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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牧羊者的秩序

二 牧羊者的秩序

干燥冰冷的季风扫荡着零星点缀土黄色的灰白大陆;但即便如此,成为永久冻土的苔原,被卷起的也只是一些夹杂着冰晶的灰尘。

埋藏在地下的资源已经被一点不剩地攫取殆尽,在地上的活物也因为无节制的猎杀与捕捞销声匿迹。并没有剩下多少使用价值的土地,能够作为其标志的,也只剩下在耳畔呜咽的狂风与空无一物的苔原了吧。

然而,如果侧耳细听,偶尔还是能够听见夹杂在单调的呼啸风声中的一丝人类造物的色彩:低沉的螺旋桨发动机的轰鸣,往往会随着寒风传出很远。

“……不过在人口密度近乎零的这里,是不必担心泄密的问题的!”全力工作的发动机的轰鸣,并没有传入隔音设施完备,装潢奢华的机舱舱室内;聆听对面座位上西装革履的男人滔滔不绝说明的女性,只是安静地透过舷窗,眺望仿佛凝固了的灰白色的大陆。

“……所以说,作为这个计划的发起者之一,您只需要见证由您的思想与您的资金所带来的成果就够了,大小姐。”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调转视线,习惯性露出明媚笑容的女性——艾丽娅 C 莱昂纳德,只是例行公务般的给出不置可否的回应而已。

并非自已的想法,也不是自己积累出的财富,代替意外身故的父亲站到受人仰视位置的艾莉娅,完全明白自己只是个必要的代替品。

“将新的秩序带给人类。”,仿佛一早就准备好的遗书上,只留下了如是堂而皇之的话语。

“没有行动的理由,人就不可能作出带有目的的行动。对于越发庞大的人群,这样的说辞就显得越发理所当然。”

红茶馨馥的香味与消毒酒精的气味混合,在脑海中缓缓回旋;坐在回忆深处,洁白病床上的瘦削男人,只是淡然地如是宣告道。

“所以人才需要被领导,被给予行动的理由;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去思索那样的东西,所以,我们会把那个理由给予他们。”

“对,借着Leonard一族之手,我们将成为这一时代,这个地上的牧羊者(Shepherd )。”

没有任何迷惘,瘦弱细长的五指并拢,弯曲,最终变成一只握紧的拳头,幻化成实际的风景。

宛如被齐整切开并仔细排布的蛋壳,巨大的人造建筑安静地矗立在凛冽的寒风中。

“然后,在那和平安稳的羊圈里,被授予理由的绵羊们,一定会欢天喜地地赞美他们获得的生活罢。”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真的太好了呢。”应和记忆中父亲的身影,艾莉娅只是一如既往地漏出一早就决定下来,一成不变的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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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巨大的门呢。”仰望高度足以媲美一幢十数层大楼的隔离闸门,艾莉娅如是感叹道。

半永久型地上殖民地(Colony),无论位于这个星球的任何角落,只需要设置一座就可以让五十万以上的人口自给自足近一个世纪的人造建筑群的有机结合体——对于资源枯竭的这颗行星的住民而言最为理想的创造物,而此时此刻,艾莉娅正站在作为其原型的创造物的玄关,试图一窥其全貌。

“有效遮蔽高度40米,应该算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的门了吧,但是,在这里吃惊的话可稍稍早了一些呢,大小姐,请继续前进吧,您需要背负的东西可不是一扇大门这么简单。”

打开不知何时停在一旁的豪华轿车的车门,西装革履的男人有礼貌地向艾莉娅鞠了一躬。

“……我尽可能的拭目以待,梅尔兹先生。”

——与惯常表现的唯唯诺诺的态度不同;隐约觉察到眼前这个男人眼中渗出的锐利,艾莉娅依然只是稍许停顿片刻,接着给出同样不置可否的回答。

——直到“她”确认了“那个”的存在为止。

“接下来的东西,希望您能牢牢记住呢,我们所期望的‘理想’啊。”

耳边回旋着梅尔兹的低语,此时此刻的少女,正因眼前所看到的造物而无法挪开视线。

穿过为半透明穹顶覆盖的大片钢筋丛林,最终到达的,是位于这座都市正中,笔直刺穿天际的灰白巨塔。

与周围线条简洁的钢筋建筑不同,包覆巨塔外壁的,是六角形的灰白装甲瓦,没有被包覆装甲瓦的部分,则是嵌入建筑外壁,可以探出自由射击的自律炮座,以及数不清的小型导弹发射口,在看不见的部分应该还安置了更多的武器吧——相对一般用来居住的建筑来说,这样的外形反而更容易让艾莉娅联想到它本来的意义。

“欢迎来到瑞 莱昂纳德社总部大楼,艾莉娅 C 莱昂纳德小姐,一切谨遵老爷的指示,我们,不,‘企业’会从这里开始,重绘人类的秩序,您所需要做的事情,我想已经不需要我再做说明了吧。”

终于回过神来,面对这个眼中闪烁莫名光芒的男人,艾莉娅只是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准心已经照准,击铁也已扳起,在这个复杂到自己已经无法看清全貌的剧本中,艾莉娅所要扮演的角色,只需要简单地扣动扳机,目睹一切接下来发生的结果即可。

“为了牧羊者的秩序。”(For Shepherds’ laws.)

于是少女理所当然地吐出让一切开始的语句,接下来,尚显稚嫩的声音如传染病般于这座看似空无一人的都市中复诵,变调,回响,最终化为名为“企业”的这一巨大怪物的意志。

那是曾被称为牧羊者计划,最终以“国家解体战争”之名为所有人所知晓的战争爆发前,地球上一角最后一天的光景。

…… …… …… …… ……

“责任区域E-34,无力化完成。”

注视已经化为焦土的战场,雷切尔 维尔寇特的耳机中传来的,只是作为搭档的妹妹毫无情感起伏的复诵。

AC-Next,阿德尔(Adore)切尔西(Cherish),作为自己与妹妹搭乘的兵器而言,取得了预料以上的战果。

无视一切对于现有AC存在威胁的武器系统,将一切抵抗都如摧枯拉朽般轻易歼灭,正如其代号中的“Next”所蕴含的意义一样,阿德尔将当前一切作为最尖端武器的存在推入了被淘汰的世代。

——所以才不惮于向世界举起反旗吗?

即使戴着用于过滤空气的头盔,鼻腔中还是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尽管技术责任官已经再三强调这只是作为动力源副产品的小岛粒子(Kojima Particle)对于人体正常的过敏反应,并不会产生不良的后果,雷切尔还是用力吸了吸鼻子。

“还是没有适应小岛粒子的味道吗,哥哥?先前好像也因为这个失败了几次呢。”

“哎,不……那个……”

“请再努力些吧,哥哥,我们被选中到这里来,可不是来优哉游哉地野餐的,之前不也已经说了吗,这可是战争啊。”

“是,抱歉,以后我会尽量努力的。”

有些含糊的回答被说教打断,之后则是条件反射似的道歉,虽然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与自己的孪生妹妹之间产生如是的态度差,唯一可以肯定的,只有因这样的态度差所造出的,无可奈何的劣等感。

“服从即是天职,战斗即为价值。”自军队发迹,名为维尔寇特的名族,早在这一切开始之前就将如是的语句贯彻于对下一代的教育之中,生来体质孱弱,永远会对战斗的必要性发生质疑的自己,在整个家族看来应该只是个必然遭到冷落的不良产品吧。

但是,自己却被选中了,和等同于家族精神模范的妹妹一起,被交予用于屠杀的利刃,随即驰骋在战场上,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将战斗变成自己的本能,化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简直就像是“是不是哪里搞错了”的发展,尚未从以往熟识的现实脱离的偏离感中回过神来的少年,此刻也只是被先自己一步向前迈进的妹妹抓住两手,被动地向前迈进而已。

“接下来是以西1200公里的F-34地区呢,如果等着‘云雀’(高空高速型AC运输机)来迎接的话对方应该会有所准备吧,果然这里必须一鼓作气直接拿下呢,哥哥。”

“稍微等一下比较好吧,库蕾娅,不管是阿德尔还是切尔西,多少都在刚才的战斗中被击中了吧,如果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发生故障的话就不好办了,所以现在还是先进行补给和维护才是。”

“但是……”

“就照着雷切尔说的去做,库蕾娅,只是为了攻陷一两个基地就损失本来就不多的NEXT战力的话,大小姐可不乐意看见啊。”

突然插入兄妹间谈话的,是掺杂电波杂音的成熟男性的声音。

“你是……?”仿佛能够看见妹妹此时微微皱起眉头的样子,对于突然打断自己辩驳的那个男人,库蕾娅一如既往的平淡声线中,带入了少许的不满。

“Lynx编号,No.3 梅尔兹,硬要说的话,应该算是你们的前辈吧;接下来,No.16 雷切尔,No.17 库蕾娅,根据大小姐的安排,你们将归由我指挥。”

“那是正式的决定吗?和一开始我们知道的作战简报内容不一致呢,所以……”平淡的声线似乎已经无法掩饰妹妹愈发高涨的怒火,语句的结尾,与雷切尔共享信息的战术雷达上,前来这里的“云雀”,已经被明确地标注为“敌对对象”。

“也不排除你是敌人的可能呢。”

“库蕾娅,先等一下……”

“哎呀哎呀……所以说年轻人啊……”完全不在意已经剑拔弩张的气氛,梅尔兹只是与线路中轻笑着叹息——仿佛完全不将库蕾娅的怒气放在眼中一般。

然后,雷切尔注意到的,是拖着长长的尾巴划破天际的,人造的流星。

完全没有必要猜测那颗流星的目的地,因为搭载在NEXT上的数据接收系统早已收到了友军回避警告——搭载复数战术核弹头的洲际导弹(ICBM),已经锁定包括F-34地区在内多个本应由他们来进行无力化的战略目标——用不了太多时间,即使在这里都可以目睹1200公里以外核爆时的闪光吧。

“你们在这里的任务已经结束了,请清空基地内的跑道方便云雀降落,需要你们出场的战场,不会是这样狭窄的地方。”

没有作出更多的说明,梅尔兹只是作为新上任的指挥官,向仍怅然驻留在战场上的维尔寇特兄妹下达第一条命令。

“是。”

“……明白了。”

“哎呀哎呀……稍微能够明白大小姐的想法了呢。”

有些靠不住的少年的声音,以及稍后几秒传来,明显压抑着某种感情的少女的声音,让维尔兹关掉通讯器,在处于高空因而显得异常寒冷的驾驶舱中,苦笑着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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