐呵呵地说道。
杨飞一伸手,搭在薛鄂的脑门上,嘀咕道:“今天没发烧呀,智囊今天怎么变傻了?五两,五两也贵呀。想要狗皮膏药,跟兄弟们说一声,给你去同和堂掏几来就是了。”
“哎呀,杨老大,我可没病。你是不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膏药,它遇血结痂,不管伤口多大,多深,留再多血,只要一贴上,就能立马止血结痂。”薛鄂晃着手中的膏药得意道。
“真有那么神奇吗?”杨飞将信将疑道。
于是,薛鄂便把在街上遇到白侯的前后事情起因经过,都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杨飞听完,反问道:“真有你说得如此神奇?”
薛鄂道:“是挺神奇的,要不然我们就试试?”
“怎么试?”杨飞问道。
薛鄂一回头,见门口一个被叫作“张独苗”的十三岁孤儿少年,正独自倚着门板晒太阳,也没人搭理他。于是,嘴角微微一扬,冲着杨飞使了个眼色。
“张独苗!你过来!”杨飞立即会意,一抬手冲着孤儿少年挥了挥手,召唤道。
“杨大爷,你找我?”张独苗听见杨飞的呼唤,便站起声应道。要说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原本家里做些小生意,过得还不错,可是年前突然间一把大火,将家里烧的一干二净,连同父母兄弟一个都没留下。劫后余生的仆人们竟然抢走残余的一些值钱东西,也弃了这个小主人,远走高飞了。于是,张独苗便流落街头,百般无奈只能投靠杨飞这个地头蛇混口吃的,可是一来年纪小,二来性格内向。所以,大家有好事都不愿意带他玩,经常一个人被扔到一边。
“张独苗,来!到我跟前来!”杨飞用手指了指自己身前,说道。
张独苗虽然感觉有些不安,可是依然慢慢地来到杨飞跟前,问道:“杨大爷,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哪知杨飞并没说话,反而一伸左手拽住了张独苗的一条胳膊,紧接着右手从身后的鞘中拔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啊!杨大爷,你这是干嘛呀?要是我哪里不对,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干嘛动刀子呀!”张独苗一见杨飞拿着匕首指向自己,吓得腿都软了,立马瘫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声哀求道。
他这一喊,也惊动了院落中其他人,于是大家纷纷凑热闹般地围上来,见杨飞用匕首指着张独苗。不但没有一人上前阻拦,甚至不少人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少废话,让你帮忙验证个东西。再乱喊就真的一刀捅了你!”杨飞见惊动了那么多人围观,便沉不住气地吓唬道。
只见一刀白光落下,张独苗发出一声惨叫,此刻他瘦弱肌黄的手臂上依然出现了一刀深深的伤口,深红的鲜血如泉般涌了出来。
“嘿嘿,张独苗,别怕,没事的。”看杨飞扔了匕首,死死地抓住张独苗流血的手臂,薛鄂坏笑着,不慌不忙地选了一张手中的膏药,揭开后,将他重重地拍在了那血流不止的伤口上。
张独苗倒吸了一口冷气,险些昏死了过去,嘴中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浑身不停地颤抖起来。
“智囊,这膏药行不行呀?早知道不砍这么深了,别给这小子整死了,我们还得去打点衙门,怪麻烦的。”杨飞看着张独苗的惨样,不由地有了一丝担心。
“没事!要是这膏药不管用就去抓了那郎中,告他谋财害命,怎么会连累你我。”薛鄂不以为然地说道。
不一会儿,张独苗紧咬的牙关慢慢松开了,也没有了刚才这么猛烈的颤抖。薛鄂一瞧,那药膏依然牢牢黏住了他那条流血的手臂,甚至没有往外渗出一滴血。
“嘿嘿,杨老大,怎么样?我说这是神药吧?值不值?”薛鄂得意地指了指自己。
“你说他结痂了吗?”杨飞开口问道,可他并没有给薛鄂回答的时间,只见他右手一拽,便将那牢牢粘着张独苗手上的膏药扯了下了。在场之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薛鄂也没来得及思考,本能的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哈哈哈,好!不错!”听见杨飞的笑声,薛鄂才放下双手,向着张独苗的手臂上看去,只见那一道伤口赫然已经凝结起了深褐色的痂块。
薛鄂这才松了口气,笑道:“我就说嘛,这是不是神药?五两钱值不值?”
“不错!以后兄弟们要是有个流血受伤什么的就用它了。”杨飞哈哈大笑起来,同时一脚踹在张独苗的屁股上,说道,“没你的事了,滚吧。”
那可怜的张独苗平白无故挨了一刀,可是他此刻什么都没说,屁滚尿流挤开围观的其他人,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道观的大门,消失在人流之中。
杨飞根本不在意这个没用的小子,而是扭头对着薛鄂笑道:“怎么样,要不要准备把小刀,让王侩现在就替你割了这碍事的囊子?”
可是薛鄂却连连摆手道:“唉,别呀。王侩一个杀猪的屠夫,虽然刀子用得溜,可我就怕一不小心,给我连头都一起割了下来,我不放心。”
“那你还想怎的?你买了这膏药,不就为了割了你那碍事的囊子?”杨飞不解地问道。
“是要割,不过我还是想让那个郎中割。”薛鄂回答道。
“花五十两银子?”杨飞挠了挠头道。
“我有办法让他免费替我做,还必须得做好。只要如此这般……”薛鄂奸笑着凑到杨飞耳边说道。
杨飞依计派了两个小弟,找到白侯的药摊,等摊位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大家都开始你一瓶我一贴的开始抢购药了,就回来通知杨飞和薛鄂。
于是,便出现了,杨飞领着几十人和薛鄂一起冲进药摊的场面。只不过此刻的薛鄂伪装成一个受害人的模样,脸上表情痛苦不堪。
“小子,你装神弄鬼地糊弄人,可不成!”杨飞用手一指白侯,一本正经地喊道。他手下的那些人,也纷纷将在摊位前抢着买药的平民百姓,驱逐到一边。
杨飞地头蛇的恶名在永登城是家喻户晓,在场围观的人群也大多是敢怒不敢言,只要被他稍微听到一两句便免不了一顿拳脚。不过大多数人,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在一旁看着杨飞准备如何教训这个刚来永登城的毛头小郎中。
“这位大哥,我的药可是灵验的很。要不我替你把上一脉?”白侯不以为然,说话间便迈步贴近了杨飞,一伸手就将手往杨飞的腕上搭去。
可杨飞突然手腕一抖,白侯只觉得眼前一花,不由吃了一惊,五根手指落空并没有抓到杨飞的腕子。反而感觉到一阵剧痛,倒退了好几步,捂住了胸口。
原来这杨飞虽是一届布衣,却能够在永登城中混得风生水起,成为这一带的地头蛇,并非浪得虚名。其天生神力,身手有矫捷灵活,在同龄人中算得上数一数二。
“果然好手段,没想到这种商贸地区,还有你这样身手的人。”白侯冷冷笑道,手指缓缓摸到身后的小药囊中,可扫了一眼周围围观的人,眼中的狠劲便又瞬间消失了。
“诸位乡亲邻居,这位是我兄弟薛鄂,想必大家都认识吧!”杨飞此刻并不与白侯纠缠,而是拉过一遍薛鄂,冲着围观人群喊道,“薛兄弟头上有疾,你们都见过吧?这些年访便名医都不能治。可今早,他路过此处,这小郎中信口开河诓了薛兄弟,跟他说用刀将耳上囊包割掉,随便贴张他卖的膏药便好。诸位说说这有没有道理?”
要说薛鄂也算是永登城的名人了,他的囊包更是有名。不过众人想着,要是薛鄂诓骗了这小郎中还有可能,怎么会被人给坑了呢?何况白侯刚刚展现的医术实力,已经让众人叹为观止。
就在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时候,纷纷怀疑杨飞这话真实性之时。杨飞伸手将薛鄂头上的纱布揭开,只见那囊包留着一丝鲜血,薛鄂的表情痛苦的有些狰狞。
“薛兄弟回去后,越想越不对劲。于是跟我商议,先轻轻地用针刺了一下,便血流不止,苦不堪言。何况要用刀子割了这囊包,岂不是要了他的命?”杨飞一回头指着白侯吓唬道,“我已经报了官,一会官府的衙役便会前来拿你,现在你要么就证明你没有骗薛兄弟,真的能给他治好。要么就等着被官府抓了,严刑拷打。现在想要跑,是万万不能的。”说话间,杨飞手下的那群市井无赖又聚紧了一些。
“哼,行。说了半天不就是想让我免费替他看病吗?”白侯揉了揉胸口,向前走了几步道,“今天算我服了,遇到你们俩,就做一回赔本买卖吧。”
“哦?你真能治啊?”杨飞好奇道。
“小意思,只要你们架好他,我立即手到病除!”白侯一抬作手取出一枚药丸,右手电光火石般地点中了薛鄂的颌骨,趁着薛鄂张嘴,一把将药丸扔进了他的嘴中,一拍薛鄂的胸脯,喊道,“咽下!”
“你这是给他吃了什么?”杨飞在一旁架着薛鄂,嘴中不解地问道。
“止痛用得,不然硬喇,不得疼死他?”白侯说着,从上衣的内衬中掏出一把纤细而又锋利的小刀,一下子朝着薛鄂耳边的囊包割去。
“啊!”只听薛鄂一声惨叫,身体便瘫软着昏死了过去,耳上的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半边衣衫。周围的群众也是要么闭眼、要么捂脸、要么转头,不敢再瞧这血腥的场面。
而白侯却镇定自若地从地摊上取出一片药膏,拍在薛鄂的伤口上,嘴里说道:“已经完成了。”
只见薛鄂慢慢转醒,摸了摸脑袋,鲜血已经不再往外流。众人也是纷纷赞叹道白侯高超的医术,为他拍手叫好。
杨飞哈哈一笑道:“小郎中果然是有些手段的。这膏药很是不错,我很喜欢。”
“十两银子一贴,这次不划价。”白侯指了指地上的膏药道。
杨飞点点头,冷冷一笑道:“行!永登城摊位费吧一个月起收,就算摆一天也算一个月。你这地段最好,一个月五百两银子,保证这个月里,没人敢欺负你。现在就给,你要是拿不出,就拿膏药抵债吧!”
话刚说完,一大群无赖便围了上来,准备抢夺地摊上的膏药。
“你们可不要得寸进尺!”白侯环顾四周麻木的人群,咬了咬牙,再次将手摸到身后的小药囊中。
“哎呀!”突然间一名无赖捂着额头,疼得哇哇乱叫起来。
“谁?居然敢暗算我的人?给老子出来!”杨飞愤怒地向围观的人群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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