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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科索尔工业区的纬度较高,所以傍晚降临地比别地要快上许多,绚丽糜烂的彩辉此时已经铺洒在西方的天际。

而在相反的东面,此时天空中已经出现了除去垂暮的太阳外的第二个天体,在那虚无的空间中,眼睛状的诡秘云霞闪烁于临近傍晚的天穹。

即便被疯狂逃窜的行人撞了一下,亚伦斯仍在出神地看着它,就像是注视在壁橱里摇曳的温暖烛火一般,奇异的感觉骚挠着他的心绪——

帝国方面军派遣了四个航空大队的战斗机,即便飞行员拥有再精湛的技术,面对数百架的高空轰炸机也肯定会力不从心,事实也的确如此,何况,帝国战斗机飞行员几乎直面了那道猛烈的强光,也许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但这也足够让整个飞行的队形被打散。

震惊与愕然的片刻,那只巨大的,凛然飞凌于东面天穹二分天的眼睛已然显露出全部的身影与色彩,就算是训练有素的飞行员也没有可能在那巨大到亵渎神灵,足以激发生物的全部本能的目光面前保持理智。

即便天空中出现了无法理解的异像,但是面对荷枪实弹入侵国境的敌军,战争已然无法避免。

从亚伦斯的方向可以明显的看见帝国方面有许多飞机不受控制地旋转着砸向地面,不过在生死一线之间的战场,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还是让那群翱翔于天空中的军人握住了飞机的操纵杆,一场长空之间的厮杀即将在那只眼睛的凝视下展开。

亚伦斯只是呆呆地屹立于原地,来自天空的沉闷爆炸声,坠落的呼啸声全部在他脑内淡化,只有主教高喊的那一句圣言还在回荡,那个巨大的眼睛似乎把他的魂魄全部从现实中抽离了一般,他感觉自己已经死了,只剩下一具空壳尚未湮灭。

“快跑!亲爱的!”安娜猛地拉了一下亚伦斯毫无生气的身体,他这才终于得以缓过神来,他还活着,亚伦斯突然发觉到了这一个事实,他开始随着安娜跑了起来,自己的小女儿,卡洛儿现在正在一个人等在家里面,在这厮杀的战场中,自己唯一的那脆弱的骨肉正在家中惊恐地等待着——在这个本应是她的生日的一天。

战斗机已经冲进了轰炸机群里面,轰炸机上载的机炮开始疯狂地对冲进集群队伍中的飞机扫射,自然,更加灵活的战斗机可以轻易地避开轰炸机的射击角度,但是在数架轰炸机组成的集群里面,从数不清的角度铺散开来的火力网还是捕捉到了飞入网中的飞蝇,而战斗机双翼上四门狂风般的机炮也不可小觑,只要能够命中,一轮扫射就足以撕裂轰炸机的钢铁机翼,接连不断的有轰炸机被从高空中被击落,拖着黑沉的烟雾,在天空中逐渐解体,散落,但是幸存轰炸机行进的脚步却丝毫没有被阻隔,咆哮着的沉闷引擎声正稳步地的逼近着城市的上空。

射击,撕碎,爆炸,崩解,击穿,这就是战场上的一切,喷射而出的弹药如光束般飞向既定的目标,穿透钢板,撕裂肉体,鲜血溅射到飞机的窗玻璃上,绘出一幅又一幅的地狱图画——

拥挤的人群开始四散着寻找着自己的至亲之人,孩子,妻子,丈夫,父母,人们在这奔涌的潮流中被裹挟汇入疯狂,一颗又一颗火流星划过蓝天,飞行员便在极速的下坠中,于炽热的浓烟中痛苦地死去。

一队士兵正在路旁做着紧急引导工作,这座城市的防空洞建设的十分完善,只需要躲进去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卡洛儿,亚伦斯此时满脑子里都是自己的女儿无助的模样。

为什么一定要在她的生日的时候发生这种事情呢?

来自地面方向的105口径高炮已经率先开始了攻击,橙黄色的曳光弹在晚霞之下的天穹中划出一道又一道明亮的尾迹,随后不同口径的弹药从烫的血红的炮口中不停地涌出,在万米高空绽放出来一朵又一朵的爆炸云雾,流散的弹片在飞行集群中四处流窜,如雨点般洒落于飞机的外壳上,但是由飞机与弹片相互叠加的速度所迸发出的能量可是比雨点要高出不知道几个数量级,不一会就有一架轰炸机悲鸣着吐出殷红的烈焰。

那坠落天空的巨兽此时正朝着亚伦斯最不想要看到的方向坠去——他的家——科索尔居民生活区南区。

“不!”他高呼着。

但他的尖叫没有丝毫不会改变由物理规律精确制导的坠落轨迹。

“天那,卡洛儿!”————

可惜的事情是,卡洛儿此时正乖乖地在屋子里面等着父母的到来,即便防空警报声的背景下,敌方机群的身形已经清晰可见。

那个眼睛的乍现让她几乎全身无法动弹,只是呆然地看着那片血色的天空。

此时她的瞳孔已经映出了那呼啸着坠落的火球。

“卡洛儿,快离开那!”艾薇在对面大声呼喊着,手里还攥着一根画笔,她刚刚想起来如何区分天空与雪山的颜色,“快!”

“咦?”卡洛儿转过头看去,艾薇的面容被恐惧扭曲了,她听不清艾薇的呼喊,也几乎迈不开步子了。

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火球便已经命中了她所处的房子。

剧烈爆炸引起的冲击波以及碎片几乎铲平了周边的一切,这一切包括一个因为腿脚不便而无法走动的老人,怀孕的妇人,比卡洛儿小上三岁与她做了三个月伙伴的女孩艾薇,自然,包括处于爆炸中心的卡洛儿——

流尘尽散后,飞机的巨大残骸骇人地燃烧在这一片狼藉的房区周围。

亚伦斯与安娜则在半分钟后才赶了过来,燃烧的热浪与滚滚浓烟让他们两个无法靠近一步,“卡洛儿!”安娜一咬牙顶着极高的温度直接冲了过去,“不,安娜,回来!”亚伦斯把安娜抱住,“也许她没在屋子里面,飞机里面可能还有炸弹,我不想再...不要。”亚伦斯近乎崩溃了,他强硬地把尖叫着哭喊的安娜拽到一边。

“亚伦斯,快,快叫人帮忙啊,快!”

亚伦斯环顾四周的废墟残骸,这里哪还有人呢?

艾薇的母亲,拖着有些肥胖的身躯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包萝卜,她茫然地看向这片废墟,那燃烧的烈火。

头顶轰炸机的声音愈加刺耳,忽然,在瞥了一眼天空中噩梦般的眼神时,她抽搐着发疯似的跑开了。

“快走。”亚伦斯直接抱起了安娜的身体,安娜此时却突然锤起了他的肩膀抓着他的头发,因为她看到了在灰白的烟尘中,从原本是她家屋子的废墟处露出的一只棕色的鞋子。

那正是卡洛儿早上穿的鞋子。

“她就在那啊!”

“先离开这里!安......”

一句话尚且没有说完,头顶的轰炸机就已经开始往居民区倾泻那一枚枚足以让大地千疮百孔的炸弹,巨大尖锐的哨声就如同死神兴奋的尖叫一般在从空中滑翔而下,一抹抹亮丽的红色如颜料般被滴在大地上,对于居民区的建筑来说,燃烧弹是最好的攻击手段,不过,混杂在那纷至沓来的燃烧弹中的还有几枚毒气弹,这是为了尽可能杀伤有生力量,阻滞炸后的修建工作。

亚伦斯下意识地扑倒了安娜的身体,一枚燃烧弹在距他十米处的地方发生爆炸,火球瞬间便窜不可思议的高度,爆裂,膨胀,轰鸣,烈焰。

如涌泉般席卷四周的火焰的在一瞬间便吸收完了全部的氧气,随后地狱般的高温又随着凝固汽油的挥洒而烧却一切——

亚伦斯的视线在一瞬间被夺去,他的眼睛已经脱水干瘪,他能感到自己的头发正贴着头皮燃烧,五脏六腑正争抢着想要喷出体内,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肢百骸被泼洒其上的汽油灼烧的痛苦让他在最后发出了惨绝人寰的一声惨叫。

亚伦斯在短短几秒的时间就被彻底烧成一具炭黑色的尸体,被他双臂保护住的安娜也并没有幸存下来,夺取她生命的不是高温,而是紧随其后的浓烟与窒息。

来自东方天空的眼神只是冷漠地注视着一切,天空中无数的火团正在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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