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心情似乎也因为闷热的天气越加烦躁,
唐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连着叹了三声气,只觉她现在的心境就像一潭死水,对生活没了以往的热血与激情,对身边的一切也都提不起任何兴趣,
她自然知道三十岁是一道坎儿,然而来自老母亲的电话还要再一次提醒她说:
“英儿啊,你都三十岁了!你知道三十岁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知道隔壁老何家的女儿孩子都快三岁半了?知道那个比你还小两的表妹都要二婚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
唐英无奈扶额,
“妈,不聊了,我还有事儿要忙,改天回来看你们啊!”
“诶,那你忙,什么时候回来,妈让王姐给你物色个对象?”
唐英假装没听见挂断电话,终于解脱似的松了口气,她抬脚正要往前走,却觉谁人拍了下自己肩膀,
“唐英?”
她回头望向身后的女人,迟疑了将近半分钟,才惊异道:
“你是……段玲姐?”
眼前五官立体的女人看上去三十五六,有着非常健康的小麦肤色,一头栗红色锁骨短发,戴着相当张扬的耳环,一看就非常有个性。
然而这样一个人,是和唐英从事相同的职业——心理咨询师。
四年前,唐英在外地深造偶遇了同样独在异乡进行心理学研究的段玲,两人一见如故,
那时唐英年纪尚轻经验不足,承蒙段玲细致入微的照顾,以及修习方面不遗余力的指点,二人的关系也曾一度亲密得如同亲姐妹一般,
可惜后来因为各种原因,两人之间联系的渠道突然断了,多年来也一直无缘再见。
“我刚从S市搬过来不久,没想到你也在这座城市,真是太巧了!”段玲说。
“是啊,我竟然没认出你来,”
唐英激动得脸色绯红,“我总觉得……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不一样了?”
段玲眉梢一扬,“哪里?”
“说不上来,”唐英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意识到,
“我知道了,是眼镜啊!我记得你不是视力不太好吗?
在唐英的记忆里,段玲总是戴着那副略显夸张的黑框眼镜,那时候的她长发及腰,看着就是一副斯斯文文,知心大姐姐的样子。
“你做激光近视手术了?”
“怎么可能,”段玲大笑道:
“我戴的隐形啊!我可不想开刀,我怕痛,”
她像触电似的肩膀震颤了几下,
“再说,在眼球上做手术,光想想都够恐怖的了!”
“也是。”
“行了,我们也别站在大马路上聊天了,”段玲说:
“到附近咖啡馆坐坐吧。”
.
咖啡店,角落独间的两人就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坐下就有说不尽的话题。
段玲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杯子里香醇的黑咖啡,两手搁在桌子上,满目笑意看着眼前的人,
“别说我,我倒觉得,你才是变化更大的那个。”
“是吗?”
唐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觉得,你变得温柔了,是比以前更加成熟,更加稳重了。”
“大概是年纪大了吧。”
“噗——”
段玲身子一倾,含在嘴里的冰美式险些喷出来,她笑着说:
“三十岁算什么?别不知足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我有多羡慕现在的你了。”
“人大概总是会习惯性羡慕别人吧。”
唐英眼里闪过一丝黯淡的忧伤,又立马恢复如常,问段玲说:
“对了,你现在还在做心理咨询吗?”
“当然,”
她坐直身子,微微仰头看着上方一点,眼神忽然专注了起来,
“我曾经听人说,说我们疗愈别人的过程,其实就是在疗愈自己,”
段玲垂下眼眸,视线落在唐英的眼睛上,她总是能从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看到崇拜和仰慕的神情。
“你觉得呢?”
诚如是,唐英对段玲的敬仰从来未有掩藏,她也一直知道,如果说自己拥有洞悉人心的能力,那跟段玲相比则完全是相形见绌,不值一提。
在唐英眼里,段玲一直都是给予她指导和安慰的长辈,纵使时隔多年,对方带给她的那种温厚可靠的感觉从来没有改变过。
面对段玲的问题,她总是太过认真,以至于对方看似漫不经心的询问,她也思忖了良久,
“也许吧。段玲姐你认为呢?”
“嗯,”段玲摇摇头说:
“我是兴趣驱动型,之所以做这行,只是单纯地觉得很有趣。”
唐英觉得她应该是想说,帮助患者走出伤痛的经历很有趣,
“你不知道,我每天总是能遇到各种新鲜的人,新鲜的事,”
她像是一下来了兴致,声音轻快起来,
“比方说上个月,我就接待了一位投资经理,姓余,四十出头,在保险公司工作,是个多金又英俊的男人。”
“哦?你动心了?”
见她神采奕奕的模样,唐英笑着道:
“别忘了我是心理医生,你可骗不过我的眼睛哦!”
“动心又怎么样?他都已经结婚了,”
段玲耸耸肩,“况且……我是不婚主义。”
“那真是可惜了。”
唐英惋惜了一句,又说:
“你对他印象很深?不只是因为外表和经济条件吧?”
段玲点点头,似乎很满意唐英猜到了她的心思,
“他确实和寻常来访者有所不同。”
“余先生的情况有些特殊,他说自己总是能在房子里看见前妻的影子,听见她的哭声,令他每日每夜无法入眠。”
唐英先是震惊段玲说的这个男人居然还有前妻,而后思忖了下说:
“这说明他其实还爱着他的前妻吗?”
她心说吃着碗里的念着锅里的,这又是什么渣男的行为?就听段玲语气平淡地道:
“余先生的前妻已经过世好几年了。”
唐英闻言一愣,
……所以他要不是相思成疾,就是觉得自己活见鬼?
“看见余先生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精神状态很不好,要知道心理咨询最忌讳的,就是来访者不够坦诚,余先生便是这样,迂回了将近一个月才透露出他找我进行心理治疗的真正原因,”段玲说:
“余先生的妻子方檬,五年前死于火灾,因为保险单上受益人填的是丈夫的名字,余先生由此得到了一大笔保险赔偿,我想应该是这个原因,令余先生觉得于心有愧,一直无法从前妻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吧。”
不做亏心事不拍鬼敲门,到底是难以释怀还是做贼心虚?除了他自己,谁也说不准。
唐英抿了口杯子里低糖低奶的卡布奇诺,淡淡说了句,
“也许吧。”
.
推门走进特调局,唐英远远看见姜恂抱臂靠着窗台,异常显眼的身影。
只觉每次看见他,对方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都教她移不开目光,
人在看见美好的事物时,无疑是会心动的,但她已经不再年轻了,有时候觉得心动似乎都成了一件有些罪恶的事情。
不过就算她直勾勾盯着姜恂,对方也完全没发觉她的存在,注意力全然被别的地方吸引,
唐英自嘲地笑了笑,顺着姜恂的视线,看向他目光停留的位置,随即看见对面好些个探员围簇在一起,
特调局的钟停了,身型相对轻巧的薛然正踩着搭在桌面的椅子,去勾墙上的挂钟,这种程度的体力活动对长期缺乏锻炼的薛然而言显然有些吃力。
姜恂靠着窗台,嘴唇抿得不能再紧,他站在不远处,得以从头到脚打量对方,这会儿莫名有些看不惯她的着装,
正想着她这身衣服是不是有些太短?见衣摆被抬臂的动作牵引,随即露出一截若隐若现窄窄的腰线,
雪白的腰肢赫然出现在眼前,犹如昙花一现。
大热的天,薛然抱着笨重的大钟举步维艰,听下面热心的男探员说:
“小薛你别怕,你跳下来吧,我能接住你!”
说着对方便张开两臂,微笑望着她。
“不……不用了。”
薛然一头不知道是热汗还是冷汗,尴尬地回他一笑。
姜恂捏了下手,突然间有些烦躁,见薛然谢绝了对方的好意,慢吞吞从高处挪到了平地,他于是挪开视线,这才看见了唐英,
“你怎么在这儿?”
姜恂脱口道,不自觉语气里还带着点儿未散的火气。
“你不也是,大热天的不待在办公室吹冷气,非要到下面来热着。”
“什么?”
她这答非所问的回答显然有点儿过于刻意,唐英也意识到说这话有些不合适了,所幸前者并未太在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个叫余鸿文的男人,”
唐英说:“听到件有关他的事,我觉得有蹊跷,于是顺手查了这人的资料。”
唐英当真算得上是个非常不务正业的心理医生了,
“他的妻子方檬死于一场火灾事故,余鸿文由此得到了巨额的保险赔偿金,但其间古怪巧合的地方,你看一眼卷宗就会知道。”
“为什么跟我说这个?”姜恂不解道。
“怕你无聊,我觉得这件案子你可能会感兴趣。”
她这话云淡风轻,却又似乎别有深意,
“这应该是很久之前的案子了,不过那么多悬而未决的案子,我当然不是随便挑一个扔给你。
我觉得余鸿文是出现了和陈绘,周榭他们一样的反应。”
看见姜恂表情微妙的变化,唐英笑了笑说:
“怎么样,现在有兴趣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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