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里？”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徐隆失神落魄地望着镜怜离去的方向，双脚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牢牢定住。
他的双手还残留着少女的体温，手上却空无一物。
他还能记得少女方才痛苦不堪的神情，双眉紧皱，脸色苍白，脚步拖得越来越慢，徐隆不得不跟着放慢脚步。他什么也没说，唯有默默放慢脚步。
她去了哪里？
她究竟在执着于何种事物?
她的身上究竟藏着何种秘密？
徐隆不知道，他一无所知，万事万物仿佛都置身于迷雾之中。
男人的心中唯有不甘。
为何不愿意依靠我呢？
那是如同倒刺獠牙般的火焰，这烈火灼烧着男人的心脏
待到焰火散去，所剩的唯有灰烬般的挫败感，如同伤痕般深深刻在胸口。
他在公园的小径上站了半天，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树荫遮住太阳，投下大块大块的阴影，看不见蓝天，却能听到鸟鸣。这里是远离城市的角落，但依旧能听到远方的嘈杂的人声，那是独属于城市的声音。只有当他听到这样的声音，才会去相信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不过镜怜的离去却带着某种非现实感，突然的出现，又突然的消失，真的就像民间故事里出现的妖精。他又想起镜怜消失的那个夜晚，窗户敞开，白色的帘布顺着风飘摇，他没办法忘记那一天寒风吹在身上寒冷刺骨的感觉，那份寒冷深深刻入自己的记忆之中，如今那一天的情景重现，徐隆觉得那份寒冷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上，那刺骨之痛顺着双脚向上延伸，如同爬山虎结霜的藤蔓，缠蛇般沿着脊髓攀上大脑。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戴在右手的腕表滴答滴答走个不停，那齿轮转动咬合的细微声响如同小虫子爬上自己的后背，让徐隆觉得奇痒难耐。他蹲下，又站起，四处环顾，不停地在原地转圈，他努力让自己耐下性子，但时间的向前却让自己越来越焦躁。
镜怜她究竟去了哪里？
徐隆当然有想过跟在女孩身后，但他根本来不及去做这件事，女孩的消失是那么的突然，就如同在从来未曾存在过。女孩的声音与容貌还残留在徐隆的记忆之中，但他却觉得自己说不定是在做梦。
去找找吧。
徐隆的前方只有一条小路，镜怜独自一人跑到前面，按道理来说沿着这条路就能找到她。
这么想着，徐隆踏出右脚，他向前走了几步，就立刻折返回来。
不行，还是呆在原地比较好吧，镜怜一定会回来找我的，要是到时候找不到我她一定会非常难过的。
徐隆不想看到女孩那副无助的模样。
如果她就这么突然消失了呢？
徐隆为自己突然产生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焦躁地转着圈，再一次望向女孩离去的方向。
什么都没有，那里什么都没有。
时间就此变成了某种刑具。
原本他们二人应该能享受一段快乐的假日，这是徐隆第一次带着镜怜走出那个公寓，他原本想好了，要带着女孩去自己最经常光顾的地方，带着他去见见那些漂亮的风景，每当自己伤心难过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去那些地方。
他也因此获得过慰藉，他也相信镜怜同样能够因此得到幸福。
忘掉那些伤心难过的事，看吧，凡世还有这么多值得期待的事情。
他时不时低下头，盯着腕表看个好久，他狠狠盯着表盘，望着那时针分钟一点一点顺时针旋转。
旋转的尽头什么也没有。
徐隆仰起头，他注视着天空，日轮依旧是如此硕大，白日旋转着燃烧阴冷的火焰。
时间即是毒药，如同万只小虫噬咬着身体。
在这漫长的煎熬中，徐隆等待着，等待着。
他的精神变得支离破碎，如同天空那轮冰冷的白日。
“真是白痴……”
徐隆喃喃说道。
“镜怜还会回来么？”
徐隆不知道，他没有再去其他地方，他蹲坐在原地，等待着。
男人无时无刻不关注着前方，期望女孩能突然从前面蹦出来，笑着说“这不过是恶作剧”。
等了许久，镜怜也没有再回来。
就在徐隆一筹莫展，他低落地垂下头，准备离去之际，他突然听到公园的树林中传来一道声音。
“大叔。”
那道声音来的是那么突然，徐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循着声音，他回过头
“镜怜……”
就在刚刚，自己还在这里一个人苦恼不已，脑子里满是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念头，直到少女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一切的苦恼与幻想全部烟消云散，唯独留下那份不可思议的安心感。
她就站在那里，从那昏暗的林间走出，身形仿佛混在大自然之中，与背景融为一体，白色的外套又是那么醒目。
“我还以为你……”
徐隆的舌头有些打转，他甚至没办法好好说完一句话。
“对不起……”
镜怜低下头。
这时徐隆才注意到，少女的眼圈有些发红。
徐隆一下子就变得无比慌乱起来，他急忙走向前，走到少女身边，伸出手，想要做出安慰的动作，然而这份动作最终还是在冻结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怎么了……你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吗？”
徐隆尽力让自己挤出笑容，他实际上想问的根本不是这种不痛不痒的问题，他想大声质问少女，你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焦躁感，不安感，如同乱石砸在胸口。
少女紧紧抿着嘴唇，她的双眼下垂，被刘海遮住，一时看不清表情，她的嘴角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又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过了好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嗯，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完成了……谢谢你徐隆大叔，谢谢你愿意陪着我到这里来……”
笑得是那么勉强。
“没有什么其他想做的东西了吗？”
徐隆觉得有些烦躁，心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一样。
“嗯……我们回家吧……今天已经任性够久了。”
镜怜，你总是这幅模样。想要什么明明说出来就好了……
任性什么的，根本无所谓，想要什么和我们说就好，为什么要一直克制自己，为什么什么都不愿意说呢？
徐隆没有说话，他板着脸，沉默地走在前方，身后跟着女孩镜怜，他们就像来时一样，逆着回到家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化，仿佛一切与往常无异。
但徐隆知道，有某种决定性的东西改变了。
比起生气，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以及对自己的怨恨。
徐隆，身为更年长的大人，你连帮助这个孩子梳理最基本的情绪都做不到么？
像这样默默走在前面，将女孩一个人丢在身后，你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引路人么？
他想起爱丽丝对自己说过的话，她说，自己是唯一那个可以帮助到镜怜的人。
因为镜怜信任着你，爱丽丝是这么说的。
什么信任嘛，自己根本不是那块料嘛……
***
那天，他们很早就回到公寓，镜怜独自一人走上楼，只留下徐隆孤单坐在客厅沙发上。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更不用提邀请她去那所新开的游乐园。
“徐隆，你所欠缺的究竟是什么？”
他问自己。
与屋外迥然相异，客厅颇有些昏暗，男人的身体笼罩在阴影中，双手撑在大腿上，无力地垂在空中。
他总是想着要去镜怜房间看看，然而不知为何他怎么也踏不出那一步。
我在害怕，他想到。
正因自己不能实现镜怜的期望，正因自己的弱小，徐隆才一直在原地踏步，怎么也无法前往下一个路口。
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渐西沉。
夕晖将最后一缕红光射进屋内，橘色的光幕笼罩这个世界。
徐隆呆呆注视着前方。
天色逐渐变暗。
徐隆原本想打开电视，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后背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徐隆回过头，发现王梁站在身后。
“一点声音也没有，所以说幽灵……”
“真不妙……你看上去真不妙。”
“哪有……”
徐隆不愿承认。
王梁盯着徐隆，他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过了一会走到他身边，一把抓起徐隆的领子。
“喂！放手，你这家伙，这衣服刚买不久，别抓坏了！”
“陪我去黑色小屋，去喝酒。”
王梁放开徐隆，他依旧毫无表情，像是戴着一层面具。
“你就不能自己去么？！”
徐隆打理自己被拉扯的有些变形的衣服，有些闷闷不乐的说道。
“你跟我一起。”
王梁冷冷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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