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慢悠悠地跑着。
车轮滴溜溜地滚着。
白云软趴趴地躺着。
火辣辣的日光被遮住了。
古安然头疼地阅读着。
手指不住地对着马车内壁敲打着。
“戚霜，你老实和我说，青雨师娘送你去学堂时你有没有认真读过书？你不要和我说你全给逃了。”
丫头把头别过去了。
“你看，那里有只鸟，飞得好高好高······”
“······
那是墨儿。
不许打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叶戚霜霍地站起身，抓乱了自己的长发，恼道：
“学堂有什么好玩的！反正我到最后还是要修练，哪有时间读书······”
好嘛，看来真逃了。
估摸着师娘教训几次无果，放弃了。
古安然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叶戚霜的脑袋，算是对她的惩罚。
“然而这不是你写出这种东西的理由。”
有些苦恼，古安然将丫头写下的诗叠好，收好。
前头那四句是叶戚霜写下的。
原本是古安然一时兴起。
见古道瘦马，虽无西风，而东风意暖，纵然依旧有着冬日尚未褪却的萧条，却涌现浮生万象的浩然博大。
难得入眼即使美不胜收，干脆让丫头写些什么。
姑且是一个小小的考核。
没想到。
万万没想到。
叶戚霜给古安然带来的不是什么惊喜，而是彻底的惊吓。
这写的，没眼看了······
即便是修练成仙，肚子里也不能一丝墨水都没有啊。
到时候两位立于巅峰的大乘对决。
“呔，秃那蠢驴，快给你爷爷我把你项上人头给送来！”
“嚯，口气不小，俺倒瞅瞅，你那软脚虾有个屁的本事！”
古安然一颤，慌忙摇头。
把那些诡异的画面从脑中赶出去了。
为了不让丫头以后丢人现眼。
古安然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叶戚霜把观念纠正过来。
刚想说什么，丫头的脑袋已经开始一点一点的。
阳光从掀开的帘子中洒进来。
暖洋洋的。
就是容易让人倍感困乏。
古安然伸手挡住了正盛的日头。
唉，再放过她一次吧······
就是不知道，下一次下定决心是什么时候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古安然柔声道：
“安雅，让马儿跑得慢些吧。
接连着跑了这么久，脚程再厉害也吃不消，你也可以顺带着歇息一下。”
古安雅没在里头。
主动把赶车的活揽了下来。
“妹妹要替姐姐分忧。”
她是这么说的，神情倔得仿佛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说不过她，古安然答应下来。
倒也乐得清闲。
清闲到古安然没忍住给叶戚霜出了考题。
叮嘱过古安雅，古安然又将目光投向了天空之中。
“墨儿，回来了，太阳太晒了。”
古安然遥遥对着在天上不住盘旋的墨儿喊道。
墨儿从几日前便没有平静过，想必父亲尚且活着的消息带给她多大的冲击。
噗啦啦。
墨儿终究是落了下来。
神异的漆黑金雕，此时显得疲惫不堪。
原本炯炯有神的金色眸子亦是失去了神采。
“我回来了······”
金雕从窗户中冲了进来，化为了俏生生的小女孩。
紧随其后，古安然放下了帘子，让戚霜睡得更加安稳些。
顺手从一枚戒指中掏出了毯子。
热是一码事。
可睡着不盖被子受了凉，就是另一回事了。
叶戚霜总说古安然心惊胆战的，像极了叶青雨照顾叶戚霜时的模样，被古安然反手一句“你想我做你妈妈？”噎得说不出话。
小心翼翼地为她盖好被子。
并张开了双臂，作拥抱状。
墨儿脚步踉踉跄跄，不能理解古安然是何意。
眼前忽地一黑，步子一软，便往一旁摔倒。
结结实实地扎在古安然怀里。
挣扎着想起身，没了半点力气。
墨儿只得红着脸，安安稳稳靠在温暖的怀中。
“你说你······
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
就算再如何激动，再如何错愕，也不能坏了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墨儿点点头，整个人缩成了一只小团子。
“君上······
您应当知道的。
我不可能控制得住的······”
古安然若有所思点点头，冰冷的玉指搭在墨儿的脑袋上。
抓啊抓。
抓啊抓。
“舒服吗？”
“嗯······”
看来舒适得有些迷糊，说不出话了。
“不和我说说那年你的伤口是从哪里来的？”
墨儿眯起眼，轻轻说道：
“被先帝陛下的······现在应当是万兴帝的了。
那日父亲替我引开禁军，说是要我遵循预言，往五域最高的那座雪山飞去。
可飞至一半，禁军却追了上来。
当时的我好怕······
怕父亲遭遇了不测······
但我又很胆小，无能为力······
只能按着父亲的意思，一边躲避，一边逃跑。
好在······”
话至此，不用说下去，古安然也明白了之后的事。
没想到当年无心就下的金雕，会是一朝权臣的子嗣。
而这一座帝国，时在经历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古安然思索着，手中的动作并未停下，反而更起劲地搓起了墨儿乌黑秀长的长发。
强忍着舒适感，墨儿从古安然怀中挣扎出几许。
回过头，目光认真而严肃。
“君上······
我此去是为复仇而去。
您跟着我，不过是徒增怨孽。
还是，就此别过吧。
我起誓，等我成功复仇，定会回到君上的身边的。”
古安然却在墨儿的惊呼中一把将其拉回，这么软软呼呼的枕头，怎么可能随意地让她跑了？
“丫头，作为过来人，我和你说个经验吧。
起誓，是最没用的了。
若是有用，还会有这么多欺瞒？
尤其是对着天道起誓。
这种听着图个乐呵，没必要当真。
你说是吧。”
墨儿看着古安然的笑颜，以及目光中那莫名的光芒，不免有些打颤。
别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或许吧······”
古安然微叹，伸手把被叶戚霜蹬掉的被子整理好。
“你也别想偷偷溜出去。
这里有我布下的阵法，一有风吹草动，我就能察觉。
所以······
安安心心地，留在我身边吧。
墨渠的仇，我帮你。”
平平淡淡的数言数语，在古安然口中却仿佛重如千金。
压得墨儿有些喘不过气来。
若是君上的话······或许真的能够······
将荒谬的想法赶走，眼中燃起的希望的火焰在此沉寂下去，变回了一摊亘古不变的死水。
别想了······
靠着一个人力量，是无法和一个有着千百年历史的帝国相争的。
至少，墨儿还不希望失去她。
短短数日的相处，已经让墨儿足以下定决心。
君上······
不会让你死去的。
在古安然不知道的时候。
一个女孩悄然做出了让她一生无悔的决定。
“行了，墨儿你也睡会吧，多少天没合眼了，一定很累吧。”
不累。
墨儿很想这么回答。
可沉重地，正在打架的上下眼皮在提醒着她。
是该睡一觉了。
终究还是遵从了内心。
至少······现在这样就好······
“君上······午安。”
“午安。”
墨儿就这么在古安然怀中睡着了。
而古安然则是想向内壁一靠，愣愣地盯着一块颜色有些不同的木板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次是火······无边无际的滔天怒火。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古安然一直这么随性。
古安雅仍在驾车。
只是速度更慢了一些。
······
“阿嚏！哼，用脚想都能知晓，定是那个丫头又在说我坏话。
与她那祖宗别无二致······
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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