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在纽约皇后区，那间由厕所改造而成的房间里，三个一米八左右的大个们正围着一盘披萨，场面异常拮据。
“这是从我工作的披萨店里做出来的，”马修率先拿起一块披萨狼吞虎咽起来，“虽然是客人们吃剩下的，不过我发誓它们依旧美味可口，并且相当卫生。”
“我管它们叫，什锦披萨。”
“嗯……我很好奇，”彭斯老爹眉头紧皱地拿起一块拉丝的披萨，眼里是无法抑制的嫌弃，似乎在疑惑那拉丝的东西究竟是奶酪还是什么其他未知的事物，“像你这样的，呃，寒门学子，不应该有什么扶助金之类的吗？”
“哦，当然。”马修咀嚼着口中的披萨，随后喉头上下一动便吞了下去，“因为我的血统——”
马修刚开口，便想起了放假前签署的保密协议，随即立刻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因为成绩优异的缘故，学校承诺在入学前为我发放优等奖学金和贫困扶助金，不过我全用来卖这所房子了。”
“是吗？”西蒙还是第一次听说梅林学院竟然有这种津贴，便问道：“给了你多少钱？”
“嘻嘻，也就一学期3万美金吧。”说到这儿，西蒙不由得眉头舒展，咧嘴大笑的模样像一只偷吃了蜂蜜的笨熊，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愉悦，道：“用不了几年，我也能像那些上流社会的人一样，享受挥金如土的奢侈生活了。”
“嗯。”西蒙面无表情地咬下手中已发硬的披萨，敷衍回应着马修。不单单是西蒙，就连一旁的彭斯也显得没有兴致。
这并非不礼貌，而是他们生来就对钱的话题提不起兴趣。
对任何一个温迪戈的成员来讲，钱永远都属于一个很模糊的概念，若是他们需要，就去最近的银行，用枪支和弹药击碎资本家们的安全库，再以上帝的名义带走里面的财产，要是警察追究起来，那就让他们查去吧，因为警察的每一次调查，都是对温迪戈威名的检验。
而温迪戈经得起这样的检测。
可这种蛮横又无理的手段，就像神话中喜欢劫掠公主，到处收集珠宝的魔龙一般。魔龙是永远不屑于那唾手可得的东西的。
所以西蒙和彭斯对钱不感兴趣，但并非不喜欢。简单来说，就是他们没穷过，所以无法设身处地去理解马修的心情，也不明白钱的意义。
可从小就在福利院长大的马修和西蒙完全不一样，他深刻地知道钱意味着什么，便继续自顾自地计划道：“等我再攒几年钱，就可以换个好一点的房子，然后——”
“再学一门靠谱的技术。”
说完，马修下意识瞥了西蒙一眼，他知道西蒙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样一来，毕业后就能养活自己了。”
西蒙缓缓咀嚼着口中的披萨，沉默不语。毕竟梅林学院所教的知识，可不是什么**的产后护理这类吃香的专业，它所培育的人，是执行最危险任务的顶尖特工，是传说中用于对抗神明的英雄，是能扭转乾坤的弑神者。可无奈这一理念太过超前，以至于没有人能理解其中的用途，毕竟对绝大部分人来讲，神是只存在于幻想中的生物，自然也不会有人为此掏钱。
由此可见马修的想法更务实些，毕竟总不能以后指望靠血统的赐福，蹲在街头给人表演胸口碎大石，而后向随行的箱子里掏出一瓶黑乎乎的东西，像个招摇撞骗的不法分子般，借机兜售瓶子里那所谓的祖传大力丸吧？
“可是马修，你为什么执着于买房子呢？”彭斯看向马修，一脸疑惑。
毕竟在彭斯对美国人的印象中，大部分都是顶着各种贷款，享受超出自己经济能力的服务，像马修这样务实的还真不多见。
“这个嘛……”马修挠挠头，支支吾吾嘟囔道：“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间厕所里吧？”
“我想着趁自己年轻，多买几套，总归也不是什么坏事。”
“是这样吗？”彭斯听后问道，最后不由得摇了摇头，表示不理解。
一旁的西蒙就这么默默地听着马修对自己未来的规划，有那么一瞬间，他从马修身上隐隐约约看见了姜荣的影子。
那副口吻，就像只蹲在井底的青蛙，只见过一点点世面，所以张口就谈钱。这副模样，让西蒙想起姜荣和庄程程在咖啡厅约会时抢着买单，最后发现钱不够的情景。一想起姜荣那手足无措的尴尬表情，西蒙的嘴角便没来由上扬。
不过西蒙并不反感那些为钱卖命的人，因为正是这些被金钱奴役的人，才稳定了温迪戈的存在。换句话说，只要钱还有吸引力，温迪戈便不会倒下。西蒙是用钱的高手，更是用人的高手，他很清楚钱能做到那些事。
比如找出奥兰多的位置。
不过，当务之急是上哪儿去找足够的钱。
放在以往，西蒙并不会为这个事发愁。可如今身在纽约，他知道自己一旦使用任何和温迪戈的有关的势力，用不了多久，远在伦敦的索菲亚就会知道自己的处境。
可以想象到，唯一的结果就是自己会被五花大绑地带回伦敦。
西蒙用手捂着嘴和下巴，眼睛打量着墙壁上用于防止漏水的报纸，目光突然停在一则关于赛马的小道消息上，眼神立刻便深邃起来。他望向彭斯和马修，道：“听着伙计们，我有个不错的点子，可以让我们的生活处境稍微好起来。”
“等等，等等。”马修瞪大眼睛望向西蒙，一脸不可置信，“所以你来纽约，就真的只是来度假之类的吗？说好的任务呢？”
“是吗？”西蒙挑着眉头，显然这个撒谎成性的人记忆力并不太好。见状，西蒙索性也不装了，直言道：“好吧马修，如你所见，我骗你了。”
“为了表达我的真挚歉意，请允许我向你介绍一份操作容易，并且报酬优渥的工作。”
说着，西蒙眼里闪过狡黠的光，喃喃道：“相信我，这简直就是为你量身订制的，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那……具体是什么工作呢？”马修似乎很心动。
“这个嘛……”西蒙转动眼睛，思索后认真回答道：“我还没想好。”
“什么？！”马修看上去有些恼怒，他没想到西蒙在短时间内就骗了自己两次。“拜托，老兄，别和我开玩笑了，我真的很忙。”
“我每天有很多工作要做，没时间和你逗着玩。”
“不不，相信我马修，这不是玩笑。”西蒙继续说道，“想想吧，你每天起早贪黑不就只为了钱吗？”
说着，西蒙嘴角浮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据我所知，除开那些走在路上就能捡到宝石的幸运儿，有多少人是靠自己的双手获取财富的？”
听完西蒙的话，马修不由得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遗憾，马修，不过我认为现在让你明白这点并不算太晚，尽管这个道理越早明白越好。”西蒙摊开双手摇了摇头，“要知道勤劳只能让你摆脱贫困，却无法让你拥有真正的财富。”
“换句话说，如果只靠勤劳和努力，没有几代人的努力，你永远都过不上纸醉金迷的生活，马修。”
说着，西蒙拿起最后一块披萨，在马修面前晃了晃，道：“真正的财富，就像这块披萨一样，能第一时间享受到它美味多滋的人，永远都不会是制作出披萨的厨师。”
“能享用披萨的人，只有那些手里握着大把钞票的富人。”说罢，西蒙顿了顿，伸出食指指向马修：“除此以外，就是像你这样的人。”
“什么？”马修皱起眉头指了指自己，“我这样的人？什么人？穷人吗？”
“不不不。”西蒙左右摇晃着食指，那副模样就像催眠师的心理暗示，“像你这样，走后门获得披萨的人。”
见马修的眉头越发紧蹙，西蒙便继续说道：“这并非对你的侮辱，马修。这是事实，也是不成文的规定。”
“你要明白，财富是一头恶魔，比起那些勤勤恳恳，循规蹈矩的老实人，它更愿意和那些胆大心细，无视规则的野心家签订契约。”
说完，西蒙心满意足地吃掉手中的披萨，一脸得意道：“这一笔笔的，都是生意，马修。”
“都是生意。”
马修却神色复杂地看向西蒙，狐疑道：“你确定这不是你为了抢这块披萨，胡诌出来骗我的？”
“想什么呢你，当然不是！”西蒙瞪大了眼睛，腔调也提高了不少，“这可是我为数不多的人生经验——老兄，我在和你推心置腹呢，别这么坏气氛好不好？”
听完西蒙的话，马修沉默了。他甚至有些气愤，因为西蒙用那不以为意语气说出来的话，是马修辛辛苦苦熬过来数十年的所有经历。可他无法证明西蒙的正确与否，而且多年来的贫困生活，让他隐隐约约相信西蒙的那套说辞。但要是可能的话，马修希望西蒙是错的。
不然，他努力兼职吃的苦，难道就是让自己成为西蒙口中那可怜的厨子？那自己辛勤的意义何在？没有人能够接受自己多年的辛勤努力在一席话后便被否定，如同玩笑一般。
彭斯看向神采奕奕的西蒙，又看向低头思索的马修，此刻二人虽然共处一室，身上都满布尘埃，看起来一样的狼狈，可西蒙那令人着迷的气质，以及其新奇的逻辑与魅惑的谈吐，就像令人上瘾的药物一般，无论处在什么地方，都能被人一眼认出。
这便是温迪戈的继承者，理所当然的领头鹿。
“咳咳。”彭斯轻声咳嗽着，似乎有意打破这短暂的沉寂。“别弄得这么沉重嘛。”
说罢，彭斯望向西蒙，眼里带着询问：“所以，我们能具体谈谈你说的那份工作吗？”
“当然。”西蒙撇嘴一笑，随后望向沉默不语的马修，犹豫再三后道：“额，要不我们还是先谈谈睡觉的事，毕竟这个逼狭的小房间怎么看都不可能能装下我们三个大汉。”
马修阴沉着脸没有回应西蒙，他似乎依旧在意西蒙的话，只有彭斯耸着肩道：“行吧。”
————
深夜，半梦半醒的西蒙皱着眉头坐起身子。因为双腿一直保持蜷缩状态，以至于他无法安稳入睡。
他扭头看了看床上呼呼大睡的马修，一想到床下就是臭烘烘的蹲便器，西蒙竟然有些佩服他能如此安稳入睡。
随即，一股淡淡的烟味窜进西蒙的鼻腔。他闻味望去，只见房间的门大开着。
没有犹豫，西蒙站起身子走了出去。房间外，穿着西服夹克的彭斯双手趴在没有窗户的窗台上，嘴边那点明亮的火星就这么出现在黑色的楼道里，显得如此突兀。
“怎么，你也睡不着？”西蒙走上前问。
“嗯，出来抽支烟透气。”彭斯回答，意简言骇。“要来一根吗？”
“香烟只会让人变得更加软弱，我才不要。”西蒙摇头拒绝，彭斯便干笑了两声，嘴里缓缓吐出一口云雾:“呵呵，温迪戈未来的首脑不会抽烟可不行。”
“嗐，又来了。”西蒙学着彭斯的模样趴在窗口，吐槽道：“你们这些老家伙，仿佛不提温迪戈这个词，就不会说话了一样。”
“嗯，原来我已经是老家伙了吗……”彭斯回答，随后轻轻吸气，道：“随便吧。”
西蒙没有回答，他看向彭斯发白的鬓角，认为直呼彭斯老家伙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可望向彭斯高大的背影，却依旧还能支棱起身上那西装夹克的版型，好似夜晚中路边的法国梧桐般伟岸，西蒙心里竟然默默生出一股枭雄迟暮的伤感，便忍不住问道：“老爹，温迪戈对于这个世界，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呢？”
“嘿嘿，”彭斯食指弹掉烟灰，隐晦地说道：“等你接管了温迪戈自然就都知道了。”
“哎，你看你，又来了。”西蒙挠挠头，语气里充斥着不耐烦，“话说老爹，你为什么要跟我来到纽约啊，不会是特意来当索菲亚的眼线吧？”
“没有的事，单纯就是对你不放心。”彭斯掐灭只剩滤嘴的香烟，继续说道：“我这一生都给了温迪戈，所以对我而言无所谓首脑是你还是索菲亚夫人，因为从始至终，我效力的对象始终只有温迪戈。”
“温迪戈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仅此而已。”
“好吧，看来你有一个坚定的信仰。”西蒙挑了挑眉头吐槽着。
“原来你们这些年轻人，现在都管着叫信仰吗？”彭斯看向西蒙，一脸疑惑。“对我而言，这就是一份事业。”
“而我，不过是一个事业心稍微有些重的老家伙罢了。”
“好吧，好吧。”西蒙翻了个白眼，转身朝房间里走去，嘴上不忘提醒道：“早点睡，老爹，你这年纪论熬夜可熬不过我。”，而后便进了房间。
彭斯点着头没有回答，而是掏出包里的都彭火机，低下脑袋，迎着火光又默默续上一只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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